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裴公子遇刺之後, 武安侯府的守衛又被加強了許多。可今夜,這圍成鐵桶一般的侯府,竟就又被人潛了進來。
聽著書房中的打鬥聲, 負責守衛的龔統領臉色發青。
——何時有人進去, 他竟全無察覺!!
這麽大的動靜,侍衛早就將書房團團圍住。
泛著寒光的箭鋒對準門口,那歹人只要踏出一步, 便會被亂箭穿心。
書房也早有帶著兵器的侍衛衝了進去。
“喂?!過了吧!!!”
屋裡的那“歹人”被一邊被一群侍衛追得狼狽逃竄, 一邊哇哇亂叫,“我千裡迢迢過來, 你就這麽對我?!友敬兄長啊!阿驍!!”
“不是?!你們來真的!!”
……
那人雖是躲得狼狽,但在書房裡竄來竄去這麽久, 到現在竟然毫發無傷。
雖然一開始當真以為是刺客,但這時燕驍也認出了來人,他掩去眼底的晦暗神色,抬手叫了停。
侍衛們雖不明所以, 但軍令之下,卻也無人違背。
那人這會兒已經跳到房梁上, 還正正蹲在燕驍上方, 這踩在主子頭頂的作為,實在是叫這群侍衛心裡憋屈得很, 但礙於燕驍的命令, 無人敢動手。
燕驍並不在意這些小事, 他一字一頓, “鍾昂。”
“叫哥。”
鍾昂一躍而下,開口卻是這句話。
這熟悉的語調,恍惚像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算是他幼時為數不多來自親人的暖意。
……便是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他們卻連問也不問,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燕驍覺得自己該高興的,但本該上挑的唇角卻僵硬得難看,他抬手對侍衛們道:“你們先出去。”
眾侍衛雖不明所以,但如今這情形,這人顯然是侯爺的舊相識,雖然心裡泛著嘀咕,但卻也不遲疑地領命而出。有些個細心的人,已經從那“鍾”姓中猜測出什麽。
……
這對表兄弟經年未見,敘舊卻並沒有花費很久:一則兩人都不是婆媽的人,再者……鍾昂這會兒剛剛被心上人不留余地拒絕,他雖面上沒帶出來,但實在心情低落得緊。
進來侯府鬧騰了這麽一出,卻無心再鬧別的什麽動靜了。
是以,不過兩刻鍾的功夫,管家就領命,給新來的表少爺安排住處。
鍾昂離開了書房,燕驍卻再也抑不住,整個人像是失了力氣一樣向後一仰,抬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忘了……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他騙來的。
白穆住在京郊,京中的消息傳來本就慢些,他又沒有故意打探的意思,得知得就更晚了。
等李談懿“病重”的消息傳來,已經是數日之後,白穆正往瓷瓶裡插花枝的手頓了頓,一時沒對準瓶口,花枝落地,上面的花瓣零落散開。
系統開解:“劇情就是這樣,而且那可是主角攻受……最後不管怎麽樣都會走到一起的。”
白穆難得沒和系統說什麽騷話,只是答應了一聲。
他彎腰去撿那花枝,幾次伸手卻都錯開了,他忍不住揉了揉眼,但眼前的重影非但沒有緩解,反倒更嚴重了,他幾乎都看不見那花枝在哪兒了。
白穆難受地閉了閉眼,卻有另一隻手把那花枝撿起來了。
這會兒工夫,白穆眼前的情形又變成了大塊大塊的色塊,根本看不清楚來人,只能根據感覺來判斷……
……是鍾昂?
白穆避過了那花枝未接。
——如非劇情要求,白穆甚少在任務世界裡發展什麽多余的情感關系。
好像在那早已模糊的記憶裡,有什麽叫人痛徹心扉、不得不遺忘的事情。
這段時日放任自己和鍾昂相處,對白穆來說已經是少有的奇怪了。意識裡危險那根弦早就繃緊了,不斷地警告他:再這樣發展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耳邊模糊的傳來聲音——
“……見過……”
“他……”
“……知道……”
對方應當是以正常音量說話,但這聲音傳入白穆耳中,卻像是微弱的氣音。
白穆這才意識到,從早上起,他耳邊就靜得可怕,剛才“鍾昂”進來,他更是一點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完了,他該不會是耳背了吧?!
