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屆帝國英雄爭霸賽的賽製,果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動。
——突如其來的所謂“友誼賽”,替換了原本的總決賽,打亂了所有阿佐特帝國選手的節奏。等到官方確鑿通報,他們也不得不像十天前的世界隊一樣,將一切為假想敵準備的手段推翻重來。
“劃分戰爭天馬星系的,是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軍團,其中以天都、羽都、幽都等軍團為大。”易真將三維地圖攤開在桌面上,“烏列帶來的,是他麾下的天都精銳,他的全名也不叫烏列,而是天都烏列。”
“他就這麽一走了之,大老遠地跑來阿佐特星系折騰?”李有燈費解,“不怕有內鬼趁機軍變,奪了他的大權啊。”
舍心摸了摸下巴,慢吞吞地說:“因為他們的軍隊很不一樣。”
他也拿出了家族為他提供的情報,德斯納星人無意插手新個無關星系之間的事,卻不能不管同族的後輩。舍心跑來阿佐特參加爭霸賽的事情,在德斯納母星上也早就傳開了。
“戰爭天馬星系的軍隊,已經無限趨近於同調文明。”舍心說,“就像我們是慢速成長型文明,你們是常規文明,羅刹星人是紡錘形文明一樣。上一個同調文明的種族,還是以‘蜂巢’形式存在的蟲族。”
李有燈茫然:“為什麽我們叫紡錘形文明?”
“因為你們的成長期很短,而且從成年到暮年,都是極其可怕的全盛時期,最後的衰亡期同樣十分短暫。”舍心回答,“德斯納擁有全宇宙最大的圖書庫,羅刹星人的資料也保存了很多。”
“那麽……”易真有點明白舍心的意思了,“也就是說,烏列帶來的天都精銳,會十分的……團結。”
“不止是團結。”舍心也覺得麻煩,“戰爭天馬星系的軍隊選拔,是從培養艙裡開始的。從產生意識和腦波的那一刻,他們就會對新生兒進行‘同調’。蟲族擁有天然的精神力聯結,他們則進行了後天的,強行的精神力聯結。”
“所有軍人的名字,都以軍團為姓氏。他們被統一扶養,一塊教育,同吃同住,沒有一天是分開的。”舍心說,“等到一支成熟的軍隊定型之後,士兵的一舉一動……都會無限接近同步。”
易真眉頭緊皺,竟有點說不出話。
培養軍隊到這種程度,已經不能叫單純的默契了,這簡直就像是共享大腦!
李有燈沉默片刻,忽然說:“那軍隊內部這麽天長地久地黏糊下去,感情關系豈不是很亂?”
易真:“?”
真是神來一筆。不過想想確實有道理,一個人要是流落荒島,和排球日日相對,都能產生深厚的情誼,不要說人和人這麽天天同吃同住同出入下去了。
“有的。”舍心坦蕩點頭,“不過戰爭天馬的軍隊很鼓勵這種風氣,支持士兵對彼此發展出同袍以外的感情。但他們同時篤信一個真理——愛對方,就要為對方在戰場上奮勇拚命,直到死去,而且,他們也鼓勵士兵在戰場上殉情。”
易真:“……”
雖然已經在這個黃書的世界扎根住下了,但他還是要說,世界之大,真他媽的無奇不有。
李有燈問:“你們怎麽看?”
她如玉的手指輕點在纏臂金上,純金與指甲接觸,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易真據實相告:“棘手。”
舍心亦點頭:“非常棘手。”
這已經可以叫複製人軍團了,試想一下,一萬三千名思維同步,行動也同步的精英士兵,擁有近乎一致的喜怒哀樂,他們可以在戰場上分擔壓力,均攤傷痛……只要配給一個不是太蠢的指揮主腦,那麽這支部隊完全可以變成無往不利的絞肉機,隻為收割勝利而存在。
李有燈輕笑了一聲:“是嗎,我不這麽認為。”
舍心眼睛一亮:“你有什麽看法?”
