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婉兒從身後抱住,武太后毫無防備。
她初時身體一震,但馬上就意識到抱住自己的是誰了,接著整個人就僵住了。
就在她僵住的時候,婉兒貼得更緊了些,臉頰埋在她的脖頸間,輕輕地蹭著。
像一隻軟乎乎、求關愛、求抱抱的小貓兒……
如今的婉兒,已經不複昔年。
她已經長大了,十七歲介於少女與成熟女子的年紀,不僅五官張開了,她的身子也抽條拔節,使得她的身高比武太后隻矮了一寸有余。
可婉兒還是太瘦了,纖細的身材,襯著尚未病愈的臉,讓她顯得格外地楚楚可憐。
這種惹人憐愛的感覺,武太后顯然也意識到了。她的一顆心,再也沒法冷硬倔強下去,而以一種崩塌的趨勢,急速地柔軟下來,最終化作了一池春.水。
武太后很快地轉回身,將上一瞬還環抱著自己腰的婉兒,摟在了懷中。
兩個人之間的溫情重又回來了,消釋了周遭的冰冷。
婉兒感知到那種回歸的脈脈柔情,不由自主地輕輕地喟歎了一聲。
武太后微微蹙眉,暫且松開了懷抱,低頭去看婉兒的腳下——
果然看到婉兒光著腳,站在地上。
武太后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
婉兒失了溫暖的懷抱,心裡面湧上某種與委屈相關的感覺。
是因為她病了嗎,所以才像個小孩兒似的,貪戀這人給予的溫柔?
不容婉兒多想,武太后已經微弓了身,一隻手攏著婉兒的肩膀,另一隻手勾過婉兒的腿彎。
就這麽把婉兒打橫抱了起來。
婉兒自然意外之下低呼了一聲,本能地雙臂環住了武太后的脖頸。
公主抱……
婉兒的臉頰燒紅。
武太后仿佛根本沒聽到婉兒的低呼,乾脆利落地抱了婉兒,疾走幾步,回到了榻邊。
武太后將婉兒重又塞回了錦被裡,還生怕婉兒冷似的,又把錦被裹了個來回。
登時把婉兒裹成一隻蠶寶寶。
婉兒:“……”
她哪裡就這麽嬌弱了?
武太后對上婉兒不滿圓瞪的眼睛,眼睛比婉兒更圓地回瞪。
婉兒再次:“……”
敗下陣來。
無他,婉兒怕和這人對視上,這人又不管不顧地親上來。
“朕現在不打算親你,”武太后斜睨婉兒,“你不用害怕。”
說著,又意味深長道:“更沒打算碰你。”
婉兒登時一口氣悶在胸口。
倒像是她小人之心了?
真是……這人怎麽就從來不按套路出牌呢?
婉兒忽又覺腳上一暖,整個人都駭住了——
武太后竟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她的腳,替她取暖。
“我、我自己……”婉兒磕絆著。
她怎麽能讓堂堂太后之尊,替她來暖腳?
被武太后丟來一個嫌棄的眼神:“你自己?你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嗎?”
婉兒一噎:這話,像是話中有話的意思?
武太后哼道:“你是三歲的小娃娃嗎?連飯涼了不能吃,衣服濕了不能穿這種道理都不懂嗎?”
“我……”婉兒想辯解些什麽,卻無法順利地開口。
因為武太后氣哼哼的語氣之中,似是夾雜了很強烈的情緒——
她之前昏迷了……十幾個時辰,嚇著她了嗎?
婉兒的心柔軟了下來。
“不該讓你擔心的……”婉兒囁嚅著。
“你當朕樂意擔心你嗎?”武太后又冷哼:“多的是人等著朕去操心!朕很樂意擔心你嗎?”
婉兒無話可接,唯有任由這人口是心非地捂暖了自己的雙腳。
無言地捂著婉兒的腳,直到確認婉兒的雙腳已經恢復了常人的體溫。
這個過程之中,屋內的兩個人始終無言。
婉兒更是木頭人一般,不敢亂動,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武太后大概也覺出了氣氛的異樣,拉了被子,蓋緊了婉兒的腳,轉身取來了之前小蓉放在桌上的藥。
還好,藥沒涼。
婉兒自然知道那碗藥是給自己的,她也樂意快點兒好起來,所以吃藥的積極性特別強烈。
可是,當她看到武太后一手擎了藥碗,一手竟拿著匙舀了一小杓貼在唇邊抿了抿的時候,登時失聲:“太后!”
