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真傻了吧?”武太后問得特別認真。
婉兒被她雙手捧著臉,四目相對,將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麽表情?
婉兒的嘴角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兩下……
武太后這副“就算你真的傻了,我也養著你”的表情,儼然就是婉兒上輩子看的言情小說裡面霸道總裁面對傻白甜無辜小白兔時候的做派。
這都哪兒跟哪兒!
“你才傻了呢!”婉兒惱道,發自內心地惱。
身為上輩子的學霸,這輩子的才女,婉兒最討厭別人說她傻。
愛人也不行!
雖然這麽反駁發自內心,可話一出口婉兒就意識到犯了忌諱——
竟然說天后“你才傻”,這不是大不敬是什麽?
萬惡的等級社會!
婉兒倒不覺得這麽說話如何地大不敬,她骨子裡仍是現代人的靈魂。
然而武太后到底是這個時代的人,又是頤指氣使慣了的。以武太后過往的風格,聽了這話,不冷臉也得賭氣。
剛剛經歷過不知是不是夢境的婉兒,心底裡其實是本能地害怕再失去什麽的。
“我……”婉兒想開口挽回些什麽。
武太后卻在聽了“你才傻了呢”之後愣了愣神,繼而眼底透出笑意來。
是發自內心的笑,她真就爽朗地笑了起來。
婉兒看怔了。
她不明白武太后笑個什麽,卻能真切地體會到武太后此刻是出自本心地高興。
很暢快地笑了幾聲之後,武太后的眼角閃動著晶瑩的東西。
她的嘴角分明還向上勾著好看的弧度。
婉兒再次看得怔住:怎麽像是喜極而泣的意思呢?
“的確沒傻。”武太后篤定道。
她的雙手仍捧著婉兒的臉,眸中有異樣的情愫,水波般漾開來。
婉兒一時間看住了。
兩個人的四周升騰起一種不尋常的氛圍,將外界的人與事都隔絕了。
“的確沒傻……活生生的,真的不能更真……”武太后喃喃道。
婉兒本就暈乎乎的腦袋,被周遭的氣氛所感染,更覺得眼前的一切,除了正含情脈脈地凝著自己的人,都化作了虛無的、不真實的存在。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細了下去,生怕稍稍粗.喘一口氣,就會吹散了良辰美景。
武太后不允許她等待太久,唇就落了下來,霸道地攫走了婉兒的呼吸。
霎時間,婉兒的眼珠子都瞪圓了,大有不明就裡的意味。
被這樣對待著,她腦袋裡的暈眩之感,更強烈了……
“咚——”
不知什麽聲音,驚醒了婉兒。
也虧得這不期而至的聲響,不然再耽擱一會兒,婉兒就要無力抗拒了。
“太……唔!”婉兒想說太后先別親,有人在呢。
然而武太后霸道起來根本不分場合,幾輩子沒親過人似的,好像生怕婉兒下一刻就會自她的懷中消失不見了。
可憐的婉兒,余光中似乎瞥見了一角官服。
是一個官員,被眼前武太后和自己親.吻的情景嚇得跪在那兒了!
這還了得!
這個訊息在婉兒的腦中炸開來,她不顧一切地推阻武太后黏人不要命的身體。最後實在沒辦法,隻得狠狠心,一口咬了武太后的嘴唇。
這一下最有效。
武太后猝不及防之下“嘶”的一聲痛哼,終於暫時放過了婉兒。
她捂著嘴唇,氣惱地瞪婉兒。
婉兒看到她唇上的疑似血珠兒的顏色,心裡又好笑又覺心疼。
婉兒何曾想咬她?
可這人臉龐厚得沒邊兒,沒顧忌起來天塌下來都不怕,不這樣她怎肯就范?
對不住啊……
婉兒隻好給武太后一個愧疚的眼神,又示意她趕緊處置眼前的難題。
武太后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肯看她。
婉兒扶額:這人能不能成熟點兒啊!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呢?
武太后滿不在乎被窺破情.事,甚至還要發脾氣。
她是什麽都不怕的,不代表旁人不怕。
比如此時正顫顫巍巍地跪在那裡,腦筋轉得比風車兒還要快的太醫令。
這都什麽事兒啊!
為什麽偏偏讓他碰到這種事兒啊!
老頭兒心裡暗暗叫苦。
他只是個聽說貴人醒來,來獻殷勤給貴人診脈的無辜的大夫啊!
“太后體恤……體恤那個貴人,懿德……懿德那個光耀,可……可貴人尚未病愈,雖說體虛無力服藥,到底……到底不好勞動太后親自……親自那個……那個藥……”太醫令幾句話說得磕磕絆絆,還差點兒把“親自哺.藥”這幾個字說出來。
為尊者諱,為尊者諱……
老頭兒在心裡默念了無數遍,強行把那幾個說不得的字,重又咽回了肚中。
“啪嗒!”一大滴汗水從他的額頭滴落。
鬼知道他為了想出這麽個能勉強應付過去,而不至於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說辭,費掉了多少腦筋。
他這一番說辭足以讓武太后和婉兒都聽得清楚。
武太后不禁輕“哈”了一聲,眉毛微挑,頗感興趣地打量起老頭兒。
老頭兒感知到她探究的眼神,三魂七魄都要被嚇沒一半了。
婉兒則聽得隻想扶額——
虧得他怎麽急智之下想出來的!