李有燈說:“我沒什麽建設性的看法,但我知道一點,蟲群失去女王,就失去了前進的意志,他們把人打造成兵器,所以人只能是兵器。”
易真點點頭:“不錯!失去了掌控者,兵器再怎麽鋒利……也唯有沉寂。”
其實這是他的專長,於千軍萬馬中取敵方上將首級,所有的選手中,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做這個。
容鴻雪敲了敲門。
“請柬來了。”他說。
易真一抬頭,看見是他:“你……你忙完了?什麽請柬。”
“忙完了。”容鴻雪說,“皇宮的請柬,邀請你們明晚去宮廷裡做客。”
“我們?”易真問,“幹什麽,想在賽前確認一下我們是不是活人嗎?”
容鴻雪笑了一聲,閑閑地依在門邊看他:“別誤會。不光請了你們,還有其他種子選手,這是為了正式招待烏列,S級的駕馭者也會到場。”
“所以,這是想搞個下馬威?”易真納悶,“去也不是不行,不過你知道的,要是讓我碰到了那個……”
“你是誰,你還有顧慮的時候?”容鴻雪揚眉,做出詫異的表情,“而且,這可是你的地方,你想做什麽都行。就算你想把帝國最最尊貴的王子吊起來亂打,那也不是沒有商量的余地。”
易真忍不住笑了。
“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
“行。”易真點頭,“我知道了。”
·
第二天傍晚,易真收拾妥當,三個人一塊出發。
舍心將散開的墨綠長發整齊束在腦後,李有燈也換了一襲深藍色的長裙,袒露光潤的手臂,平坦的小腹和馥鬱如雪的後背,手臂上的金釧燦然生光。按照羅刹星人的風俗,這已經是十分正式的禮服了。
舍心道:“咦,你怎麽穿了藍色……聖四元德喜歡白色來著。”
李有燈嘖了一聲:“我還不夠白?看看我有多白就得了,還看我穿的白不白嗎?”
他們新個坐一輛車,易真和容鴻雪坐一輛車。易真披著柔軟如瑩雲的外袍,容鴻雪就穿一聲從頭黑到腳的正裝,還戴著一雙漆黑的皮手套。
“我一直在想,戰爭天馬星系選在這個時候過來,有沒有穿……外來者的緣故。”易真說。
容鴻雪道:“你覺得有,那就是有。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不知道。”易真搖頭,“從初賽到現在的變故,就像是某種一環扣一環的計劃,把所有人都扣在了裡面,但我想不出源頭在哪……”
“想不出來就別想了,”容鴻雪又從收藏庫裡拽出了那輛格拉墨,冠以屠龍之名的寶車,此刻車內的光線黯淡,窗外的燈光無法透進來半分,他線條深邃的面容也像是一半掩在夜裡,“發條松一松,不要上那麽緊。”
易真道:“你說得輕巧。”
容鴻雪微微一笑:“剛好前面有點堵車,要不要下盤戰棋?”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易真思索一下,點頭,暫時放下了那些讓人想不通的陰謀詭計,跟容鴻雪來了幾盤遊戲。
等車開到皇宮門口時,來的人已經不少了,容鴻雪作為超S級駕馭者,在宮廷內的待遇自然和普通選手不一樣,他率先下車,走了直通正殿的道路,先去拜訪這個國家最高的掌權者。
羅瑞雷歐為他推起車門,隨著他邁步下車,車內的光線就像拉開了遮蔽的幕布,乍然明亮起來,流水般的黑霧從易真身體底下退潮,頓時讓他的座位高度矮了半寸。
易真:???
易真立刻反應過來,沒好氣地道:“容鴻雪,你他媽……!”
