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聲也曾經在別人設置好的大綱裡寫過戀愛約會的橋段,只是他在寫這部分內容的時候,沒有絲毫的代入感。
在他的世界裡,關於愛情的感受是缺失的。
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林聲希望自己能通過切身感受去進行文學創作,但目前來看,他一來沒有感受,二來無法創作。
在生存之外,林聲是認真寫過一些內容的,可他自己也覺得那些內容太空泛,連創作者都沒有注入濃重的情感,這樣的作品根本無法真正打動閱讀者。
所以他其實不明白宋鐸對他的“肯定”來自哪裡。
林聲就那麽坐在咖啡店裡看著窗外,透過他手邊的窗戶,看見的是往來的逛商場的人們。
他望著他們出神,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機震動才突然意識到已經到了他跟沈恪約定的時間。
林聲向來都是個嚴格守時的人,如果沒有什麽不可抗力的因素,他絕對不會遲到,但沒想到,今天跟沈恪的見面卻因為自己的走神讓對方等他了。
沈恪發來消息:我到商場了。
林聲趕緊起身,抱起大衣,一邊回復消息一邊就往外走,結果走出幾步突然想起落下了東西,又返回來站在了桌邊。
林聲的消息還沒回復完,沈恪的新信息竟然就送達了。
沈恪說:我好像看見你了。
林聲一怔,抬頭朝著窗外看過去,咖啡店一樓門外不遠處,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沈恪手裡拿著個白色的紙袋,正站在那裡仰頭看著他笑。
那一眼望過去時的感覺很奇妙,遙遙相望,卻好像沒有任何阻隔。
林聲太享受這種對方眼裡只看得到他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的存在難得獨一無二、不可取代。
他這麽隔著玻璃窗跟沈恪對視時,猛然間想起柏拉圖關於肉//體//性//交和精神//性//交的討論,那位神一樣的哲學家說,精神//性//交需要一個精神上依戀的對象。
林聲似乎突然明白了,他對沈恪的欲望除了肉//體//性//交之外產生了精神//性//交的需求,他太渴望被看到,而恰好在他最需要被注視的時候,沈恪看見了他。
沈恪未必是林聲心之所愛,但一定是林聲的精神依戀對象。
林聲也笑了,朝著窗外樓下的人揮手。
他攥著手機,拿起桌上的禮物,快步下了樓。
沈恪等在外面,眼裡盛著笑意,靜待林聲的出現。
咖啡店的玻璃門被推開的時候,沈恪甚至覺得自己能從林聲的動作中感受到對方急於奔向自己的心情,當然這很大程度上會是他一廂情願的解讀,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沈恪已經很久沒這麽輕松過了,他在約林聲的時候就決定暫停一切惱人的事,專注地感受林聲帶給自己的這個夜晚。
他喜歡跟林聲相處,因為在這個人面前,他可以做那個自己想成為的人。
林聲說:“實在不好意思,讓你等我了。”
沈恪知道他之前約了人談事,所以發消息過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多等一會的準備,這家咖啡店離沈恪進來的那個小門不遠,吹了冷風的沈恪打算先進商場暖和一下,沒想到隨便走走就恰好看見了林聲。
“我也是剛到。”沈恪掃了一眼林聲手裡拿著的那個禮物,下意識以為是送給自己的。
他把手裡的白色紙袋遞給林聲:“給你的聖誕禮物,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希望你能喜歡。”
林聲有些慌了,他完全忽略了要準備禮物這回事。
他這個人在這種事情上實在沒有經驗,也幾乎沒有那個意識,一時之間不知道應不應該收沈恪的禮物。
沈恪從他的反應中讀懂了個大概,看來林聲手中的禮物並不是給他準備的,應該是剛剛見面的人送的。
沈恪笑:“你不要有什麽負擔,其實就是我畫的畫。”
他把小袋子遞到林聲手裡:“一幅小畫,可以隨便擺在哪裡。”
林聲聽他這麽說,知道如果拒絕才是真的沒禮貌,於是接過來道了謝。
林聲沒有過多解釋自己沒給沈恪準備禮物這件事,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心照不宣,解釋也沒太大意義,林聲索性就不說了,他只希望自己下次再跟沈恪見面的時候能想著回個禮。
他不願意欠別人的。
兩個人慢悠悠地在商場裡逛著,沈恪問他:“你平時會出來逛逛商場嗎?”
林聲笑著搖頭,沈恪說:“我猜也是。”
他說:“你這個人看起來少言寡語的,也不太喜歡個人接觸。”
“會讓人討厭嗎?”林聲隨口問道。
“不會啊,”沈恪趕緊回答,“不過跟你相處的人可能會很擔心自己被你討厭。”
林聲沒想到沈恪會這麽說,他一直覺得在兩人的相處過程中,更加小心的人是他。
“我這個人粗心大意的,也不太知道怎麽哄人開心,總怕哪句話說得冒犯到了你,或者什麽事做得有些越矩了讓你覺得不舒服。”沈恪一直都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他看得出來原本林聲打算留宿的,可是在他問了太多隱私之後,林聲突然改變想法,找了個很拙劣的借口離開了。
對於那天晚上發生的那件事沈恪始終耿耿於懷,之後的兩次見面,林聲也都沒有留下跟沈恪過夜,做完不管多晚都會堅持離開。
沈恪一直想找個機會跟林聲道個歉,他們倆的關系本來就不應該彼此探究得太深刻,無論是林聲還是沈恪,都沒有做好讓對方真正滲入自己真實生活的準備。
林聲很意外,他不希望自己給沈恪帶來哪怕一丁點的壓力,他手指蹭著紙袋的提手,看著前方,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是放松的。
他說:“你在我面前真的不用有任何壓力。”
林聲停頓了一下,在略微喧鬧的商場裡,他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他說:“沈恪,其實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
這個詞說出來,順間就挑動了兩人的神經。
“為所欲為?”
“嗯。”林聲下定了決心似的看著沈恪,“可能我說得太直接,但是我知道,我們出現在對方面前尋求的原本就是一種幻想中的刺激,我們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刺激自己的神經從而激發創作靈感,所以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我也會用我的方式從你的身上汲取我需要的一切。”
林聲說話時,連呼吸都有些紊亂。
他是真的希望沈恪對他為所欲為,因為在那樣的放縱裡,他才可以看到他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貪婪的、墮落的、虛偽的、矛盾的,沉浸在愛//欲中偉大又渺小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