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著江鹿動作熟練地翻過了學校外面的鐵絲網，江黎揉了揉眉心，問：“……誰教你的？”

　江鹿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杓：“嘿嘿……也沒誰……就……多翻幾次就會了……”

　江黎歎了口氣，想說的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了一句話：“要好好學習。”

　哥哥沒辦法給你更好的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

　“我會努力的，”少女咧嘴一笑，像是知道哥哥在擔心什麽一樣，“哥，你已經把我照顧得很好了。”

　江黎頓了頓，揚了揚嘴角：“……快進去吧。”

　江鹿揮了揮手，一溜煙地消失在教學樓之間。

　少年微揚的嘴角徹底垮了下來。

　閉了閉眼，他好像又看見了那對酒色的眸子，暗芒湧動，帶著化不開的情緒，就這麽直直地看進他心裡。

　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不堪。

　……草。

　就算只是這樣想一下，他還是會心跳加速。

　頂級Alpha對旁人的影響力就這麽強嗎？

　發燙的耳廓還沒冷靜下來，衛衣兜裡的手機就又震動了起來。

　屏幕上，打來的號碼只有六位數。

　江黎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冷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沒有猶豫，按下了接通建。

　“……”

　聽筒裡只有細微的電流聲。

　漆黑的夜幕下，少年左邊是已經熄了燈的教學樓，右邊是空空蕩蕩的馬路；路邊的綠化樹投射下巨大的陰影，而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整整一分鍾，電話另一端才響起一聲男人的輕笑。

　“呵……”

　握著電話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一刻，江黎幾乎無法遏製油然而生的極端憤怒。

　“許黎……”男人的語氣明明很是溫和，可莫名就讓人有些膽寒，“想爸爸嗎？”

　像是條盤匐在陰冷角落的蛇，邪惡的紅信子掠過淬毒的獠牙。

　江黎沒說話。

　“還有十五個月。”

　“……”

　男人冰冷的笑聲透過聽筒格外刺耳：“爸爸可想你們了。”

　說完，對方率先掛斷了電話。

　江黎在原地站了很久。

　久到兩條腿都有些僵了，他才從衛衣兜裡掏出耳機。

　解開糾纏的耳機線，戴好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

　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逃避快要把人逼瘋的現實。

　＊

　早上六點半，看了一眼對面依舊關著的房門，賀昀推了推眼鏡，抬手輕輕叩了叩門。

　運動會九點鍾才開始，但學生會的人需要早點過去，最後一次核對一下流程。

　“江黎？醒了嗎？”

　屋裡沒人回應。

　江黎其實早就醒了，只不過他依然戴著耳機，好像聽見門口的動靜。

　賀昀以為他還睡著，沒再叫他，只是在廚房的小鍋上留了個便條：

　【起來記得喝粥，三千米在下午兩點，不急】

　想了想，他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昨天的事情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防盜門落鎖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細微的脆響。

　＊

　“加油——！加油——！”

　“四班四班，我是四班；再說一遍，我是四班！”

　“六班參加運動會，其他班級洗了睡！”

　“七班精英，敢闖敢拚！高二七班，全是明星！”

　跑道旁的觀眾席上，各種震耳欲聾的呐喊歡呼交織在一起，以至於宋奔和陳飛說話都全靠吼。

　宋奔扯著嗓子喊：“咱班這口號——有點拉胯——！”

　陳飛扯著嗓子回喊：“沒辦法——咱班除了平均顏值高——還真沒別的長處了——！”

　小胖子一想，班長說得好像還有點道理。

　年級裡唯二的顏值扛把子都在他們班。

　“這都九點半了——！”陳飛繼續扯著嗓子吼，“江黎怎麽還沒來——！”

　宋奔掏出手機：“我打個電話問問——！”

　然而還不等他一個電話撥出去，就遠遠瞅見江黎在下面：“黎哥——！這邊——！”

　江黎似乎氣色不大好，本就偏淺色的唇此時有些發白。

　緊皺的眉，滿臉的煩躁，似乎無一不在昭示少年陰鬱的起床氣。

　大奔早就習慣了他大哥常年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偏頭瞅了一眼班長手裡的時間表：“三千米在下午，能先去補個覺。”

　江黎嗯了一聲，在花名冊上簽了自己的名字，接著低聲問了一句：“……跳遠是幾點？”

　大奔沒聽清：“你說啥？！”

　“……跳遠是幾點！”

　大奔又瞅了一眼時間表：“下午一點一刻，就在三千米之前。”

　“……哦。”江黎掃了一眼分給他們班的那塊觀眾席，基本三三兩兩都坐滿了，“那我下午再過來。”

　大奔點點頭，然後朝江黎身後打招呼：“賀神——！”

　少年渾身一僵。

　賀昀朝大奔點了點頭：“我來收花名冊。”

