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學生這隱含指責的話語， 老湯姆絲毫不以為忤，他振振有詞，用他那大嗓門兒對小男孩道：“當獵人可不能只有這點膽子！”

　白穆暗道了句不好， 他轉頭， 果然……

　男孩的眼神已經變得閃亮亮的， 那孩子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期待問：“我能當獵人嗎？”

　白穆甚至來不及攔， 老湯姆當即大拍胸脯打起了保證。

　白穆默默後退一步， 聽著老爺子用震天的嗓門把那男孩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最後感慨地對白穆道：“維爾特，不要那麽嚴格， 對小孩子要多鼓勵才對。”

　白穆微笑，按著小男孩的肩膀把人往前推了推，介紹道：“洛克·烏茲，是我剛剛救下的孩子， 既然您這麽看好他，那就交給您了。”

　老湯姆臉上的笑容就那麽僵住了， 指著那小孩，“他……他……”

　他不是你的弟子嗎？

　獵人協會當然有像附屬學校這樣的□□導的地方。但是大多數出色、叫得上名號的獵人，仍舊是以師徒相傳這種古老的方式傳承下去。

　一般而言，一個優秀的獵人除了斬殺吸血鬼，也會收幾個徒弟。這不僅是為了傳承技藝，也是將人類的希望延續下去——是他們的義務之一。

　但是維爾特，這個毋庸置疑的天才，協會近百年最優秀的獵人， 沒有之一。

　他寧可吃力不討好的去附屬學校擔任一整年的教導官，卻也不願意收一個徒弟。

　老湯姆還以為他這次終於開竅了呢，結果竟然鬧了一場烏龍？

　那邊白穆卻沒管老湯姆的複雜心思， 把爛攤子扔給老人家，又說了句“打擾了”之後，便毫不見外的邁步走進那個屋子。

　老湯姆剛要追上去，衣擺已經被一隻軟軟的小手抓住，孩子晶亮的眼直直看向他。

　老湯姆：“！”

　＊

　那邊，似乎沒想到白穆會突然推門進來，正趴在門邊的少年被晃了一下，以狼狽跌倒的姿勢和白穆對視了上。

　同樣的金發藍眼，若說維爾特的相貌深邃精致中帶著英氣，像戰鬥天使一樣的美麗卻又凜然，那這少年就是純粹到無一絲瑕疵的精美了——像是櫥窗裡擺放的娃娃，又像是被嬌養得不知疾苦的小王子。

　就算是他現在這麽狼狽的姿勢，也絲毫不顯得難看，有的只是讓人忍不住關切的羸弱易碎的脆弱感。

　那似含著朦朧淚光的藍眸看來時，直讓人忍不住心中一疼，想要小心把他扶起、抱在懷中好好安慰。

　但是，白穆……

　他皺眉、抬腳、然後——整整往後退了三步！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

　一時間，那跌倒的少年和已經走進來的老湯姆都愣住了，尷尬的氣氛幾乎凝固了。

　倒是老湯姆最先反應過來，忙對倒在地上的少年道：“樓上有熱水，要不……洛維，你先去洗個澡？”

　少年似是反應過來，他那精巧的鼻子輕輕嗅了一下，刻意去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旋即，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慌亂無措道：“我馬上去洗！”

　跟進來的姐弟倆面面相覷，忍不住也低頭聞了聞自己，面露慌張。

　這舉動反倒把老湯姆逗得哈哈大笑，又道：“熱水管夠，你們也去洗洗吧。”

　……

　等小孩子走後，老湯姆這才跟白穆解釋，“那孩子是我剛救的，也怪可憐的，我今早遇見的時候，被一群劣化種圍著，差點被生啃了……身上沾的味兒難免重了些。”

　白穆點了下頭，表示明白，認認真真道：“我會去請求原諒的。”

　倒不是白穆潔癖，而是這個身體的嗅覺格外靈敏，不是平凡意義上的嗅覺，而是對於吸血鬼的感知。

　劣化吸血鬼的味道在他感知裡格外突兀，打個比方——老鼠腐化的屍體、爛了幾年的蘋果、或者是十幾年沒刷的臭鞋子……

　剛才那一瞬間，他就是聞到了諸多這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的效果，堪比生化炸彈。

　——沒有當場吐出來，或者捂住鼻子後退十裡，已經是他盡力克制的結果了。

　#白穆的第一印象：這真是個有味道的主角受。

　＊

　等三人洗乾淨了出來，白穆立刻迎上去，向少年解釋：這屬於他的個人問題，造成了冒犯實在抱歉。

　青年欠身低頭鄭重其事道歉，這姿態實在是太具衝擊力。

　洛維手足無措，簡直像是腳下扎了釘子，他求助地望向自己更熟悉一些的老湯姆，卻得了一個“爽朗”的笑—

　—

　“放心，你盡管提條件，這個時候的維爾特最好說話了。”

