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韓澤指點的路往前走了沒多久,兩個人就陷入了一片濃重的霧氣中。
四周昏昏然看不分明,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試探性地虛虛握住了他的手腕。
沈秋庭沒作聲,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反手將白觀塵的手抓進了手裡。
好像是一瞬間,又像是走了許久,眼前的霧氣突然消散,露出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
看著山頂上林琅給他講解過的“仙人指路”,沈秋庭的心神松懈下來,松開手戳了白觀塵一下:“你覺得方才那個韓澤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白觀塵見他已經恢復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模樣,稍稍放下了心,回答道:“七八成吧。”
沈秋庭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韓澤跟紀明川有舊怨,孤家寡人蹲在秘境裡閉目塞聽,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原因,說的話能聽的估計也就七八成——這還只是他說出來的,沒說出來的就不好說了。”
白觀塵提醒道:“他似乎並沒有騙我們的理由。”
沈秋庭道:“就算不騙我們單單一個人的話也難免有疏漏,更何況要是他本性就愛騙人,騙我們壓根就不需要理由。”
他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沒想到紀明川居然活了這麽久,叫他一聲老妖蛇真不虧了他。”
白觀塵道:“此事跟整個九州氣運息息相關,怕是出去之後需要跟整個修真界一起商議。”
幾萬年之前的恩怨現在說出來已經沒有什麽實感了,最重要的還是紀明川想復活魔神這件事會給九州帶來什麽威脅。
沈秋庭想的還要多一些。
他上輩子是因為實在找不到控制魔種的方法才只能痛下決心跟那玩意兒同歸於盡的,但如果魔種是魔神的神魂,情況可能沒有那麽簡單。
萬一……他都死過一回了那玩意兒還能詐屍,他豈不是白死了?
沈秋庭正憂心忡忡地考慮自己的上一條命會不會被糟踐,忽然聽到了一道奇怪的聲音。
像是一道悶雷,從地底下傳過來,初時有些微弱,慢慢越來越大。
一道細微的“哢嚓”聲後,地面裂開了一道淺淺的縫隙。
白觀塵顯然也聽到了聲音,兩個人對視一眼,半點不拖泥帶水地跑向了出口的方向。
秘境怕是要坍塌了。
還在秘境中逗留的其余修士也都聽見了從秘境最裡層傳出來的奇怪聲音。
秘境已經開放了四五天的時間,其間或大或小發生過不少異狀,很多偏向於穩妥的修士已經陸陸續續打了退堂鼓打道回府了。但仍有不少人信奉富貴險中求,依舊留在秘境中尋找靈草和機緣。
最開始聲音出現的時候還有人沒有反應過來,隻當是有什麽巨型妖獸出來活動了。當密密麻麻的裂縫蔓延到腳下的時候,大家才明白過來,這秘境怕是不能待了。
天玄秘境一共會開放一個月的時間,到了關閉的時候會自動把人清除出去。但眼下秘境在一個月後能不能繼續存在還是個問題,所有還留在秘境中的修士只能加快速度往秘境和九州交界的出口處跑。
裴子均所在的位置正巧在出口附近,他提前跑到出口處,將跑出來的凌雲閣弟子挨個清點了一遍,發現少了三個人。
白觀塵、沈秋庭,還有林琅都沒有過來。
秘境地面上的裂縫越來越多,無數草木妖獸都在裂縫的作用下陷入了地下,再也沒有了生息。
用不了半個時辰,這秘境怕是就要徹底坍塌。
裴子均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看了看秘境中的情況,囑咐身後的師弟師妹們道:“你們先出去,我去找人。”
一旁的師弟師妹連忙七嘴八舌地拉住他:“大師兄,他們說不定是因為什麽事情耽擱了,馬上就會過來了。”
“是啊師兄,你現在要是進去,不但找不到人還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再等一等吧,還有時間。”
裴子均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眼下的情況容不得猶豫:“我只在第一層走一圈,如果沒找到人就回來。”
裴子均剛走出去沒多久,就跟一個人撞了個正著。
他順手把人扶起來,剛想說一句“借過”,看見這人的臉愣了一下,皺眉問道:“阿琅,你怎麽在這裡?不往出口去想要去哪裡?”
林琅像是沒料到會撞見他,神色有些奇怪,吞吞吐吐道:“師兄,我……”
裴子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打斷了他的話:“有沒有見過師伯和小師叔?”