　周圍的噪音明明已經快到了鼎沸的程度，Alpha清朗溫潤的聲音卻還是清清楚楚地落進了江黎耳朵裡。

　陳飛把名單遞給他。

　江黎低了低頭，準備從賀昀身邊繞過去。

　觀眾席是由比膝蓋稍微高一點的石灰台階組成的，兩個人並肩走還是有點擠。

　“啊啊啊——！不能輸給六班那個狗比啊——！”好巧不巧，江黎經過賀昀身邊時，站在上面一階的衛舒承突然跳了起來，同時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

　江黎被他喊得差點一腳踩空。

　“小心。”賀昀穩穩地單手抓住了他的小臂，把他往上帶了帶。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在這一刻無限縮短，江黎甚至都能聞到對方身上清新的薄荷阻隔劑。

　心臟又不聽話了。

　眉頭緊鎖，江黎掙開Alpha的手，扭頭就走。

　賀昀拿著花名冊跟上他：“早上的粥喝了嗎？”

　“喝了。”少年發白的唇繃成了一條不近人情的線。

　“困了？困的話我帶你去……”

　言語間，兩人已經從觀眾席上下來了。

　“賀主席。”強忍住心裡莫名的情緒，校霸打斷了賀昀的話，視線似乎落在了遠處的樹冠上。刻意裝出來的語氣談不上好，甚至可以算態度惡劣，“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賀昀的步子一頓。

　“……幫我補課，幫我找工作……”

　“賀主席做得夠多了，”少年沒有回頭，疏離的話幾乎被四周的歡呼聲淹沒，“是我爛泥扶不上牆，賀主席還是別管我了。”

　不要再這樣關心我了。

　在還來得及的時候走吧。

　這三聲主席叫的硬邦邦冷冰冰，賀昀聽著，莫名就有些火大。

　“你……”

　“賀昀！”教導主任挺著他的啤酒肚在跑道另一側喊道，“花名冊收齊了嗎？”

　“齊了。”賀昀不得不先把名單交給教導主任。

　這麽一耽擱，等他再回頭，隻來得及看見江黎拐出了操場邊上的小門。

　Alpha蜷了蜷身側的手指，抿了抿唇，轉身往反方向走了。

　＊

　這樣最好。

　少年試圖說服自己。

　星星不屬於泥沼，這樣是最好的。

　似是察覺了少年低落的情緒，小黑貓軟軟地喵了幾聲，然後撒嬌似的蹭了蹭少年的胳膊。

　江黎伸手摸了摸小黑貓的小腦袋，勉強自己扯了扯嘴角：“……小黑，你怎麽長不大呢？”

　喂了快一年了，怎麽還不見這隻小貓長個子？

　“喵……”

　老舊圍牆的牆根旁，江黎坐在陰影裡擼貓。

　小黑是隻他某次翻.牆出去時偶然發現的小奶貓。

　那時它被裝在一個小紙盒裡，就這麽隨便地被遺棄在了胡同口。

　小奶貓也是傻的，他只不過喂了它兩三次，它就放下了所有防備，變得特別黏人了。

　真傻。

　萬一他是壞人怎麽辦？

　小黑不會知道少年在想什麽，它只知道躺在地上，把肚皮露出來讓他摸。

　真是太傻了。

　江黎一邊在心裡吐槽小黑太笨，一邊乖乖伸手吸貓。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後，少年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有個人對我很好。”

　他頓了頓。

　“……然後我凶他了。”

　他應該會覺得我是白眼狼吧？

　這樣也好。

　自己的生活已經亂得沒眼看了，沒必要把他拖進來。

　賀昀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人。

　他會本能地被他的好吸引，但正是因為這樣，才真的沒必要。

　人家好好的，憑什麽被他拽下來？

　這對賀昀來說不公平。

　“喵喵——”

　不滿江黎的手停了下來，小黑貓低頭舔了舔他的手腕。

　校霸嘖了一聲，咕噥一句‘傻貓’，然後繼續揉著小黑的肚子。

　一人一貓就這樣在牆根下發著呆，直到灼人的太陽升到了天空正中央，江黎手機的鬧鍾終於響了。

　下午一點了。

　按掉鬧鍾，江黎站起來，忍著淡淡的暈眩感，拍拍身上的土，準備翻.牆回學校。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攀上老舊的圍牆，就聽見對面好像傳來了有人走動的聲音。

　江黎下意識抬頭，幾秒後，對面的人坐到了牆頭上。

　Alpha不知什麽時候換了條運動褲，露在外面的小腿肌肉線條緊實又流暢，一雙運動鞋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乾淨極了。

　然後江黎看著賀昀朝自己伸出了手。

　“你在這裡啊，”酒色的眸子流光溢彩，藏著笑意，“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