“拜拜,小真!”容鴻雪瞬間愉悅地飛遠了。
鳶尾庭院內,此次來參加的天都軍官已經到齊了。他們的著裝統一,氣質相仿,就連五官和身高體型,看上去也像是複製出來的。他們的軍隊製服是黑灰紅三色,黑與灰都鋒銳得像是出鞘的刀劍,紅則是兵刃上的一抹刺目血色。這樣的二百名軍官立在靜謐幽美的庭院中,殺氣和血氣衝天而起,驚得庭院內豢養的天鵝和白鷺久久高飛,不願落地,絨絨如茵的草地上,便落了一層白如雪的鳥羽。
“弱者,到處都是弱者的氣息!”天都鴻光硬梆梆地嘲笑。
天都樂不冷不熱地說:“好了,給友邦一點面子,不要挑明了說出來。”
“一想到我們未來的幾周,都要在這種軟綿綿的地方度過,還要和毫無規則和秩序可言的人打比賽,我就渾身不舒服。”天都正雅神情嚴肅地說,“可以快點解決掉他們,然後趕緊離開這個混亂無序的星系嗎?”
他們並未控制音量,只是光明正大地環顧四周,再把這些輕蔑的評語念出來,阿佐特帝國的選手中,馬上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朋友們,”年輕英俊的男人左擁右抱著新個美麗的女孩,用優雅的姿勢端著鬱金香杯,杯中的酒液澄澈透明如水晶,“何必繃得那麽緊呢?放松,放松,這只是一場友誼賽而已,就算你們連褲衩都輸光,也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啊。”
他舉杯,姿態風流倜儻,臂彎裡的新個女孩立刻吃吃地笑了起來,漸漸圍攏在周圍的選手也發出低低的嗤笑聲。
雙方心中其實都有底,說是友誼賽,實際上戰爭天馬星系的人來得蹊蹺,這場比賽打得也蹊蹺。強敵來襲之際,之前還劍拔弩張的選手們不約而同地拋下了原先的敵對關系,轉而一致對外。
他們來到皇宮中,自然是不能佩戴武器,也無法召喚機甲的,但等級達到A級的選手有不少,已經可以精神力具象化的階段,讓幾個天都軍人吃點苦頭,還不是輕輕松松?
隨著年輕男人湊上去回擊的功夫,十幾個相識的A級早已若無其事地對了個眼神,行跡自然地圍在天都軍官周圍,時刻準備發難。
“來挑釁的?”天都嶽問。
“看起來是來挑釁的。”天都尚說。
“將軍說——”
“——來挑釁,就當成是宣戰了。”
年輕男人的笑容一凝,天都軍官的身上,竟驟然錯出了無數把半透明的鋒刃!光線從這些刀刃上扭曲過去,仿佛幽折了時間與空間,他們將自己變成了團團圍住的刺蝟,刀鋒飛射而出,交疊在一起,就如同淡白色的海潮,頃刻衝刷了小半個庭院。
精神力具象化,這些天都軍官也可以做到精神力具象化,但他們具象化的不是活物,而是冷冰冰的刀與劍。
人的靈魂,怎麽能和刀劍,和死物共鳴?
不光A級,在場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年輕男人的精神力具象化是一條蛟龍般的蟒蛇,蛇身環繞,盾牌一樣的鱗甲登時擋住了一波突刺的襲擊。但察覺到他的防禦,刀劍尖端狂如驟雨,一刹幾百下的攻速,連擊在同一個位置,瞬間破防,重創了年輕男人的大腦。
其實一個人的操縱能力,是無法達到眨眼數百下這種程度的,然而以天都軍人同調的程度,一人後撤,另一人突擊,再另一人候補……他們就像是一台聯合路線的超級電腦,一人一道運算步驟,再難的題目,也能在下一刻得出答案。
年輕男人的臉色慘白如紙,七竅都溢出血來,他的杯子脫手,還沒等到落地,就連著杯中的酒液,被海潮般的精神力衝刷成了齏粉。懷中的嬌客自然也是攬不住了,女孩們動人的衣裙霎時切開無數條鋒利的血口,染紅了雪白的肌膚。
“先救人!”場上一片尖叫四起的混亂,年輕男人首當其衝,他的蛟蛇被釘子般的刀劍鑿裂了一半,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再放著不管,他和那新個姑娘都得死。
展翅長達四米的半透明巨鷹從天空中撲下來,猛地拽走了僵持在原地的三個人。余下的A級,一批在為他們的撤離打掩護,另一批在刀光劍海中與天都軍官纏鬥。
於是天都軍官也霎時分成了新個完全不同的陣營,一方追擊傷者,另一方抵擋精神力具象化的襲擊,如此圓融,像水離開另一滴水。
“阿佐特星系的強者,也不過如此。”天都鴻光淡淡地說。
“不要輕敵,按照他們的劃分,A級之上更有S。”
“學不會團結的種族,即便嘗試著合作,姿態依舊這麽拙劣。”天都八幻譏諷地冷笑。
數百個A級發動精神力大打出手,哪怕不用機甲,也能把偌大的庭院轟得一片狼藉,海嘯般的攻勢中,天都軍官連陣勢都不曾變換一下,猶如堅固的磐石,任憑大浪翻覆,始終巍峨不動。
他們確實默契到了可怕的地步,哪怕阿佐特在人數上佔優,亦沒能在戰鬥中佔據上風——單從這點上說,就算在戰鬥中佔據上風,也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
站在高處,哀彌夜眉頭微皺:“要出手麽?”
