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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燈》第48章
有些話甚至不需要說出口,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就能了解對方的想法。

 林聲知道,這幅畫的作者必然是沈恪,只不過對方沒主動承認, 他也就不繼續追問。

 他跟沈恪,要給彼此最大限度愛和自由, 因為他們都不夠堅強勇敢, 即便在這個時候, 也一直在下沉。

 何喚招呼他們坐下喝酒:“喝完這杯我就忙去,這個包廂留給你們倆。”

 他輕輕跟林聲和沈恪碰杯:“慶祝我哥終於還是留了下來。”

 何喚喝了一口酒, 半杯下了肚。

 “慢點喝。”林聲對他說。

 何喚托著下巴打量眼前的兩個人, 笑盈盈的,羨慕又幸福。

 真正的朋友就是這樣吧, 會因為對方的幸福而感受到幸福。

 認識這麽久, 何喚見識過林聲最頹喪的時刻,好像一片輕盈的雪都能把人壓垮。

 現在真好, 下再大的雪也不怕了。

 何喚其實有很多話想跟沈恪說,但他忍住了, 自己不過是個朋友, 有些事還是不要越矩,他相信林聲遇見的人一定是最懂他的, 也相信林聲選擇的人也會同樣交付真心。

 這是他們的愛情和人生, 作為好友,永遠地站在林聲這一邊, 祝福他就完事兒了。

 何喚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起身伸了個懶腰。

 “吉時已到, 我要去搞創作了。”何喚突如其來的靈感, 他迫不及待要去寫一首新歌。

 這首歌他要偷偷獻給眼前的這兩個人, 他並不完整地了解二人的感情經歷,也並沒有深入打探過他們如何相交相知,但沒關系,不重要,他會用他的方式,構建一個關於他們的幻想的美妙世界。

 何喚走了,告訴他們可以盡情在這裡休息,最近沒有客人,酒吧冷清得很。

 包廂裡只剩下林聲跟沈恪,他們正對著的牆面上就掛著那幅畫。

 “我沒想到在這裡能看到自己的畫。”沈恪說,“但說是自己的好像不準確,業內的人都覺得我有模仿大師之嫌。”

 林聲還沒好好聽沈恪聊起過他身上發生的事,作為一個門外漢,他也並不知道那些大師。

 “可是我看到這幅畫的時候,第一眼就覺得是你的作品。”林聲說,“不光是我,何喚也這麽覺得。”

 沈恪有些意外,看向了林聲。

 “真的。”林聲說,“你還記得聖誕節時你送我的畫嗎?何喚是看過這幅之後才看到的那一幅,當時我們在群租房裡,他看見我拿著那幅畫,立刻就覺得眼熟。”

 沈恪聽著他的話,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我對畫畫一無所知,那是我完全不了解的領域。”林聲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在臨摹,或者無意間受到了影響,但我認出了你和你的作品。”

 林聲微微傾斜身子,靠在了沈恪的肩膀上。

 “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的痛苦了。”

 搞創作的人最怕的幾件事就包含沒有靈感和模仿抄襲。

 林聲當然相信沈恪一定不會刻意去模仿,但那種潛意識裡受到別人的影響,在自己落筆時卻毫不自知的狀態確實可怕,林聲想,如果是我,大概會很長時間不敢動筆。

 他跟沈恪都被束縛住了,束縛他們的枷鎖形式不同,但都毫不留情。

 “害怕了是嗎?”林聲拉住了沈恪的手。

 “嗯。”沈恪跟他十指緊扣,“有一陣子拿起畫筆就開始害怕,落筆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我沒辦法繼續了。”

 林聲聽著心裡難受,他知道這對沈恪來說意味著什麽。

 這道關卡是沈恪必須通過的,必須要突破,不然真的就此失去創作的能力和能量。

 林聲很好奇,究竟是有多像,究竟模仿了些什麽?

 “那就休息一下,”林聲轉過來,親吻沈恪的脖子,“我們可以聊聊天,你願意的話我們還可以□□。”

 沈恪笑了:“我願意就可以?那你呢?”

 “我當然是隨時奉陪的,”林聲笑著看他,“我很喜歡和你□□。”

 沈恪親吻他的額頭,心裡泛酸,不知道應該怎麽跟林聲形容自己的處境。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剝奪了畫畫的權利,而剝奪他權利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沒關系的。”林聲拿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沈恪面前的杯子,“我們都在沼澤地裡,是死是活都一起。”

 林聲這輩子到現在為止有三次最勇敢的選擇,第一次是放棄原本的生活來這裡追求所謂的夢想,第二次是當著沈恪的面不留情面地撕掉自己的面具,而第三次,就是他為了沈恪,這個他其實並不了解透徹的人決定繼續留下來。