不等白穆跟系統要個全身檢查,卻被人一把抱住了。
“鍾昂”似乎在說什麽,但白穆這會兒已經完全辨別不清了。
有點奇怪……鍾昂並不是這麽死纏爛打的人,那當是個極驕傲的青年。
雖然心裡泛著嘀咕,但並不妨礙白穆拒絕。
這會兒他什麽都聽不清楚,回應或是反駁鍾昂的話顯然並不現實。
但只是拒絕人,卻並不必那麽麻煩……
白穆抬手,用了十成的力氣把人推開。
他轉身背去,一字一頓,“你走罷。”
原本似有若無的聲音一靜,白穆挺直脊背,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他猜“鍾昂”應當走了。
——雖然那人平時看起來像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內裡傲氣並不比京城裡的那些世家子們少……
保險起見,白穆又等了一會兒,才一點點松下肩背,放松了姿勢。
他正琢磨著讓墨硯請個大夫過來,只是他剛剛轉身,就被人沉沉壓了下來。
白穆這會兒感官正遲鈍著,唇齒交纏的感覺隔了一陣才傳入腦中,同時還有舌尖那腥鹹的鏽味兒。
出血了……
因為沒有痛覺,白穆也判斷不出來這血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但這並不妨礙他接下來的動作。
莫名其妙!
白穆簡直發了狠勁兒,狠狠把人推開,被反作用力晃了一下,差點從輪椅上摔下來,多虧被那人扶住。
他卻並不領情,估算著距離,反手一個巴掌就揮過去。
……
這手臂揮來的動作在燕驍眼裡並不快,他能輕輕松松抓住那細瘦的手腕,再不濟也能躲開。
但是他卻沒動,不閃不避,生生挨了那一巴掌,被打得偏過頭去。
那帶著薄怒的“混蛋”二字落入耳中,讓燕驍撐在側邊的手臂又繃緊了許多。
混蛋?
燕驍舔了舔唇邊的血跡,並不否認這個說法。
他本也不是什麽好人……只是在他眼前的偽裝罷了。
他本覺得,若是他願意同他在一起,便是裝一輩子“好人”、當一輩子“君子”,他也甘之如飴。
但如今,竟然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了嗎?
燕驍壓抑著眼底泛的血色,努力讓自己出口的聲音與以往一般無二,只是那攥拳的手的下方,緩緩洇出一團血色。
“阿穆,咱們這麽久的相處……難道就比不上……比不上十多年前的那一點……一點情分……”
他努力壓抑著那種種暴虐的想法,聲音發著顫,這語氣幾乎卑微到乞求了。
但那個人什麽也沒說,只是淡淡的撇過頭去。
他臉上甚至連剛才的怒色也無,只是冷漠……
……高山積雪一般的漠然。
燕驍以為自己看見這人毫無生機躺在床上時,已經是人世間最大的痛楚,可如今……好似又回到了那暗無天日的數月……每一次吐息都像是刀割。
他抓住白穆的手,蹲下身來,喃喃吐出那從沒想過會從自己嘴裡說出的字,“求你……阿穆,我求你……”
他甚至都不敢抬頭看白穆臉上的表情,他害怕在那漠然神色的注視下,自己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方才那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殺意——
他甚至動了念頭……若是兩人都死在這裡,是不是也好?
可是那無聲的靜默已然是回應了。
白穆不知道那天怎麽發展的,莫名其妙突然就和諧屏蔽了。
所幸這段時間系統更新了數據庫,裡面又多了不少單機遊戲,白穆這一晚上過得並不算無聊,就是醒了之後,莫名發現……他換地方了?
白穆眨了眨眼,眼前雖然還有點模糊,但總算不像前一天那樣什麽都看清楚了,起碼能認人了。
他對著陌生的床帳回憶了一會兒——昨天,他是被……硬上了?!
系統連忙出言安慰。
白穆倒不覺得怎麽樣,他甚至舔了舔牙……這有點刺激啊。
看不出來,這鍾小哥平時人模人樣、一派正氣的模樣,還能做出這種事兒來?
……這黑化閾值也太低了,接下來是不是囚——嗶——play、嗶——嗶——……
檢測到宿主腦電波反常活躍,原本還在臨時補習《如何安慰宿主365式》的系統霎時一卡。
白穆腦補了一波,終於心滿意足——雖然嘗不著肉,但想想肉味總還是行的。
他開口,“三兒,你要是真心疼我……那就補償一下唄……”
他本來想探討一下“和諧屏蔽”這事兒的,但下一秒,積分到帳的聲音讓白穆精神一振,什麽都不想了!
——他是那種沉迷低級趣味的人嗎?!
必須不是!!
白穆:“謝謝爸爸!!!”
白穆心滿意足地收了這筆“精神損失費”,對鍾小哥那真是一點點怨言也沒有了。
寬肩窄腰大長腿,這條件,他也不吃虧。
看見門被推開,還下意識地揚了笑,“鍾……”
但是多年演員職業素養,還是讓他在吐出第一個字後,一下子崩住了。
——差點崩人設!!
但隨著那人走進,看清了他的模樣,白穆臉上的表情真快繃不住了。
——燕驍?!
怎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