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念。
林聲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被這兩個字驅使, 逃脫不過了。
他用何喚的手機發了信息給沈恪,然後跟著何喚一起去了酒吧。
酒吧老板最近正打算把店鋪出兌,說是家逢變故, 得離開這座城市, 而且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在酒吧工作的幾個人都開始準備另謀出路,何喚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好在,他們還有些時間,在店鋪成功兌出並且跟新老板交接之前,他們還是可以住在這裡的。
所以說,在這個初春陷入困局的不僅僅是林聲一個人, 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安慰, 只是覺得心酸, 這麽多努力生活的人, 卻還是掙脫不過“命運”兩個字。他太悲觀了。
但話說回來,航哥人不錯,或許也是因為要走了,聽何喚說了林聲的情況, 索性讓林聲也暫時住下。
林聲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可又無處能去, 他已經做好回老家的準備, 確實再沒必要另找住處。
他買了後天的車票, 留下今晚和明天跟沈恪最後溫存一下。
“你真的舍得?”何喚聽了他的話之後這麽問。
等了兩個小時也沒等來沈恪的回復,林聲的心一直在往下墜。
天已經黑了,或許是因為門上貼著“酒吧出兌”幾個字,這幾天一直沒什麽客人, 何喚自己下樓去調酒, 然後拿上來放到了林聲的手邊。
“請你喝一杯, 我自己調的。”何喚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倆最後一次坐在一起喝酒了。”
何喚坐在林聲對面,看著林聲失魂落魄地盯著手機看。
“既然舍不得,為什麽非要離開呢?”何喚說,“當然,我沒有立場勸你,但總覺得,或許還有轉機。”
林聲點了點頭:“或許吧。”
他其實一直都在等轉機,等了幾年了,可轉機遲遲不來。
有時候林聲會覺得自己就是苦等戈多的流浪漢,他早該明白人生就是無盡且無望的等待,卻非要抱有期待。
這樣的他沒辦法面對自己,也沒辦法面對愛。
人活著都成問題,哪兒有力氣談愛呢?
所以,有時候不是愛不愛、舍不舍得的問題,人生這麽多無可奈何,說到底,命運根本不歸自己掌管。
現在的林聲,徹底墜落了。
何喚看著他出神,一時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確實沒辦法,怎麽說呢?他們倆認識這幾年,有誰過的是好的嗎?有誰的生活真的在變好嗎?
生活就是這麽諷刺,也是這麽現實,很多時候並不是你努力了就真的會有回報的。
這世界上努力生活的人這麽多,還不是絕大部分依舊在苦苦掙扎。
何喚說:“你打算走之前跟他坦白嗎?”
林聲是有這個想法的。
“會吧。”林聲說,“因為沒必要再繼續騙下去了。”
他得為自己跟沈恪的這段關系好好地畫一個句號,他得給沈恪一個交代,不能讓沈恪從此往後都活在過去的欺騙中,也不能讓自己永遠都背負著這樣的一個心結。
林聲有很多話想對沈恪說,他想用自己離開這座城市之前的最後三十幾個小時說盡一生的話。
如果說,他這一輩子只有一次勇敢的機會,他覺得他會用這次機會當著沈恪的面撕下自己的面具,這是他唯一能為沈恪做的事了。
他希望是這樣。
然而沈恪卻遲遲沒有回復他。
林聲拿起酒喝了一口,何喚調的雞尾酒,清清淡淡帶著點苦澀,這讓他想起那個跨年夜跟沈恪一起喝的名為“雪夜”的酒。雪夜已經過去,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機會一起喝杯酒。
“如果他挽留你呢?”何喚還是有些不死心。
其實何喚明白,他不僅僅是覺得林聲就這樣放棄了太可惜,更多的,他也是出於私心不希望林聲走。
對於何喚來說,林聲也是他在這裡唯一交心的朋友,雖然平時看來何喚好像跟周圍的人相處得都很不錯,走到哪裡都能迅速融入,但人啊,心臟就那麽大點地方,他用百分之五十來放愛情,百分之五十存放友情。
負責承擔他愛情的人早在多年前就死在了鐵軌上、車輪下,如今承載著他友情的人又要離開,何喚實在舍不得。
這城市太大了,人太多了,未來太渺茫了,他一個人在這裡真的會覺得很孤單。
“他不會的吧。”林聲搖頭,他太不自信。
他不相信沈恪真的會愛上一無是處的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有那個魅力能讓人願意挽留。
“我們才認識幾個月,未來的人生還很長。”林聲說,“我走之後,沈恪還會遇到很多人,帥氣的、才華橫溢的、懂他的。我從來都不是他最好也不是唯一的選擇。”
何喚不說話,拿起酒杯喝酒。
他很想再勸勸林聲,讓林聲再考慮考慮,但林聲在這裡過得太苦了,何喚有些害怕。
何喚想起上一個冬天,在林聲跟沈恪見面之前的那段時間,林聲曾經跟他說過一句話——我總覺得自己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不然就走吧,回去吧,離開這座滿載著失望和失敗的城市。
何喚希望至少林聲可以過得輕松一點,他很怕眼前這個人哪天真的崩潰了。
“那回去之後有什麽打算嗎?”
