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聲醉酒醒來的這個上午, 盡管是在賓館房間裡,他和沈恪也沒有做a。
這很難得,兩人也都明白其中的不同尋常。
林聲是因為心虛, 哪怕沈恪並沒有表現出與往日的不同, 也並沒有自己已經暴露的證據, 但他還是沒法放下心來。
心不在焉, 加上身體不適,林聲洗了個澡吃了幾口粥,就這樣跟沈恪道別了。
兩人分開的時候才剛中午, 林聲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沈恪有些擔心他, 但又不好開口說要送他回家。
他們站在公交站, 林聲連站牌都沒看, 來了一輛公交車就悶頭上去了。
沈恪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看著他上了車, 看著他在後排坐穩。
林聲坐下後, 還是沒忍住扭頭看向了窗外,對上沈恪的視線, 他最終依舊朝著對方揮了揮手。
沈恪對他笑, 隔著窗戶大聲告訴他說回去好好休息。
公交車的玻璃窗並不足夠潔淨, 林聲點了點頭, 隔著髒汙的窗跟沈恪對望, 會恍惚間覺得是自己的眼睛太髒才把沈恪看髒了。
車已經開啟,林聲收回了視線不敢再看沈恪, 心裡有鬼的時候總覺得一個眼神都能出賣自己, 所以說, 人真的不能乾虧心事, 做人都做得不踏實。
公交開出一段距離後,林聲忍不住回頭看,沈恪依舊站在那裡,就像上一次目送他離開一樣。他看不到沈恪的眼神,卻能感受得到對方站在那裡的決心。面朝著他的方向,就好像心也朝向著他。林聲是有一絲安慰的。
林聲沒忍住,拿出手機給對方發信息:忘了謝謝你照顧我。
點擊發送的時候,他緊張到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林聲太害怕了,他總覺得自己要失去沈恪了。
或許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對沈恪的貪戀有多重,嗔癡妄念,林聲也終於明白自己到底還是看不透,拿不起也放不下。
他被公交車載著遠離沈恪,心卻還留在對方那裡,不敢跟對方並肩而立,隻敢偷偷地躲起來打量。
可能正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讓林聲覺得他跟沈恪的關系已經走入了倒數階段。
林聲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就像那句話——是夢終究會醒來。
他在這場大夢裡已經享受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美好,這些過往,雖然短暫,但也永恆,跟沈恪相遇之後的每一個瞬間都清晰地刻在林聲的掌紋,被他緊緊地握了起來。
所以,沒關系,就算戛然而止也沒關系。
他深呼吸,閉著眼靠在了公交車冰涼的椅背上。
他還是覺得沈恪知道了,還是覺得沈恪就要離開了。
他甚至認為,自己不會再收到沈恪的回復了。
不久前沈恪給他的那些溫柔照料不過是出於教養良好的男人對自己同伴的關懷,不當面拆穿只能說沈恪太善良。
林聲不停地這樣告訴自己,竭盡所能不讓自己繼續抱有期待,他就是這樣一個對待一切都過分消極悲觀的人,他不相信自己會有什麽好運。
頭痛欲裂,胃裡也依舊難受。
林聲抬手使勁兒蹭了一下臉,把眼淚抹在了自己的褲子上。
這叫自作自受,有什麽資格在這種時候哭?
他睜眼看窗外,突然想起自己甚至不知道上的是幾路車。
他趕緊起身,抓著扶手到後門那邊去看路線圖。
手機震動了,林聲低頭,看到沈恪回復他:怎麽跟我還客氣?
公交車上除了林聲再無其他乘客,他實在沒忍住,蹲下來抓著頭髮哭了起來,公交轉彎,他被甩得跌坐在旁邊,司機趕緊大聲問他:“先生你沒事兒吧?”
林聲擺擺手,示意司機師傅自己沒關系。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他擺手,也看得出這人情緒不對,沒繼續搭話,專心開自己的車。
林聲在那裡坐了好一會兒,快到下一站的時候才站了起來。
他坐錯了車,但並不想下車。
林聲到後面重新坐好,眼睛通紅,整個人看起來都很頹喪。
車停下,有零星幾個乘客上車。
林聲依舊坐在那裡給沈恪發消息:今天實在太不舒服,改天一定找機會好好謝你。
他的這句話,無疑是再次對沈恪發出了邀約,如果沈恪說好,那麽或許他們還沒有走到盡頭。
很快,沈恪的回復發了過來,自然不是拒絕的話。
林聲稍微松了口氣,然後雙臂搭在前排座位的椅背上,把臉埋在了手臂間。
因為路程遠,林聲還坐錯了車,等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已經是下午快三點。
他到家就跑去廁所吐了個昏天暗地,整個人頭重腳輕,簡單收拾了一下就爬上床去睡覺了。
七點多的時候,林聲被何喚的電話叫醒,何喚問他:“哥你乾嗎呢?”
從昨天開始林聲就一直沒消息,也沒見著人影,何喚中午起床之後來群租房找人也沒見到。
林聲還沒睡夠,頭依舊很疼,接起電話之後說話聲音還是跟早上一樣沙啞。
“在睡覺。”
何喚一聽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生病了啊?”
“沒,”林聲覺得嗓子疼,或者說他覺得自己哪兒哪兒都疼,“昨天晚上喝多了。”
何喚皺起了眉:“你在家嗎?還是跟沈恪在一起?”
