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差點被那一眼嚇出心理陰影。
但人設加演技的加持下, 他淡定從容地一個個對視回去,依舊姿態高雅。
燕驍忍不住舔了舔牙,真想把那層皮給他扒下來。
那毫不掩飾的侵略目光讓上首的李談懿攥緊了拳, 泄露出一絲陰沉的氣息。
被主角攻受雙重氣勢碾壓的白穆:……
——他慌了!慌的一批!
他瘋狂call系統:“三兒!三兒!到底怎麽了?!”
“難道是主角攻受終於達成一致, 決定先乾死我這個兩面派?!!”
系統警覺:“時空管理局於星歷8026年頒布新條例——禁止多人運動。和諧屏蔽也不行。”
白穆:???
!!!
“#%*……”
白穆過於激動飆出了一大串被屏蔽的亂碼, 直接無視了系統警告。
系統祭出了終極殺招,它委委屈屈道:“再罵, 侮辱系統……我可扣積分了。”
白穆瞬間閉麥。
半晌, 還是忍不住, “三兒, 你變了, 你不再是那個乾淨純潔的好系統了。”
“我宣布,單方面跟你斷交十二……不、二十四小時。”
系統:?
明明是你先說的!
被系統這麽一鬧騰,白穆剛才的緊張蕩然無存。
他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迷之淡定:慌什麽慌?!再差能比——3嗶——嗶——差嗎?
抱著這種心態,接下來聽到李談懿語氣自然的把公主換成了某一個宗族弟子,白穆一臉過盡千帆的淡然, 臉色毫無波動。
主角攻受互相秀著下限, 隻可憐那被點名的宗族弟子的老父親——一人佔了兩人位置的韓王殿下,他拖著一身顫巍巍的肥肉、戰戰兢兢出列, 豆大的汗珠順著臉往下淌, 不過一會兒就濕了一身的衣服。
“陛下、陛下三思啊!!”
李談懿瞥了眼韓王, 雲淡風輕:“皇叔莫不是瞧不上燕將軍?”
韓王哪敢認下這個?!
他一下又一下地磕頭,“是小兒、小兒不肖,配不上燕將軍……萬不敢……不敢……”
韓王實在是個老實人,平時在宗室裡也沒什麽存在感……安安分分了大半輩子,就沒想到還有這麽天降橫禍的一遭,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總算還記得求助, 眼神四顧。可被他看到的,不管平時關系如何,都紛紛別開視線,擺明不想摻和進這糟爛事兒中。
在這一眾慌張別開眼的人中,白穆的淡定格外突出。白穆眼睜睜地看著韓王那被肥肉擠成一條細縫的眼一下子就瞪大了,裡面隱約閃過些希冀的亮光。
白穆:“……”
現在轉頭還來得及嗎?
他也就想想……
他在這個世界裡,幼年期往皇宮跑得比家裡還勤,和這位很挺有小孩子緣兒的韓王還是有點交情的。
再說……主角攻受神仙打架,欺負老實人算幾個意思?
曾經在數個世界裡做過炮灰,白穆對此心有戚戚。
他上前一步,不太合時宜地稟報了幾句朝政上的事,算是扯開話題。
李談懿深深看了他一眼,隔著冕簾距離又遠,白穆看不清他的情緒。只是他一個人坐在高處,顯得孤獨極了,甚至有點可憐。
但不管怎麽說,這個話題暫時算是掀過去了,無人再提。
之後,一整個朝會都無甚波瀾。
除了……被biubiu~的感激視線灼燒了後半個朝會的白穆:……
還讓不讓人偷懶摸魚了?
宣布散朝後,韓王立刻扭動著他那龐大的身軀,靈活地在人群中穿梭,試圖趕到白穆身邊。
但是有個人比他更快。
看著三兩步跨過去、直接和白穆並肩的燕驍,韓王突然刹住車,身上的肥肉顫了三顫,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糾結。
——過去?不過去?
這是個問題。
不過,這問題很快就構不成問題了。
一眼熟的內侍越過眾人,走到白穆跟前,低聲說了幾句。很快,就見白穆同燕驍作別,隨著那內侍,往與人群相逆的方向走起。
韓王:!!!
他也顧不得剛才的糾結,連忙擠開眾人,急匆匆湊到白穆跟前。
直接大大咧咧地塞給那內侍一個荷包,上來就問,“陛、陛下找、找裴大人……所為何事?”
顯然受了剛才那一嚇,這會兒舌頭還沒捋直呢。
那內侍大概從沒見過這麽直接的,臉上表情都懵了一下,隔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奴才不知……”
韓王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又往袖子裡掏,看樣子還要再加錢。
白穆看得想笑,這也是個人才。他拍了拍那寬大的手臂,把人給拉住了。
這些禦前的內侍可不缺錢,也不是誰的錢都收。
韓王剛才那一下,估計是把人鬧蒙了——畢竟哪有主子直接上手塞銀子的?