 他一直在冒險,過去並不順利,但他覺得過去並不能代表什麽。

 他如此安慰自己,也希望能安慰到沈恪。

 兩個人從酒吧離開的時候,一個背著雙肩背包,一個拖著壞了又被修好的行李箱。

 何喚說:“被褥反正你也不急著用,就先放這兒吧,改天再過來取。”

 他其實是在擔心,怕林聲有了沈恪就逐漸忘記他了,留下點東西,至少也算是留下份牽掛。

 何喚站在酒吧門前目送著他們離開,他有種看著林聲奔赴新生活的感覺,未來是光明的,就請張開雙臂大膽迎接吧。

 送走了人,何喚回到沒有顧客的酒吧。

 他撥弄著自己的吉他,繼續寫他的曲子。

 林聲跟沈恪搭乘最後一趟公交離開了這裡,他們路過林聲之前住過的地方,林聲指著那棟樓說:“就是那裡,我剛搬出來。”

 那棟樓不遠處有一座枯井,林聲差點就把自己埋葬在裡面。

 還好活下來了,而春天也真正地到來了。

 同居的第一個晚上,林聲跟沈恪都有些不適應。

 他們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沈恪那個習慣性熬夜的室友竟然還沒睡,晚上十二點多在廚房煮方便麵吃。

 室友看見他們倆,問:“一起吃嗎?”

 林聲對他笑笑,沈恪客氣地拒絕了。

 進屋之後,兩人一起收拾林聲的行李——那幾件衣服掛在衣櫃裡,跟沈恪的衣服掛在一起,牙具和毛巾被放在窗台的臉盆裡,也跟沈恪的放在一起。

 林聲跟沈恪都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彼此融入,彼此擁抱。

 沈恪走到衣櫃前,特意學著電影裡的樣子,把兩人的襯衫疊在一起掛在了同一個衣架上。

 林聲笑著看他。

 斷背山的故事裡,傑克與恩尼斯的相交已成空影,在恩尼斯看來“碩果僅存的只有握在雙手中的東西”,也就是被傑克交疊掛在一起的襯衫。

 沈恪覺得慶幸,他跟林聲的一切都不是空影,他們能抓住的不僅僅只有兩件襯衫而已。

 他們是幸運的。

 林聲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這過於簡單的行李也讓沈恪覺得心疼。

 行李越是簡便,說明主人的心就越是飄搖,浮萍一樣,命不由己。

 沈恪從後面抱著他,心疼之後,閉著眼睛感受林聲帶給他的告別孤獨和恐懼的滿足感。

 一直以來一個人住在這裡的沈恪總覺得自己很享受孤獨的感覺,可當他陷入無法創作的痛苦中時是很希望有個人陪在身邊的。

 他曾經在這裡日夜想念林聲,把對林聲的欲望和思念都畫在了畫上。

 他曾經生怕林聲看到這些畫,怕林聲覺得自己被醜化了,也怕暴露了自己的陰暗齷齪。

 可是,林聲比他想得更值得被愛,林聲是包容的、溫柔的、奉獻的,是能懂他接納他的,是不計前嫌地熱情擁抱他的。

 這樣的林聲,跟他住在一起了。

 “累了嗎?”林聲問。

 “不累。”沈恪的額頭抵著林聲腦後的頭髮輕輕嗅著,他抱緊對方,吻那人冰涼的後頸。

 “我怎麽會遇見你?”沈恪的手不安分地撫摸著,心跳快得像是擊鼓。

 林聲也在想:是啊,我怎麽會遇見你?我到底是哪裡來的好運氣?

 他閉著眼睛感受沈恪,這是他們的“第一夜”。

 這第一夜,林聲睡在了沈恪的床上,被褥和房間裡的氣息都是陌生的,但身邊的人是熟悉的。

 林聲跟沈恪相識的時間其實也不夠久,他們甚至還不完全清楚對方是怎麽走到自己身邊的,在這一路上又到底經歷過什麽事什麽人,關於沈恪的那些辛苦,林聲還不夠了解,可他就是覺得沈恪是在這個世界上他最熟悉的人,他們不是新鮮誕生的情侶,而是彼此獨一無二的歸人。

 林聲覺得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他的書已經寫完,他也擁有了一份至少當下看起來此生無憾的愛情,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了解沈恪,他相信,不管自己能否從困境中走出來,至少沈恪是可以的。

 沈恪幫助他完成了這輩子自己最愛的一本書,那麽接下來,他將成為渡沈恪過河的橋了。

 “晚安。”沈恪的聲音散在夜色中,關了燈之後的房間只有月光從窗簾的縫隙擠了進來。

 林聲看著那束月光,緩緩地閉上眼睛。

 晚安。

 晚安憂愁,晚安寂寞,晚安苦恨與逃避。

 等到我們再睜開眼睛,天光大亮之時,世界給我們的就只有溫柔的信仰。

 “晚安。”林聲說,“做個好夢,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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