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平靜下來沒幾分鍾的陳大爺又開始嚎起來了。
說到激動之處,還跑到農家樂院門口指著自家房子罵。
那聲音大得生怕房子裡的人聽不見似的。
左億摸了摸鼻子,上前勸著,“陳大爺,咱們還是進去坐會兒。”
“我不去!我就不信她今兒敢砍死我!”
陳大爺的聲音洪亮,臉色也激動得紅了好幾分,此時要不是臉上還帶著新鮮的血痕,一點都看不出他之前那可憐巴巴的樣子。
“這……
左億剛開口,便見陳奶奶提著鐮刀從他們家轉水處,探出了半個身體。
陳大爺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快速回到了農家樂裡,左億與陳奶奶對視了一會兒後,轉身對祖清說,“陳奶奶身上不對勁兒。”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看了過來。
陳大爺也起身,“什麽意思?”
祖清走過去時,陳奶奶的身影已經不在那兒了。
“我看見她上有淡淡的黑氣,可剛才我和你下去瞧見她的時候,還沒有。”
又或者說那會兒實在是太淡了,加上一心都在叫鬧著的陳大爺身上,所以兩人都沒有發現。
左億回頭看向陳大爺,陳大爺身上乾乾淨淨,沒有陳奶奶身上的黑氣。
“這幾天陳奶奶出過門嗎?”
祖清問。
陳大爺微微皺眉,仔細想了想後,指了指村口那邊,“去喝過六隊那邊陳家的喜酒,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山廟,在那躲了躲雨。”
“她告訴您的?”
祖清轉身看向他。
“是,”陳大爺點頭,“那天她回來後,還給了我一包喜糖,說是我沒去,那戶人家讓她幫我帶回來的,我這吃著還剩下一顆。”
說著,陳大爺便從兜裡拿出一顆糖。
“我下去看看。”
左億欲跟著下去,祖清攔住他。
“人多了反而不好,我去就行,沒事兒的。”
“那你別進屋,就在院子裡和她說話。”
左億指了指陳家屋子旁邊的小路,“我在那等你。”
“陳大爺先在這歇著,我們下去看看。”
祖清也沒硬倔,對老趙他們叮囑了幾句話,便和左億一塊兒往陳家去,走到一半,左億停下了,祖清一直走到陳家院門。
他抬手輕輕敲門。
只聽得裡面的堂屋門似乎打開了,接著略重的腳步聲從遠到近。
院門打開後,陳奶奶露出半張臉,“祖清?”
“陳奶奶,我來看看。”
祖清笑道。
陳奶奶身上確實有淡淡的黑氣,而且細細聞一聞,還有香燭的味道。
“那老頭子去你們那了?”
陳奶奶並沒有給祖清難堪,她將院門打開,請祖清進院子。
祖清見院子裡本就有竹凳,便直接給陳奶奶拉了一張過去,自己也坐了一張竹凳。
“在呢,哭得和孩子一樣。”
祖清看著陳奶奶,陳奶奶聞言臉皮微微動了動,接著將手裡的鐮刀放在竹凳下方,雙手揣在身前。
滿是皺紋的臉此時沒什麽表情。
“他有什麽臉可哭的?我還沒哭呢。”
祖清聞言一笑,“人老了,總會想起年輕時候犯下的錯事,這心裡應該也不是滋味。”
聽到這話的陳奶奶神情微松了一些,她看向祖清,“我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看不慣他!這心裡憋著一團火,今兒發出去了,我心裡好受多了。”
“夜裡好睡嗎?”
祖清又問。
陳奶奶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她連忙道,“不好睡,一晚上醒□□次!白天也睡不著,但也奇怪,我一點都不困。”
陳奶奶的眼底帶著青黑,但是那雙渾濁的眼睛卻格外有神,再看她的臉色也不是很難看。
“我給您搭搭脈。”
祖清伸出手。
陳奶奶挽起衣袖,趕忙伸過去。
沒有什麽異常。
而就在祖清收回手的時候,陳奶奶身上的黑色忽然往側邊鑽了鑽。
像是有生命力一般。
祖清見此雙眼微微眯起,他笑眯眯地起身,見此,陳奶奶也跟著起來,祖清順手扶住她,“沒什麽事兒,路過山廟的時候是不是和誰說起過陳大爺那點事?”
陳奶奶的臉有些紅,“我和老姐妹一路回來,在山廟那歇息的時候,抱怨過幾句。”
“那沒事兒,”祖清放在陳奶奶肩膀後的手微微一收,那黑氣兒便被他收在了手心,怎麽也鑽不出來。
“有東西向著您,但是這麽跟著您,會傷您的身體,也會讓您極容易暴躁,我就帶走了。”
陳奶奶瞪大眼,四處看了看,卻什麽也沒發現,但還是覺得心裡慌慌的,見此,祖清給了她一張護身符。
陳奶奶頓時安心了不少,卻忽然覺得自己非常困,“我這是”
“好好歇歇,陳二叔今兒會回來,等您醒來再和他細說就是了。”
祖清示意陳奶奶回房休息,陳奶奶看了眼農家樂的方向,“讓你陳大爺早些回來。”
頓了頓後,看了眼竹凳下方的鐮刀,“我不打他了。”
說著,便覺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趕忙回房睡覺去。
而祖清則是看了眼右手抓住的東西,轉身出了陳家院子後,單手為其關上院門,剛走過去幾步,便被看見他的左億迎了過來。
“抓住了?”