果然那內侍雙手捧著那荷包,好像裡面不是什麽銀子,而是燃著的火炭,拿得燙手。
白穆看他的模樣,搖頭笑了下,“收著吧,韓王殿下不缺那點。”
白穆在禦前說話實在很有分量,在李談懿身邊伺候稍微有點時間的人都知道:聽裴大人的,準沒錯……
雖然現在跟以前不大一樣,但這想法早就深入人心。
果然,內侍松了口氣,悄摸兒地把荷包收起來,躬著的身子又壓得更低了點兒,小聲道:“謝韓王殿下、謝裴大人。”
這內侍松了口氣,韓王可沒有。
沒從那內侍口中問出什麽,他臉上憂色更重,反過手來拉住白穆,汗濕的手心黏黏膩膩的,在白穆腕間蹭出一道濕痕。
他憂心忡忡地勸,“小穆啊,聽叔的,別強啊……別管鬧什麽別扭,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呢……你去服個軟、認個錯……”
白穆:“……”
再緊張的氣氛,經這位韓王殿下一說,莫名的透出一種家長裡短的接地氣兒來。
再說,還“一家人”?
這位皇叔剛才跪地磕頭的時候,可沒見什麽“一家人”的架勢。
……
韓王殿下一路十八裡相送,一直送到殿門口,等被門口的侍者攔住,這才依依不舍的放了手,又叮囑了好幾句,好像白穆去的是什麽龍潭虎穴。
一直到侍者來請了好幾回,他才松氣兒讓白穆進去。
目送著那道纖瘦挺拔的身影緩步而入,兩扇厚重的大門像巨獸的嘴,緩緩合上,將那消瘦的身影吞沒。
韓王忍不住往前一步,似乎想要叫住人,但終究還是放棄了。
“造孽啊。”
他低低念了這麽一句。
細縫樣兒的眼裡,莫名流露出一絲深重的悲傷,一閃而逝……他終究還是轉過身去,背著手,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他抬眼四顧,朱牆深深——
這道高牆之內……所謂的血脈親情,比紙還薄……
他本以為……會有那麽一場例外。
白穆不知道韓王他腦補了什麽,態度奇奇怪怪的。
但李談懿沒做什麽喪心病狂的事兒,他對折磨人沒什麽興趣,也不願意見血。
這小混蛋擅長的是從精神上摧殘敵人——給點兒希望,再踩滅什麽的……損得很。
以前欺負過他的,不少人都活生生的瘋了。
……白穆倒不是很怵這個,畢竟作為一個外來者,這世上大部分人在意的事兒,他反倒不怎麽在意。
但李談懿也並沒有拿那套對付他,或許是看在昔年情誼的份上、也或許是白穆還沒怎麽礙他的事……
白穆有點猜不明白這小子的想法,但如同揣測燕驍的情緒一樣,他早就放棄去摸清這小混蛋的心思,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想想任務呢。
不管怎麽說,白穆對自己現在悠閑日子,還是十分滿意的。
就如現在……
李談懿:“許久都未同兄長下棋了,不知兄長可願同朕手談一局?”
他態度一如從前,好像兩人從來都沒有什麽嫌隙。
——那當然不是什麽“嫌隙”,都是“馬裡亞納大海溝”了。
白穆心中暗暗吐槽,但還表情從容的答應了。
心裡的活動卻比臉上寬泛多了——
下棋這種雙人運動,當然是棋逢對手、旗鼓相當才好玩。當個擺棋子的工具人有什麽意思?更何況他現在還和系統冷戰中。
——沒錯,這個算人心算得鬼精鬼精的小混蛋……也是個臭棋簍子。
兩個臭皮匠廝殺半天。要是平時這個時候,白穆大概都已經贏了。
因為他一旦乾不過,就臭不要臉的去找系統當場外援助,對此還振振有詞地解釋為“合理利用資源”。
只不過,他這會兒跟系統冷戰著,只能硬著頭皮自己想下一招,一時之間竟分不出個勝負。
李談懿專門把他叫過來,當然不可能純為了下棋,棋至中盤,他突然開口,“兄長以前同我講過靈公的故事……不知兄長可還記得否?”
白穆:“……”
提起這個,他臉色有點黑,當年這臭小子半夜不睡覺,非折騰著他起來講故事……這會兒還好意思提?!
想起這些舊事,白穆沒有立刻答話。
李談懿卻好像默認他還記得,“若朕為靈公,必定厚待婉君……便不能鳳冠加身,亦是此生不負……”
李談懿提了兩個關鍵人物,白穆倒是真的想起這個故事來了。
這個世界版本的美人計、或者說美男計……
總之,是非常槽多無口的一個故事——
故事主角三個人:少年國君靈公,權臣崔莊,大美人婉君。
故事情節也十分簡單爛俗:婉君是崔莊的寵妾,一次宴會上對少年靈公一見鍾情,兩人暗通款曲一段時間,終於不滿足只能暗地相會,想要光明正大地確認關系。他們決定殺死崔莊……中間一系列具體操作不做贅述……總之就成了。
靈公殺死權臣,終於掌政,成為一代少年國君,而婉君……從那之後,查無此人……至於那開始動手的原因“確認關系”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更有史載,靈公與其妻伉儷情深,再無他人……這個妻,當然和“婉君”沒什麽關系,是某個大貴族的女兒。
這故事初聽,覺得靈公忘恩負義,但稍微換位想想卻也能明白靈公的顧慮:婉君竟然不顧數年情意,能動手殺死崔莊,留她做枕邊人,焉知不會有一天殺了自己?
這會兒聽見的李談懿想法,白穆心思在棋局上,一時還沒緩過來,憋了半天,才道:“陛下心胸寬廣。”
——傻麅子吧?就不怕哪一天自己被捅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