“在家呢。”
“那行吧,等會我過去看看你,你先躺著吧。”
林聲實在難受,甚至沒跟何喚多說,迷迷糊糊地就掛了電話。
何喚買了清淡的湯面來找林聲,進屋的時候發現中介跟住戶又吵起來了。
這邊吵得激烈熱鬧,林聲躺在那裡卻絲毫不受打擾。
何喚找出林聲的玻璃大碗,把用塑料袋打包的面放進去,然後踩著□□到了床邊,輕輕拍了拍還躺在那裡的人說:“哥!起來吃點東西!”
林聲其實早就醒了,就是不舒服,不想動。
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他聽得真真切切,心裡也是一陣一陣的煩躁。
聽見何喚的聲音,林聲睜開眼。
他掙扎著坐起來,臉色難看,眼睛紅腫,直接把何喚給嚇著了。
“你這是怎麽了?不是說就喝了點酒?”何喚拉他,“讓人揍了啊?”
林聲笑了出來:“說什麽呢?”
聽見他說話,何喚皺著眉說:“你這是吃了多少沙子?聲音都這樣了。”
何喚看著他這樣子有點擔心:“真沒事嗎?我看著不像。”
林聲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只是不能喝酒的人醉酒後正常的反應還是真給喝出了什麽毛病。
他擺擺手:“沒事,下去吧。”
何喚先從上面下來,然後扶著看起來病殃殃的林聲坐到了桌邊的凳子上。
“不是說跟編輯吃飯?吃一宿啊?”
“沒,”林聲嗓子難受,下來之後看見自己的水杯裡還有半杯水,直接都給喝了,“後來我喝多了,沈恪過去接我。”
一聽到沈恪的名字,何喚眼睛都亮了。
“你昨晚在他家住的?”
林聲搖頭,這麽一晃,覺得自己更暈了。
“賓館。”林聲說完,又想起發生的事情,情緒持續低落。
何喚看出他的不對勁,坐到他旁邊問:“出什麽事了?”
林聲實在太想傾訴,而何喚恰好是這件事裡他唯一可以傾訴的人。
他把昨晚到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何喚:“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一直在騙他。”
何喚聽得直皺眉,作為一個局外人,他也不好擅自猜測。
“可不管他是不是知道了,對你的態度都是沒有改變的。”何喚說,“所以,是否知道,真的那麽重要嗎?”
當然重要。
林聲明白,這很重要。
在一段關系中,欺瞞比不愛更殘忍,更不可理喻,更無法接受。
當然了,沈恪或許並不需要他的愛,但無論怎樣,欺瞞都是可恥的行徑。
何喚把湯面往他面前推:“你先吃點東西。”
林聲一點胃口都沒有,但為了不讓何喚擔心,還是拿起了筷子。
“我覺得,他可能並沒有你想得那麽在意這件事。”何喚說,“我們做一個假設。”
林聲看向了他。
“首先假設他還不知道。”何喚很認真地看著林聲,“既然他不知道,那麽你就不需要太擔心,以前怎麽跟他相處,以後還怎麽跟他相處,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就找個恰當的時機主動坦白。”
林聲收回視線,改盯自己的面碗看。
“主動坦白嗎?”
“當然!”何喚說,“如果你真的想跟他有未來,一定要坦白的。”
他捏了捏林聲的肩膀:“哥,你別怕嘛!”
林聲閉上了眼睛。
“那我們再做另外一種假設。”何喚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假設他已經知道了。”
何喚看著林聲:“其實,如果他已經知道了,這就再好不過了。”
林聲詫異地看向了他。
“你想啊,他已經知道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正處在一個什麽樣的境地,也知道了你其實跟隱瞞了自己真實的狀況,但即便這樣,還是對你很溫柔很照顧,也沒有拒絕你接下來的見面邀請,這說明什麽?”
林聲沒有出聲。
“說明他不在乎這個。”何喚抓著林聲的胳膊說,“說明他也已經愛上你了!”
林聲驚訝得微微張開了嘴,眼裡都是不可置信。
“哥,我覺得你這就是當局者迷了。”何喚對他說,“你太在乎他,所以特別緊張,把一切都想得太嚴重,出了點什麽事就好像天都塌了,但其實這件事或許並沒有你想得那麽嚴重。”
何喚敲了敲面碗:“怎麽又不吃了?有情飲水飽啊?”
“不是。”林聲說,“可我騙了他。”
“那就道歉啊!”何喚說,“反正已經當了這麽久騙子,不介意再當一回無賴,你把你真實的想法都告訴他,告訴他你有多喜歡他,多想跟他在一起,他如果也對你有了感情,是舍不得太難為你的。”
“但他要是沒有呢?”
何喚愣了一下,咬了一下嘴唇上乾起的皮說:“那就繼續當pao友。”
林聲微微皺起了眉。
“得不到他的心,能睡他的人也挺好的,不算吃虧。”何喚說,“他跟你往來這麽久,我不信他對你沒所圖。”
何喚指了指林聲的心口說:“他就算不貪圖你的心,也一定貪圖你的身。”
林聲聽著何喚的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膽小懦弱,這樣的他活該是個失敗者。
“吃麵吃麵。”何喚說,“吃飽了才有力氣勾引男人。”
“啊?”
“哈哈哈開玩笑的!”何喚說,“吃飽了才有力氣談戀愛!”
何喚托著下巴看林聲:“哥,我好羨慕你,能為一個人牽腸掛肚輾轉難眠,這其實是千金難求的珍貴體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