鄭昶就是樂於打趣晏方聲,看他的笑話可比看其他人的笑話有意思多了,所以得抓緊一切能調侃的機會。
把折疊輪椅放在晏方聲腿邊,鄭昶的活兒就算乾完了。
一瞧牧周,他站起身,背著鄭昶搓了一下眼睛,而後垂著頭飛快掠鄭昶進了廁所。
見人將門關上,鄭昶疑惑:“這是怎麽——”
“嚇著了。”
“哦。”鄭昶思量一下,覺得挺合理。
昏迷昏水裡,擱誰都得慌一慌。
“你現在換呢還是怎麽的?我給你騰地兒吧。”鄭昶說著,從兜裡摸出煙便要往外走,小院兒裡有個兩個藤椅,是擺著喝茶的地兒。
“等會兒——”
“嗯?”鄭昶停步。
“給我一根。”晏方聲道。
“你煙呢?”鄭昶抖出一根遞到晏方聲面前。
“濕了。”
“哦。”
借著鄭昶的火機,晏方聲點燃煙,尼古丁順著口腔過肺,終於緩解了腦內的焦躁。
見他神色不對,鄭昶沒著急出去,隨口問:“沒事吧你?”
“我能有什麽事?”晏方聲閉了閉眼,情緒不高地應聲。
“你現在這表情看著跟我欠了你十七八萬似的。”
“那你還我。”晏方聲道。
“無中生有是吧?”
鄭昶樂了,不客氣地在晏方聲胳膊上拍了一下,晏方聲也跟著笑了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牧周周天下午回了學校,打車回的,因為晏方聲腿痛,得去一趟醫院,不能送他。
回校的路上牧周捧著手機靠著窗戶,一呼一吸沉著,胸口像埋了塊磚,又硌又不舒服,他原本想請假陪晏方聲一起,但被晏方聲拒絕了。
一艘船:哥,你出發了嗎?
牧周出門時晏方聲還在換衣服。
Y:在車上
一艘船:現在還很痛嗎?
牧周無精打采,等消息的時候扭頭看向窗外,一顆顆杉木飛速略過,形成一條斑斕的蒼綠直線。
Y:不太痛了
牧周盯著字面兒,繃著臉給晏方聲發了一個可愛表情包,表情包在屏幕上十分活躍,牧周想讓自己看起來活躍一點。
但他其實沒什麽精神,他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境地。
牧周覺得自己暴露得太多。
如果晏方聲喜歡同性,那他一定會從自己的行為裡看出些許端倪,可晏方聲什麽表示也沒有,不管是牧周期待的,還是不期待的,通通沒有,晏方聲還是維持以前的做法,毫無改變。
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牧周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不應該那麽聽話——起碼,今天不應該。
牧周還記得送晏方聲回家的男人,晏方聲今天就要去見他。
手機震動一聲,擾亂了牧周的思緒,他打開屏幕。
屏幕上,晏方聲回了一個相同的表情包,兩個表情表一起跳,跳滿了整個屏幕。
牧周低迷的情緒瞬間飛揚起來,被這倆表情包頂的。
“師傅!”他急聲道。
“嗯?”出租司機半側頭。
“繞個遠吧,我想去市醫院。”
“誒?要探望病人啊?”
“嗯。”
“你上車那兒多順路。”師傅嘀嘀咕咕,繼續往前開了一段,找到路口才調轉車頭。
“臨時決定的。”
司機將晏方聲送到醫院,幫他把輪椅推了一段兒,到側門小道時,穿著白大褂的楊和煦正在接電話。
遠遠瞧著人來了,他把電話掛斷,走到晏方聲面前。
“謝謝啊。”楊和煦越俎代庖,對著司機笑了笑。
“沒事兒,反正不遠!”