林聲笑了:“其實也沒有。”
兩人看著對方,都笑了起來,那笑裡有無奈和心酸,但此時此刻除了笑,他們不知道還能用什麽樣的表情來應對這世界。
沈恪的回復是在林聲發出消息三個多小時之後才送達的,當時沈恪剛睡醒。
他難得生病,自己都沒意識到,窩在被子裡發起了高燒,越睡越覺得冷。
掙扎著醒過來的時候,看了眼手機,本意是想看看時間,然後這才發現原來有一條信息。
這年頭髮短信的人不多,但沈恪有個習慣,不管什麽信息都會點開看一眼。
還好看了,不然就錯過了。
林聲約他今晚見面,就在那個他們很熟悉的賓館。
沈恪向來是不太會拒絕林聲的,他不是無條件屈服於誰的人,可是在面對林聲的時候,總想依順對方。
林聲要見面就見面,要做a就做a,想怎樣他都可以配合。
但今天沈恪猶豫了。
他倒不是不願意跟林聲見面,主要是因為一來自己身體不舒服,怕林聲看了擔心,二來,明顯的高燒讓沈恪產生了顧慮,兩人在賓館見面勢必要做a,他怕自己傳染了林聲。
而且發著高燒還要去做a,沈恪總覺得這種行為有些怪異,會讓人覺得他這人實在有些縱/欲。
沈恪委婉地對林聲說:今天晚上我有點不太方便,明天可以嗎?
林聲看著他的回復,心裡是有些難受的。
要離開了,每分每秒其實都珍貴,但他不怪沈恪,只能怪自己沒提前約對方。
林聲沒有問沈恪今晚為什麽不方便,也沒多說明天幾點見面,只是回復沈恪說:好,等你空了再聯系我。
他點擊了發送,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酒。
何喚看了一眼他們的信息,很猶豫,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多管閑事”。
“哥。”何喚說,“你很愛他嗎?”
林聲喝了酒,趴在桌上笑。
“誰知道呢?”林聲說,“我都不知道愛是什麽感覺。”
何喚皺著眉看他。
“哪有這樣的愛?說來就來。”林聲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我們根本不了解對方,也認識沒多久,見過幾次面,聊了幾回天,做過幾場愛,然後就有感情了嗎?”
“愛情不能用認識的時間長短來判斷,有些人一見鍾情呢。”
林聲笑,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對他是不是愛情,因為相比於愛情,我好像更覺得他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的一份禮物。”林聲說,“是神見我過得太可憐,把自己打包成了禮物,來陪我度過這段時間。”
林聲沉吟片刻,繼續說:“我的心結不就是寫不出自己想要的故事嗎?認識沈恪之後,我寫出來了,短短二十幾天,我竟然寫完了,這很不可思議。”
他坐起來,靠著椅背,看著空了的酒杯說:“神給我的賞賜就到這裡了。”
何喚覺得他可能有點暈了,這酒雖然口感像是飲料,但度數絕對不低。
或許應該趁著這個時候,讓林聲跟沈恪見面,在醉醺醺的時候互訴衷情,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口氣坦白,人生雖然有很多解決不了的難題,但一定不應該包括這一件。
何喚決定越矩一把,林聲不願意勉強沈恪,那這個逼迫對方的壞人就由他來做好了。
當初何喚苦哈哈地熬日子時,林聲沒少給他鼓勵,他總是不知道應該怎麽回報林聲,這一次或許是個機會。
林聲都要走了,再沒多少時間了,沈恪你為什麽不來見他啊!
何喚要告訴沈恪林聲要走的實情,如果對方真的依舊不來,那麽只能說明這個人確實不值得林聲掙扎了。
他的手剛摸到手機,被放在那裡的手機就突然震動了起來。
沈恪竟然打了電話來。
何喚一愣,趕緊叫林聲:“哥!是他打來的!”
林聲有些暈,一聽見何喚的話,趕緊湊近了接過了手機。
“你好,我想找一下林聲。”
是沈恪的聲音。
林聲聽著,努力地識別著,仔細地確認著。
“你好?請問林聲在你身邊嗎?”
“沈恪。”林聲發出了聲音。
沈恪松了口氣,他剛剛還擔心林聲已經跟這個手機的主人分開。
“林聲嗎?”沈恪說,“剛才對不起,沒想好就回復了你,我現在趕過去的話,還來得及嗎?你還願意今晚跟我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