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沒有任何人提起, 但那天之後,林聲跟沈恪之間的關系仿佛開啟了另一個側面,他們的確不再像是尋常的pao友, 流動在彼此間的情感愈發濃厚。
幾乎是每一天,只要睜眼就會發消息給對方, 聊些有意義或者無意義的話,然後才算是開啟了新的一天。
林聲依舊保持著旺盛的創作欲望, 他的書寫非常順利, 綿綿的情意全都融在他的字裡行間。
而沈恪, 問題雖然尚未徹底解決,但或許是因為有了林聲的陪伴,心裡沒有之前那麽壓抑了。
不過即便如此,兩個人見面的頻率也並沒有因此變得很高,在那之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們仍然保持著一個星期一次的見面頻率。
不是不想見, 是不敢,也不能,對於他們來說, 生活依舊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 在這個世界上, 他們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了。
沈恪跟林聲兩個畢竟依舊沒能跟對方坦白自己真實的樣子, 而且這些日子也都沒什麽收入,雖然他們在跟對方相處的時候絕大部分時候都是保持著“你來我往”的原則——這次房錢如果是沈恪出的,那下次就是林聲, 這像是他們之間約定俗成的默契。可即便這樣,對於他們來說手頭也還是不夠寬裕, 見面也還是有著很高的成本。
當然, 他們也可以見面不去開房, 就隻單純地散散步聊聊天,可兩人也都知道,難得見面,怎麽可能不想擁抱呢?
沈恪認真地想過自己為什麽會變得如此貪婪好se,明明在遇見林聲之前他不是這樣的。
他給自己的回答是,林聲就是他生來就要尋找的缺失了的那另一半,所以擁抱和親吻都成了自己無法控制的本能。
柏拉圖都說當他們合二為一才是完整的人,既然如此,那麽就可以原諒。
由於這些日子林聲情緒好狀態好,寫作進展也相當順利,何喚有時候看著他覺得仿佛變了一個人。
從前的林聲好像總是要很努力才能打起精神活著,經常對這個世界的反應很遲鈍,但這段時間,林聲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愛笑了,愛說話了,有一天還跟何喚學著彈了一會兒吉他。
何喚問他:“哥,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林聲正坐在空蕩蕩的、尚未營業的酒吧VIP包廂裡認真地端詳著牆上的掛畫,就是那幅看起來跟沈恪的作品風格很像的稻草人。
“怎麽可能。”林聲矢口否認,“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還不承認啊?”何喚笑著坐到他旁邊,“你都把‘戀愛’兩個字寫到臉上了,整天春光滿面的,三十歲的人那勁頭像是十幾歲的青春期少年。”
何喚沒見過這樣的林聲,覺得新鮮,也為對方感到開心。
林聲消沉太久了,何喚以前總是擔心這人會被抑鬱的情緒壓垮,不過現在好了,一個沈恪就拯救了他。
這個沈恪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何喚都想見見了。
“對了,”何喚猛地想起那件事,拍著桌子問,“那個畫廊你去過了嗎?”
林聲搖頭:“沒有。”
“為什麽啊?你不好奇嗎?”
後來何喚有想過,其實這兩幅畫未必真的出自同一個畫家,畢竟他跟林聲在這方面都不是專業的,只是看著像而已,話又說回來,就算真的都是那個沈恪畫的,沈恪也未必就是畫廊的老板,這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兒。
“好奇,”林聲看著對面牆上的那幅畫說,“但是我把自己的好奇心壓製住了。”
何喚不明白:“你不想弄個究竟?”
“為什麽一定要知道得那麽清楚呢?”林聲說,“原本我對他就不夠誠實,卻想要偷偷默默地去探究他的生活,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何喚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生活的世界,那既然這樣,在他把他的世界主動展示給我之前,我理應對他也收起這份好奇。”林聲盯著那幅畫,“我不想冒進,不想讓他討厭我。”
何喚歎了口氣,能明白林聲的良苦用心。
“他不會討厭你的。”何喚說,“雖然沒見過他,但是能讓你這麽著迷,他不會是普通人。”
林聲大聲笑了起來:“可我是再普通不過的人。”
“不是,不要妄自菲薄。”何喚說,“我們每個人都不普通。”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衝吧哥,等你出名了,多送我幾本簽名書。”
何喚出去了,把空間留給林聲。
林聲繼續望著那幅畫,他說不清自己究竟希望沈恪是這幅畫的作者還是不希望。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邪惡,因為在最近的寫作中,他把沈恪也寫成了一個如他一般的“騙子”,故事裡的兩個人就像現實世界裡的他一樣,戴著假面跳舞,舞步再怎麽華麗,都是不真實的。
又一場大雪過後,農歷新年快到了。
林聲跟沈恪在臘月二十八的時候見面,依舊約在經常光顧的小賓館。
冬天的賓館即便有供暖溫度也不高,全靠兩人的體溫互相取暖,剛進屋時冷得發抖,到最後汗涔涔地擁抱在一起。
他們洗澡的時候,兩個人擠在狹小的淋浴間,林聲問沈恪:“春節你要回家的吧?”