接替了司機,楊和煦推晏方聲走。
晏方聲換了個電動輪椅,性能更好,只是上坡路段多,還是得靠人推。
“腿很腫?”楊和煦知道晏方聲要來複查的時候多嘴問了一句,才知道他要坐著輪椅過來,中午還沒到正式上班的點兒,楊和煦就提前到,準備等等人。
結果正巧給他等了個正著。
“嗯,腫了。”
楊和煦手臂用力將輪椅推上頂,進了醫院路就好走多了,也不再需要楊和煦幫忙,但他還是扶著把手沒松開。
“摁著會脹痛嗎?”將晏方聲推到掛號的地方,楊和煦幫他掛了一個。
“不按也痛。”
楊和煦飛快將單填了遞給晏方聲。
“走吧,現在上樓估計得等一會兒,門口應該排起隊了。”
“謝謝。”
“跟我客氣。”
楊和煦將晏方聲推入電梯,電梯裡遇到幾個科室的同事,楊和煦與他們攀談幾句就到了三樓。
楊和煦與他們笑笑要離開,手把上扶手之前,輪椅往前滑動略過他的手指。
晏方聲自己操控往前走了。
楊和煦的手僵在空中,他不動聲色地苦笑,而後便插進兜裡。
如楊和煦所料,診室門口果然已經排起了人,晏方聲前面有五個。
楊和煦抬手一看表,正好到上班時間,其他診室已經開門了,他趕緊打開門進去洗了個手,讓第一個病人先進屋。
初診確認情況花不了太長時間,基本都會讓拍片看一下具體,耗時不長,複診往往時間更長一些,排在晏方聲前面的,只有第四位是複診。
楊和煦看完前三位,中途喝了一口水潤喉才叫第四位。
看見來人時,楊和煦輕微地皺了皺眉。
“楊醫生你還記得我嗎?”女人靦腆地坐下,將包放在腿上,面含羞色地笑了笑。
“記得。”楊和煦從網上調出病歷單,假意洗了個手,轉身打開門道:“我通通風。”
“前兩天感冒了,老怕傳染你們。”說著,他掐緊口罩上端。
“很嚴重嗎?”女人驚訝問。
“不嚴重。”楊和煦搖搖頭,回到座位上,他問:“現在情況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她道:“整宿疼,就是睡不著。”
“讓我看看。”
楊和煦戴上一次性手套,女人撩開裙子,大方地露出腿部。
連接假肢的地方肌肉萎縮十分厲害。
“還是要適當按摩運動。”楊和煦指著她的腿莖。
“好嘞,我會注意的。”
“嗯。”
低頭查看創面情況,“藥還有——”
楊和煦抬頭,扯掉手套的動作一滯。
女人不知何時將手放在了他頭頂,隨著他抬頭的動作,尷尬地壓在後腦。
一看門開著,楊和煦松了一口氣。
他退後一步繞開,並未指出,而是將話順了下去,“我再給你開一盒藥。”
女人離開後,晏方聲被叫號,不多時進了診室。
楊和煦看見他,專業素養維持得不夠好,開口便扯了一句閑天。
“差點就犯錯誤了。”
“錯誤?”
楊和煦疲憊地往後一靠。
“患者容易對醫生產生感情這話真不是瞎說。”
“誰對你產生感情了?”晏方聲順著話茬往下接。
“你前一位。”
晏方聲揚眉,試圖回憶一下,沒回憶起來。
楊和煦半開玩笑問:“怎麽你不遵從這個定理?”
“這個定理很必然嗎?”
“概率挺高吧。”
他頗為自戀道:“在相貌端正的醫生面前,定理更必然。”
晏方聲附和著嘴角上揚。
“病人缺乏健康,”楊和煦盯著電腦屏幕,“而醫生能給予,通常被給予者會產生假性愛慕,認為自己是真的愛上了給予者。”
晏方聲聽言一頓,錯覺想到了什麽,沉思片刻。
楊和煦問了一句他最近的睡眠情況,久久沒聽到應聲,於是傾身往晏方聲眼前打了個響指,“發什麽呆呢?”
“走神。”
“看出來了。”楊和煦搓搓手:“撩起褲子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