林琅愣了一下,想要說點什麽,旁邊忽然落下一塊巨石。
裴子均匆忙拉著他閃到了一邊,看著秘境內的場景,心涼了半截。
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在秘境中走動了,希望師伯和小師叔已經離開秘境了。
他見林琅呆立在原地,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一下他的腦殼,拖著他往外出口處跑去:“愣著幹什麽?快跟我離開這裡!”
林琅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山脈像是被抽去脊梁的巨獸,慢慢坍塌下來,在深灰色天空的映襯下,恍若人間末日。
沈秋庭和白觀塵裡秘境的出口實在太遠,不過跑了一半的路,秘境第二層的山脈就整個塌陷下去,在第二層到第一層之間形成了一條寬闊的裂谷,幾乎阻住了兩個人大部分的出路。
裂谷之下一片令人膽寒的濃重黑暗,分不清到底有多深。
一隻鳥狀的妖獸展開寬大的雙翼,想要飛過裂谷,才飛了一半,雙翼像是不聽使喚一樣,從半空直直墜進了裂谷中。
裂谷中應當有什麽力量在阻止活物越過。
沈秋庭偏頭問了白觀塵一句:“你能過去嗎?”
白觀塵點了點頭:“可以試試。”
沈秋庭往後退了一步,冷靜對白觀塵道:“你先禦劍過去,我去找別的路。”
依照他的修為想要禦劍過去就是天方夜譚,但秘境塌陷就在眼前,現在去找別的路,生機渺茫。
白觀塵一把拉住他:“我帶你出去。”
裂谷中的力量白觀塵一個人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抵擋住,再帶上一個人可能性就更低了。
沈秋庭搖了搖頭,認真道:“紀明川想要復活魔神,我們兩個人必須出去一個把這個消息帶出去。”
白觀塵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卻依舊死死抓著他,不肯松口。
大局很重要,可眼下最重要的是他手裡抓住的這個人。
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地面忽然劇烈震顫了一下,裂谷的范圍更大了。
白觀塵毫不猶豫地將沈秋庭拎上了靈劍,打算禦劍穿過裂谷。
沈秋庭掙扎了一下,咬牙怒道:“你是非要跟我一起死是不是?”
白觀塵的動作頓了一下,在天崩地裂中平靜得有些異樣:“那就一起死。”
靈劍仿若一道流光,在不斷擴張的裂谷上飛速掠過,在經過正中的時候狠狠下墜了一下,又艱難向上爬升,很快飛過了裂谷的區域。
沈秋庭緊緊抓住白觀塵的袖子,眼眶忽然有些酸。
他平靜地揉了揉眼睛,心裡想著,大概是被濺起的沙土迷了眼了。
兩個人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過了裂谷,在臨近出口的時候,秘境終於徹底崩塌。
天空渾濁成了看不清楚的一團,威力恐怖的紫色雷電在混沌中醞釀,地面整個開始下陷,秘境跟九州相連的出口也毀掉了一半。
沈秋庭不受控制地跟著地面一起向下墜去,卻忽然被白觀塵抓住了手腕,緊緊護在了懷裡。
完了,這回……可真要死在一起了。
被白觀塵抱在懷裡的一刹那,他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他們兩個人的距離,好像早就越過師兄弟太多太多了。
沈秋庭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是在一片空曠平坦的地面上。
正是夜深人靜,周圍只有一兩聲斷斷續續的蟲鳴,半空中掛著一彎細小的月牙和幾顆半明不暗的星子,勉勉強強能看清周圍的輪廓。
看著不像是在秘境中,倒像是到了什麽荒郊野外。
沈秋庭在旁邊摸到了自己的靈劍,忍著頭疼放出神識感知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沒有發現危險才稍稍放了心,開始嘗試動自己的胳膊腿兒。
剛一動,沈秋庭就發現自己身邊還躺著一個人。
是白觀塵。
哪怕是在昏迷中,白觀塵的一隻手仍然緊緊抓著沈秋庭的胳膊,力道之大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失去意識之前的記憶漸漸回籠,沈秋庭掙扎著站了起來,用空余的另一隻手輕輕推了推白觀塵,喚了一聲:“小白,醒醒!”
才接觸到白觀塵的身體,沈秋庭就發現了問題。
觸手是溫熱的液體,隨著嗅覺的回歸,濃鬱的血腥味也鑽進了他的鼻腔。
白觀塵受了很嚴重的傷。
恐懼感瞬間控制住了沈秋庭的身體,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抬起了手,放在白觀塵的鼻下探了探。
他等了好一會兒,幾乎要先一步被自己嚇死,才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打在他的手指上,像是一道靈流,讓沈秋庭的心臟重新擁有了跳動的能力。
沒出事,沒出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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