沈恪跟林聲提起過自己的老家在幾百公裡之外,說是大學的時候來這裡讀書,然後就留在了這座城市。
其實挺尋常的一句問話,如果當初林聲不是負氣從家裡出來的,一般在外工作的年輕人過年時候都會回老家去團圓。
但沈恪也遲疑了。
林聲察覺到了他的遲疑,知道對方或許也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再追問,也不等著對方回答,只是一邊拿起賓館的沐浴露擠在手心裡往沈恪身上抹,一邊說:“我今年不回去了。”
聽到林聲說不回去了,沈恪一瞬間有些驚喜,他知道這樣不好,但有種自己今年過年也不會孤單了的感覺。
“為什麽呢?”沈恪問,“工作原因走不開?”
林聲笑了:“我那個工作到哪兒都能做,背著筆記本在火車站也能寫。”
沈恪也跟著笑了:“是啊。”
“就是不想回去。”林聲說,“跟家裡人有些矛盾。”
沈恪盯著他看,看著他給自己全身都塗好了沐浴露,接下來換他給林聲塗。
“那你過年什麽安排?”沈恪問,“有朋友一起嗎?”
“他們都準備回家了,”林聲說,“過年麽,沒什麽特殊情況肯定都回去的。”
蹲在那裡給林聲塗沐浴露的沈恪仰起頭看他:“那要不要和我一起過?”
剛剛林聲提起自己也留在這裡過春節的時候就在期待沈恪對他說這句話,所以當沈恪真的發出邀請,他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可是,當他答應,沈恪又突然慌了起來。
這可是春節,他們不可能在除夕的晚上也來開房,那麽,要去哪裡?
沈恪不敢帶林聲回自己的住處,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林聲會邀請他去自己家,然而一直到兩人從賓館離開林聲都沒有提起這回事。
分開時,林聲看出沈恪有些心不在焉,問他怎麽了。
“沒事,”沈恪說,“突然想起有些工作還沒處理好,竟然又要過年了。”
林聲笑笑:“是啊,一年一年過得真快。”
這乾巴巴的聊天讓林聲覺得沈恪一定有心事,他勾了勾對方的手:“過年了,給自己放個假,開心一點。”
沈恪看著林聲,心裡又湧起了愧意。
他跟林聲擁抱了一下,道別,說後天見。
這一次是林聲站在原地先看著沈恪走遠,這一路上沈恪都在想除夕該怎麽辦,他到底要怎麽告訴林聲自己其實住在又老又舊的出租屋裡?
到家之後,沈恪剛好遇見正拖著行李箱準備回老家的室友,他跟這個室友一起合租很久,但交集不多,對方是個朝九晚六的上班族,平時生活規律話也不多。
兩人見面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對方問他:“不回家過年?”
沈恪笑笑,禮貌地回應:“不回去了。”
“真好,”沒想到對方竟然羨慕起沈恪來,“我也不想回去,每年過年都要被親戚圍著問賺多少錢,什麽時候買房什麽時候結婚,回家跟上刑似的,愁啊!”
沈恪看著他笑,也不好說什麽。
“提前說句新年快樂吧,”室友跟他揮揮手,“過年回來給你帶臘肉。”
沈恪道了謝,準備幫他拿箱子。
“不用不用,不沉。”
倆人客氣了一番,室友準備走了。
“啊對了,”沈恪突然叫住他,“有個事想問你一下。”
沈恪突然想起前陣子他聽室友在客廳打電話,好像是公司團建,要找日租房。
雖然手頭拮據,但沈恪覺得可能只有這麽做了。
“你知道在哪能租到日租房嗎?”
“日租房?”
“嗯,就除夕一天就行。”
“哎還真有,”室友說,“上個月我們團建找的那個挺便宜的,環境也好,等會我把房主的聯系方式發給你。”
沈恪松了口氣,笑著跟他道謝。
室友剛走沒一會兒沈恪就收到了信息,他立刻聯系了日租房的房主,當天下午就去看了房子拿了鑰匙。
這個日租房確實不錯,一百多平米,乾淨亮堂,一天價格也不貴,沈恪在電話裡房主討價還價了一番,租兩天給打了折扣。
“平時可不是這個價,”房主說,“這不過年了麽,這段時間沒人,空著也是空著。”
沈恪租了除夕當天和大年初一兩天,原本他隻想租一天的,想著能省點是點,但想到總不能像灰姑娘一樣,到了十二點就把林聲趕出去,更何況,兩天租下來有折扣,算起來也不比他們開房貴多少。
囊中羞澀的沈恪這次又咬咬牙“出了血”,但拿著鑰匙離開的時候心情很好,這是近幾年來他最期待的一次除夕了。
他希望林聲也能擁有一個記憶深刻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