還真是……人才啊!
探究夠了,武太后了然地微微一笑,手指隨性地點著手邊婉兒的錦被。
“你倒是想得挺周到的。”她瞧著太醫令道。
太醫令的嗓子眼兒都被勒緊了,慌忙回道:“是!是!臣恐貴人的病氣過給太后……”
武太后眼珠子一瞪,很嫌棄他這種把自己和婉兒生分開的說辭。
要麽說人老奸馬老滑嘛,太醫令在官場和宮中混了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立馬就看著風向改口道:“……臣這就為貴人診脈,讓太后寬心!”
他總算把話頭兒轉到了自己的本職上了。
“那還不快些!”武太后冷嗤道。
“是!”老頭兒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不敢再耽擱分毫,遂膝行向前,湊近了床.榻,恭敬向婉兒道:“請貴人抬右腕。”
“有勞大人。”婉兒點頭謝道。
太醫令忙稱“不敢”。
如今還是冬日未盡,別院中不比宮中殿內打著地龍,地上必定寒涼。
太醫令便就地跪在那裡要替婉兒診脈。
婉兒見他須發花白,心有不忍,伸腕前便道:“地上寒涼,大人請起來診脈吧!”
太醫令微震,不敢看婉兒,隻偷偷去瞥武太后。
武太后正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太醫令如何診脈,聞言斜眸瞧了瞧婉兒,鼻中哼道:“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
“可是這裡不是宮中。”婉兒接口道。
這句話一下子戳在了要害處,卻也戳在了忌諱處。
武太后被勾起了某個讓她不快活的回憶,柔情滿腔登時被衝散了。
她霍地起身,走到窗前,背著手,隻留給婉兒一個背影。
疏離而冰冷的感覺,立時佔據了婉兒的內心。
婉兒也覺得不好受起來:好不容易兩個人之間才有些溫情……
太醫令雖然不大明白這兩位之間是怎麽個情況,可瞧這光景,肯定不是高興的。
他不敢貿然如何,生怕再惹惱了武太后,忙賠笑向婉兒道:“多謝貴人關照老臣!其實這樣診脈是最好的。”
說著,他右手三指搭上了婉兒的手腕,表示這個高矮程度剛好適合自己準確把脈。
婉兒見狀,也隻得作罷。
屋內一時間徹底安靜下來。
太醫令切了切脈,心裡便有數了。
便忙撤了手,欠身道:“貴人這病來得及,去得也快。如今已無大礙了。”
說完,又趕緊加上一句:“太后運籌帷幄,才有今日貴人身無大礙。”
原來她之前是病了嗎?
婉兒心道。
她從武太后剛才的隻言片語之中,大概捋出了一點點頭緒:她吃了涼面條,又著了涼,發了燒,一直昏睡不醒十幾個時辰……
婉兒還真想象不出,她這具身體竟已經脆弱到這種地步了?
著涼發燒都能在鬼門關上走一遭?
這個年代啊,醫藥不發達,醫療科技更是無從說起,昏睡十幾個時辰可不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嗎?
幸而,武太后對她,沒有放棄治療……
太醫令說罷,就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房門被從外面合上了。
屋內,又一次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武太后卻還固執地立在窗前,背著手不肯回身。
婉兒裹著錦被坐在榻上,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抹高挑的背影。
她想是這個人沒有在她人事不知的時候,放棄她的生命。
她想這個人一定是一直守著她、等著她醒過來,以至於疲累到不能自已,趴在榻邊睡過去了。
她想在自己昏睡無覺的時候,這個人一定很心焦,不然也不會在自己醒來之後,那麽地激動得失了態。
她想……
所有這些,還不足以讓她丟開那些想要與這個人辯白的心思,好好地彼此相待嗎?
就算這個人眼下很多事無法理解自己,但也並不妨礙,自己主動地抱一抱她吧?
更何況,那扇窗,就是那日,這人賭氣跳走的那扇……
回想起武太后那日跳窗而走的畫面,婉兒的心裡說不清是好笑還是難過——
她怎麽能再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人,從自己的身邊離開?
輕輕地揭開錦被,婉兒的雙腳踩在了地面上。
顧不得腳底的冰涼觸感,顧不得邁出一步帶來的渾身肌肉的酸痛,以及腦中的暈眩的感覺,婉兒向著窗邊的武太后走去。
她的雙眸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武太后的背影,就那麽深深地凝著。
直到走得近而又近,婉兒鼻間微酸,禁不住伸展雙臂,在後面環住了武太后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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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令:我是個無辜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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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版的阿曌,要追妻火葬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