左億驚訝地看著他的右手。
那黑氣已經不再掙扎,卻透著幾分有氣無力的感覺。
“山廟裡的小精怪,自以為是神,能讓自己的信徒心想事成,但行為多偏激,這小東西應該剛生靈智,卻又寄住在已經荒廢了的山廟裡,無意中聽見陳奶奶對陳大爺的抱怨,就跟著她回來了。”
把玩著小精怪的祖清笑了笑。
“應該是想幫陳奶奶收拾收拾陳大爺,等陳奶奶心想事成後,便有了信徒,信徒燒香上供,小精怪便更強壯了。”
陳奶奶說自己這幾天總想燒香,是因為小精怪纏在她身上,左右了幾分對方的思想,那香是燒給它自己的。
“還有這種精怪?”
左億來了興致,垂頭去看,“確實挺弱小,遠遠看著還以為是黑氣,走近了看,卻是黑絲繞在一起。”
祖清點頭。
陳奶奶雖說對陳大爺年輕的事兒耿耿於懷,但如今頂多念叨幾句,陳大爺要是沒忍住和她頂嘴,這才會發展成大吵。
絕不會對陳大爺動刀。
陳奶奶對陳大爺,那是又愛又恨。
“怎麽處置?”
左億問道。
祖清看向果園那邊,“果園那邊有一廢棄的土地洞,就讓它去守著果園吧。”
小精怪有些不高興,卻也知道討好祖清,那黑氣緩緩將祖清的右手包圍住。
“給你上供燒香。”
祖清摸了摸那纏著自己的黑氣。
小精怪滑動了幾下。
祖清又道,“自然是每日都有。”
小精怪不動了。
“這是同意了?”
左億好奇。
“同意了,你回去拿香燭錢紙,還有朱砂筆,我先去那邊。”
“好。”
左億大步離開,祖清則是從岔路那邊走向果林。
將小精怪寄入那廢棄的土地洞後,祖清又等了左億幾分鍾,先給小精怪燒了紙錢和香燭後,祖清拿出朱砂筆,在土地洞旁邊,用木板為碑,寫下了一串符文。
之後將其立在土地洞旁邊。
小精怪好奇地圍著那木板,祖清微微彎腰,盯著它道,“成了我家果林守護精,怎麽也得有個名字。”
左億看著它黑乎乎的樣子,“叫小黑吧。”
“小黑吧?”
祖清一愣。
小精怪不高興地扭了扭。
“去吧,”左億好笑道。
“是不是太隨便了?”
祖清清咳一聲,看向他。
左億摸了摸下巴,“那就叫墨精?”
小精怪似乎很喜歡這個名字,不停地蹦躂著。
“那就叫墨精,”祖清笑眯眯地摸了摸對方的黑長身子,“等兩天我給你送寄身過來。”
等他們出了果林後,左億問道,“什麽是寄身?”
“就是木頭雕刻的身子,就好比如今廟裡的菩薩,其實很多都是人類自己想象出來的,關於神明的模樣,墨精的模樣,咱們也可以想一個,到時候雕刻出來送過去,就是它的家。”
“這個有意思!”
左億一路上都在和祖清討論,給墨精雕刻一個什麽模樣的寄身。
回到農家樂時,陳大爺還沒回去。
他說現在回去說不定會把陳奶奶驚醒,還是等一會兒,等陳二叔回來後,父子二人再一起回去。
祖清剛坐下,陳大爺便追問著,“真沒事兒了?”
“沒事兒了,”祖清說,“陳大爺,您要是被說得不高興了,也別回嘴,就出去走走,等一會兒再回去,陳奶奶的氣肯定消了。”
“我知道我知道。”
陳大爺也有些擔心陳奶奶,一會兒就走到陳家院子外瞅瞅。
一直到陳二叔回來,他才和對方一塊兒回去。
當天晚上陳奶奶沒有醒,還在睡。
陳二叔提了點水果上來,祖清收下了。
“這麽說,我媽沒有太大的事兒?”
“是。”
陳二叔大松一口氣,接著又對他們道了謝,這才回去。
估計還要和陳大爺說許久的話。
“這個怎麽樣?”
左億從吃過晚飯後,便一直在紙上畫著。
祖清說可以的時候,左億自己又不滿意,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才把畫稿確定下來。
接著自告奮勇去老木匠家裡挑選木料。
買回來後,從白天去縣城裡采購、順帶買了工具回來的老趙那裡,把工具拿過來,洗了手後就準備開始雕刻了。
“學過啊?”