　最好提出“收我為弟子”什麽的。

　老湯姆暗搓搓地想著，卻不敢說出來。他現在老胳膊老腿兒的，又不比年輕時候，可經不住這學生的一場“切磋”。

　不過，洛維卻沒有領會到老湯姆的意思。

　他糾結猶豫了好半天，才弱氣地小聲道：“這並不是什麽大事，您……不必如此。”

　他本想就此結束這個話題，但是想到自己剛才在門後聽到的信息。

　——獵人……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雇傭您送我去‘聖耀城’嗎？我……我會付報酬的……”

　聖耀城——聖光照耀之所，顧名思義，是教廷中心所在地，城中由初代聖子和協會會長聯手設下的結界，就是有血族親王醒過來，想闖這座城，也得掂量掂量。

　這麽牛逼的背景，當然也有與之相匹配的功能——在這個世界裡，這城基本相當於主角受的娘家了，一離家出走就往這兒跑。

　洛維說這話時，淺藍色的眼睛像是蒙著一層水霧，他定定地看著白穆，滿是希求。他好像十分不安，輕輕咬住下唇，花瓣般柔嫩的唇瓣被咬出一個凹坑，讓人幾乎不忍心拒絕他的一切要求。

　——有什麽能值得小王子露出這般為難的表情呢？

　白穆：……

　他也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之後，臉色頗為奇異。

　——精神類能力？故意的……還是無意識？

　這次的主角受，好像有點意思啊。

　不過，仍有煞風景的人。

　白穆就聽見身後“哈哈哈”的大笑，然後就是老湯姆那像打雷一樣的說話聲。

　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那邊，慣舉重盾的大掌把主角受的後背拍得啪啪作響，他大笑道：“你可雇不起他！”

　白穆：？！

　——快住手！！！

　主角受身嬌體弱的，可不是你手下那群任你□□的獵人預備役！

　不過，老湯姆顯然克制了力道，雖然少年被拍得臉色蒼白、身形直晃，但到底沒直接倒下。

　稍微冷靜下來，白穆這才有心思想老湯姆剛才那話，又是沉默。

　這話……他都替主角受覺得扎心。

　果然，那漂亮的少年神色一暗，像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戳散了，他垂下頭去，頰側柔軟的發散落，擋住半邊的臉，“抱、抱歉……是、是我唐突了……”

　白穆可不想就被這麽拒絕了。

　事實上，他這麽鄭重其事地道歉，確實有“維爾特”這次人設的性格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的任務啊！

　錯過了這次，他怎麽有理由護送主角受去聖耀？！

　難不成真的完完全全按照劇情線來，再來次偶遇，然後以“好巧，一塊走吧”的理由同行？！

　開什麽玩笑？！

　不趕緊鬧出點動靜引來主角攻，難道讓那群追著不放的劣化種再屠幾個鎮子？！

　系統不太理解宿主的行為，它友情提示，“宿主擅自行動可能造成劇情線偏移，可能對後續任務造成不良影響。”

　白穆答應了一聲，卻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系統費解更甚，它覺得宿主可能沒聽明白，又解釋了一遍，“宿主這麽乾，不止現在這個任務線偏移能拿到的積分變少，更要緊的是，可能影響後續任務。”

　白穆意外覺得自己這系統還挺貼心的，他說：“我知道。”

　系統的能量回路又有點發燙，宿主這做法違背了它建立的模型，這讓它的分析受阻。

　白穆難得有耐心，“你調出我的積分看看。”

　系統照做。

　白穆現在看著那積分的位數還有點眼暈，他穩了穩心神，才接著道：“你看看哥……現在是缺積分的人嗎？”

　系統：……？

　它家宿主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它不得不提醒：“距離宿主原初世界復活積分還有……七……”

　白穆：“停！！別說了！”

　他略微急促打斷系統的話。

　——他可不是什麽立場堅定的人，要是系統再說下去，他說不定就改主意了。

　人命堆成的積分拿到手裡，他懷疑自己睡覺都不安穩。

　入夜。

　烏茲家的姐弟倆早早就睡了，兩個孩子從事情發生的那天開始就沒好好休息過，撐到現在也是極限了。

　白穆把自己隨身帶著的銀十字架放到姐弟倆的枕邊。

　——受過聖光祝福的銀十字，本身就是一種克制吸血鬼的防護性武器。不過在白穆身上，這東西裝飾作用居多。

　老湯姆看得怎舌，“真大方。”

　這種聖光加持的東西是吸血鬼克星，有一件算一件，在協會裡都是有名錄的，不少人想要都沒有，維爾特可倒好，直接送人了。

　——這還不是弟子呢……

　白穆解釋：“它在我手上，用處不大。”

　這種防禦性的武器，在他身上確實沒什麽用，畢竟只有他追殺吸血鬼，還沒遇上過吸血鬼追殺他。

　白穆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老湯姆卻是一怔。

　愣過之後，突然大笑兩聲，拍著白穆的後背說：“哈哈哈，不愧是你！！”

　“明年也到了會長重新選舉的時候了，到時候，我的推薦可就是你了！！”

　“最年輕的協會長，哈哈哈，不愧是我教過的！”

　白穆：“……”

　您還是別高興得太早，明年我是不是“人”，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