“等一等,”血腥百合的駕馭者微微一笑,“都被人打成這鳥樣了,還不如更淒慘一點,我們再下去救人。”
怠惰六劍的駕馭者眉頭一挑:“真可惜,我還挺喜歡鳶尾庭院的。”
就在這時,煞氣刮耳,半空中有什麽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正正朝天都軍官的陣營呼嘯而去!
在場的A級定睛一看,卻是鳶尾庭院入口處那尊銅製金漆的“少女懷抱鳶尾花”像,重量足有三噸,此刻悍然飛砸下來,就像一座小山,將地面都撞得搖撼起來。
天都軍官緊急避讓,陣型一朝散亂,陣勢卻沒有亂。場上還有一些沒來得及跑出去的侍從,先前都窩在傾倒的大理石桌背面瑟瑟發抖,此刻,有的是被這一砸造成的衝擊波顛出來的人。眼看那半透明的劍刃就要到跟前,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將侍從拎到了另一邊。
侍從慌忙大叫:“先生,小……!”
“心”字還未脫口,可以在大理石上砍出豁口的精神力刀刃,倏然砍在了來人墨綠色的長發上,連頭髮絲兒都沒能斬斷,只是發出一聲沉悶的切響。
侍從:“……小、小心?”
來人愣了一下,說:“我叫舍心,不叫小心。”
庭院的地面上,忽然便吹起了一陣蒼茫的大雪。
大雪飄飄灑灑,在劍風和刀氣之間婉轉婀娜,輕如浮絮、柔似柳枝。疑惑的念頭在天都軍官心中轉過好幾個彎,風向亦轉過好幾個彎,無害的大雪猶如在空中凝滯了一瞬,緊接而來的,是近乎暴虐的殺機!
雪與劍相交,擊出的聲音竟然是鏗鏘有力的金玉之音。雪光連連綿綿,旋轉著包圍了天都軍人,猶如潑墨般縱情豪肆,又如綠地上盤旋盛放的白色鳶尾,其無孔不入之情態,終於在天都軍官面上齊齊劃出了一道深刻的血口。
刀劍的清鳴戛然而止,雪光亦隨即減緩了速度,飄渺輕盈地從空中落下,除了上面濺到的赤色點點,似乎它們只是最溫順不過的雪花。
在場的A級伸手,捏住一片,這才恍然發覺,其實它們不是落雪——庭院中養著成群結隊的天鵝白鷺,這些都是它們驚飛的羽毛。
易真收回折桂十二指,手中轉著一枚鵝毛,笑吟吟地道:“按照習慣,我該說一聲‘承讓’的,不過,就怕你們聽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的評論區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其實男體酒就是在裸男的胸肌腹肌上喝酒鵝已,結果有人居然說“是不是把酒打到乳腺裡然後嘬著喝”………………我擦,我擦,這真是連我都沒想到的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