祖清在一旁瞧著,見沒多久對方就雕刻出一個大致身形後,問道。
“我還一直等著你問我呢,”左億輕笑著,手下動作不停,“大學那會兒我的室友最喜歡搞這個,我們就跟著學了些,但是不精。”
祖清不信,畢竟左億那開始的手勢就和隻懂皮毛的不一樣。
“好好雕,雕得好,我給你做酸湯老鴨。”
左億猛拍胸口,“我可以!你把鴨子準備好吧!”
祖清他們沒喂鴨子,但是林嬸兒家有。
林成斌第二天就送了一隻鴨子過來。
“這是過年的時候沒吃的,我媽正準備拿去賣呢。”
“是挺肥。”
祖清看了看那鴨子,十分滿意。
給了錢後,老趙燒開水,老李按照祖清的要求準備佐料,祖清則殺鴨子,剝毛。
左億在書房那邊忙到中午才出來。
他伸展了一下身體,看著大好的陽光,笑看著祖清道,“祖先生,去瞧瞧本人的巨作?”
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的祖清聞言起身,“那就勉強看看吧。”
“請。”
左億微微傾身,伸出手。
祖清將手搭在他手心,二人一同進了書房。
左億給墨精雕刻的是一個樹人的模樣。
強壯而有氣勢。
那根須栩栩如生,目光炯炯有神。
“很好看。”祖清摸了摸,非常光滑。
但是該有粗糙感的地方也很粗糙。
祖清將其翻過去,在底部用朱砂筆寫上了和木板上一致的符文,接著讓左億把樹人翻過來。
“好了,接下來就是選個日子送過去,給墨精安家。”
“我選出了三個,”左億指著日歷,“這個月的七號,二十三號,還有二十八號。”
“就近行嗎?”
今天三號。
“當然,”左億抱住他,“還喜歡嗎?我想給咱們雕刻一對兒放在臥室。”
“不覺得辛苦?”
祖清捏了捏他的耳朵問道。
“辛苦什麽?”
左億低笑,親了親他的鼻尖,“一想到那是我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中午吃的酸湯老鴨。
左億喝了三碗湯,吃了老鴨腿,非常的滿足。
這鴨子大,鴨腿也大,左億吃了兩個,那叫一個飽。
祖清喝了兩碗湯,並沒有吃鴨肉,他喜歡吃烤鴨,這燉鴨他不是很喜歡。
烤鴨才是靈魂所在啊。
祖清對不解的左億道。
左億眨了眨眼,“那等我雕出來,咱們吃烤鴨?”
“也行,”祖清笑看著他,“你很懂我。”
“那是。”
左億用胳膊拐了拐他,二人笑成一團。
七號那天,祖清和左億一起把東西送到果林,墨精剛進那樹人,左億便看見那樹人的眼睛轉了轉,就那麽幾秒,之後便又和以前一樣。
“乖乖看果園,還會有獎勵。”
祖清笑眯眯地摸了摸那樹人,和左億一塊兒回了農家樂。
在他們的小神龕處,多了一木牌,上面寫著墨精,下方是它的貢品,以及香盤。
每日清晨,祖清和左億來給祖師傅上香的時候,就會順帶把墨精的也上了。
墨精美滋滋地受著,也很盡職的照看著果園,即便是發現一隻鳥時常在果樹上溜達,都會惡聲惡氣地將其哄走。
等左億和祖清四月去果園看果樹的時候,特意去看了看墨精,對方的本體已經有手腕粗了。
可見被人供奉對它的好處有多厲害。
L市一小區二樓,正有一青年在搬自己的東西。
一中年婦人往屋裡看了看,又回頭對青年說,“要不還是在家住著吧,你爸就是這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了,”青年把最後一包提上,看著對方,“媽,我們天生就不對盤,我出去住,也省得整天吵鬧,您要是想我了,就去看看我。”
“等等。”
婦人拉住他,拿出一張黃符塞過去,“這是你三姨給的,靈得很,你搬過去住,怎麽知道上一個租客是什麽樣的?那家主人又為什麽不住,把這個貼在你房門口,晚上也睡得安穩些。”
“媽,”青年滿臉無奈地看著她,“您別老是跟著三姨信這個。”
“送都送給咱們了,你就拿去用。”
婦人聽屋裡傳來男人的咳嗽聲,“明兒我就過去看你。”
那咳嗽聲一聽就是故意的。
青年也不願意多聽,將那黃符胡亂塞進兜裡後,便提著包下了樓,朋友已經等了一會兒了,他放好東西,上了車。
“明安,你租的這個小區租金可不低,還有這房子,一看就是精裝。”
到了地兒,朋友幫忙把行禮送上樓,坐下歇息的時候,看了看房子的裝修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感謝在2021-01-0619:53:08~2021-01-0717:57: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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