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底是什麽?
林聲以前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想不透了, 他也覺得自己不可能因為愛情改變什麽。
他的生活,他的命運,他的軌跡,他都鐵了心要走了。
可是當他發現沈恪的世界是這樣的令他眩暈, 他不想走了。
他感受得到沈恪情緒的起伏, 知道此刻對方已經徹底沉淪其中, 他不推拒, 隻奮力迎合, 他看見了沈恪最徹底的燃燒, 他要跟對方一起化為灰燼。
這樣的感覺一生也不會再有,何喚說得對,他舍不得。
兩人如此糾纏著, 許久都不願放開彼此。
一直到精疲力竭, 沈恪依舊緊緊地抱著林聲。
當欲望的潮水退去,沈恪終於逐漸清醒,他開始害怕,害怕林聲的責備和離開。
好在, 林聲已經改變了主意。
“我總覺得自己要失去你了。”沈恪說, “不知道為什麽, 就在早上你跟我說那些話的時候, 我覺得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林聲皺起了眉, 以往總是沈恪吻他的額頭安撫他, 這一次輪到他用這樣的吻來讓沈恪覺得安心了。
“我也是個騙子。”沈恪的臉埋在林聲頸窩, “你怨恨我嗎?”
林聲搖頭,輕聲對他說謝謝。
沈恪不明白他在謝自己什麽, 明明他做了這麽多過分的事。
“早上我確實是在跟你道別。”林聲說, “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急著要見你。”
沈恪愣住了, 緊緊地抓著林聲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覺得自己沒辦法繼續這樣下去,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罪人。”林聲抬起手,輕輕地擦去沈恪額頭上的汗,“我活得太痛苦了,一無是處,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麽意義。我要走了,有些執念早就應該放棄,我開始承認自己沒有才華也沒有運氣,我寫不出好的作品,沒辦法成為想成為的那種人。”
沈恪不說話,只是一直抓著他。
沈恪想清楚了,不管林聲說什麽,他都不會讓對方離開。
或者,也可以跟他一起走。
沈恪看著林聲,很想說一句:你去哪?能不能帶上我?
這一刻沈恪其實是有些懷疑的,林聲帶給了他很多,可他很清楚自己無法給予對方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他們是兩個失敗者,兩個窮鬼,兩個看不到前路的人,這樣的兩個人要怎麽給對方希望呢?
但沈恪還是不想放手。
他就像抓著自己此生僅有一次的靈感一樣抓著林聲,這個人是他藝術創作中唯一的繆斯,他願意跟他的繆斯不眠不休地糾纏一千零一夜,然後再用下一個一千零一夜為他的繆斯作畫。
如果對方也願意的話。
林聲知道,沈恪在為他緊張。
手腕被攥得生疼,邊緣都紅了。
可林聲沒有開口讓沈恪稍微放松些,他喜歡這種被緊緊抓住的感覺。
這世界上願意這樣拉著他的人不多,如此珍視他的人怕是也僅此一個。
沈恪的力道愈發加重,林聲心裡竟是越來越感到安慰。
“我已經買好了回老家的車票,”林聲說,“卡裡只剩下一千塊,三百塊錢用來買車票了,留出二百塊以備不時之需,剩下的錢用來跟你開房。”
林聲看著沈恪:“我的本意是在我臨走之前讓你知道我騙了你,我辜負了你的信任和真誠。”
沈恪抱住他:“你不能走,你別走。”
林聲原本已經止住的眼淚突然又流了出來,沈恪在毫不猶豫地挽留他。
“你別走。”沈恪求他,“林聲你別走。”
兩個人都很狼狽,抱在一起無聲地哭。
生活讓他們吃了太多的苦,可是擁抱時就會覺得日子其實沒那麽難熬。
“你留下,”沈恪說,“我有辦法賺錢。”
他可以賺錢的,他可以去找畫廊老板,可以去模仿大師們的風格畫任何畫。
他可以放下自己的原則,放棄自己的清高,他要林聲留下。
林聲的心酸酸脹脹,他輕輕地撫摸著沈恪的頭髮,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麽值得被愛,但被愛著的感覺實在太讓人沉迷。
“我不走,我走不了了。”林聲哽咽著說,“沈恪,你太會動搖人心了,我根本沒辦法走。”
他說著埋怨沈恪的話,怪對方動搖了他的心,但其實,他無比感激沈恪,相比於苦難,這才是他最珍貴的人生體驗。
兩個人在臥室亂糟糟的地板上互相抱著訴了一會兒衷情,沈恪確認了好幾遍林聲真的不走了,才終於松了一口氣拉著對方站了起來,一起進洗手間簡單衝了個澡。
其實相比於林聲之前住的那個群租房,沈恪這裡的環境還是相當不錯的,雖然有小又舊,但兩室一廳的房子,至少安靜,至少規整,至少不會有派出所的警察來敲門。
在這裡,林聲覺得格外安心踏實。
林聲跟沈恪洗完澡後重新回到臥室被對方強行套上了他的衣服。
沈恪說:“這是為了防止你偷偷跑掉。”
林聲坐在床上笑:“我穿著你的衣服就不會跑了?”
“以你的性格,就算穿走了也會找機會郵寄回來,到時候我可以按照上面寄件的地址去找你。”
林聲輕輕撫摸著床上的那幅畫,笑得有些狡黠地說:“這次你錯了。”
沈恪轉過來看他。
“如果這次我真的走了,衣服我會自己留下,既然你人不能陪著我到老,留給我一身衣服當作紀念也不錯。”
他這麽一說,沈恪又緊張起來。
“但是你真的不用擔心,我說過了不走,就一定不會走,我已經騙了你這麽久,這次不會再對你說謊了。”林聲像是要證明自己一樣,對他說,“能把手機借我用一下嗎?”
沈恪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然後坐到了林聲的身邊。
他看著林聲登錄了購票系統,點擊了退票。
“扣了手續費。”
“沒關系,我補給你。”
林聲看著他笑:“好啊,分期吧,一個月一塊錢。”
沈恪抱住他,依舊心有余悸。
原來是真的,他差一點就失去林聲了。
之後林聲又用沈恪的手機給何喚打了個電話,告訴對方自己改主意了,不走了。
何喚在那邊尖叫出聲,聽得沈恪都嚇了一跳。
掛斷電話之後,林聲覺得自己從未有過的輕松。
不用再繼續說謊,不用再繼續隱瞞,不用再繼續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做虛假的表演。
林聲抱住沈恪,他就那麽安靜地抱了好久,然後從心底深處發出了一聲感歎。
他說:“沈恪,我真的愛上你了。”
在這一刻他們才變得真實,沈恪也擁抱他,毫無保留地向他告白。
終於等來了這一天,他們不需要掩飾任何,只需要真心實意地用自己最原本的面目去擁抱對方。
兩個人這樣抱著,躺在床上,一直到太陽西垂,他們沒怎麽說話,只是聽著對方的呼吸,偶爾貼到一起接吻。
多少年來,林聲都沒這麽輕松肆意過,他太愛這種感覺了,日子突然之間就不苦了。
傍晚的時候,沈恪問他餓不餓。
林聲沒什麽感覺,他平時也有一頓沒一頓的。
“我帶你出去吃個飯吧,”沈恪說,“不能戀愛的第一天就餓著你。”
林聲正準備從床上起來,聽見沈恪的話,看向了對方。
沈恪也意識到兩人之間或許還缺少了什麽,他從床上坐起來,雙手拉著林聲問:“你願意跟我談戀愛嗎?”
沈恪說:“跟我這個沒有才華,沒有錢,可能也沒有什麽前途的廢物畫手談戀愛,你願意嗎?”
林聲的手反扣過來,跟他十指相扣。
“這話得我先問你。”林聲說,“你真的願意跟我這個沒有才華,沒有錢,可能也沒有什麽前途的廢物寫手談戀愛嗎?”
沈恪看著他大笑,不停地點頭。
林聲有些紅了眼:“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被你愛的地方,但是我很愛你。”
他拉著沈恪的手親吻對方的手背:“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那天編輯發給高老師的書稿,是我遇見你之後寫的。是你給了我創作的靈感,讓我知道在寫作中最重要的是什麽。”
他很真誠地對沈恪說:“或許這本書依舊沒有出版的機會,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看,讓你做我唯一的讀者。”
沈恪說:“無論是這本,還是其他什麽故事,只要你願意,我都可以第一時間做你的讀者。”
他看著林聲的眼睛,發現自己竟然第一次把對方看得這麽真切。
“不過,一切都還沒有塵埃落定,我總覺得你會有出頭的那天。”
林聲笑著看他,雖然知道這可能只是一句安慰,但他還是覺得欣慰。
“那麽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嗎?”沈恪問。
林聲點了點頭:“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沈恪說,“也很榮幸。”
他拉著林聲從床上站起來,轉身打開八音盒的開關。
沈恪帶著林聲隨著八音盒的音樂光著腳在地板上跳舞,兩個人胡亂地跳,自由自在地跳,隨心所欲地跳,沈恪說:“慶祝我們在一起第一天。”
慶祝我們真正認識彼此,慶祝我們真正擁有彼此。
以前的生活是什麽樣都不重要了,已經過去了,未來不會更糟,只要有愛陪伴在側,他們再苦也能高歌。
要做苦難的詩人,讓苦難成為畫筆下的囚徒,而不被它囚禁。
林聲說:“你聽見了嗎?”
沈恪問:“聽見什麽?”
“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林聲的手心輕輕放在沈恪的心口,“我們的頻率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