那是藥啊!要是胡亂吃的?
這聲驚呼,讓武太后如被雷擊中一般,詫異停手,轉眸看了看婉兒,又狐疑地低頭看手裡的藥碗。
婉兒被她看得有一瞬不明就裡的愣怔,接著馬上就明白她何以如此了——
這人一定是把她的驚呼聲,當作了“藥裡有毒”的提醒。
身為現代人的她,或許一輩子都沒法跟上上位者的思路吧?
婉兒扶額。
“我不是……”婉兒忙著解釋。
要是這處別院裡熬出的藥,要是小蓉親自端來的藥,都能被做了手腳,那武太后和她只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武太后絕頂聰明,此刻也明白自己會錯了意。
她輕哼一聲,似自言自語其實是特意讓婉兒聽清楚的聲音道:“傻得很!”
你才傻!
我說了你就信嗎?
婉兒圓著眼珠子盯她。
武太后滿不在乎地輕嗤一聲,根本不把婉兒這種“小兒科”放在眼裡的意思。
婉兒氣鼓了腮幫,其實更氣自己每每在這人面前的弱氣。
“別那麽孩子氣!”武太后大人教訓小孩子一般丟過來一句。
也不管婉兒仍氣鼓鼓的,便自顧舀了一杓藥,遞向婉兒的唇邊:“喝藥!”
喂個藥都能喂出頤指氣使的勁兒來。
婉兒也是服氣。
“我自己來。”她試圖從武太后的手裡接過藥碗。
一碗藥嘛,就算是苦,咬牙一口喝下也就罷了。
婉兒既不想這麽一小口一小口地受折磨,更不想讓武太后喂她藥喝。
她有手有腳的,而且這麽面對面的,太……難為情了。
武太后手腕一動,婉兒的手就撲了個空。
緊接著武太后手腕向前一送,那隻盛著藥湯的匙就被穩穩當當地送到了婉兒的唇邊。
婉兒:“……”
於是不得不張了嘴,老老實實地吞下了藥。
苦是真的苦。
見婉兒被藥苦得皺眉,武太后也皺起了眉頭。
不過,她手裡面的動作,並未因此而停止——
又一匙藥湯,被遞到了婉兒的唇邊。
婉兒覷準時機,試圖再次去抓武太后的手。
當然也再次被武太后成功躲開,動作特別地利落,利落得讓婉兒都有種“這人是練家子”的錯覺。
“你嫌棄朕?”武太后挑眉。
“那是你自己的腳,又不是朕的!”武太后哼道。
婉兒這才明白,這人的意思是:你嫌棄朕剛剛摸了腳,就來拿匙子喂你喝藥。可朕剛剛摸的,難道是朕自己的腳?
這人會錯意了!
婉兒無語,隻得解釋道:“這種小事,不敢勞動太后啊!”
婉兒覺得自己的語氣特別地真誠,特別地發自內心。
可武太后……
婉兒手裡一滿,驀地意識到武太后已經把那碗藥塞到了她的手裡,同時身體後撤,雙臂抱在胸前。
“不敢勞動?呵!那你自己喝啊!”武太后下巴微抬,臉色沉著,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
婉兒垂下眼睛去,默默歎息。
真就一仰脖,一碗藥湯都灌了下去。
當藥碗將她的視線遮住的時候,當她的喉嚨因為吞咽那苦藥而一下一下地動的時候,武太后抿緊了嘴唇,臉色更不好看了。
可惜,婉兒沒機會看到。
婉兒自知惹惱了武太后。
放下空碗,穩了穩神,婉兒和顏道:“太后守了我很久吧?”
朝廷政務已經夠她忙的了,又要分神守著自己,直到自己醒來……
想到這些,婉兒就做不到和武太后賭氣了。
“不久!才十七個時辰而已!”武太后故意道,還生著氣。
婉兒刹那失神。
她這會兒終於想起來,之前她怎麽都想不起來的“十七”什麽,到底是什麽了。
就在她昏睡過去的那段時間裡,也就是武太后守著她的十七個時辰裡,她儼然親身經歷的,在另一個時空中的事——
醫院裡,植物人一般躺在那裡無聲流淚的她,緊緊守著她的“媽媽”,以及後來雜亂的腳步聲、醫療器械聲、搶救的聲音……所有這些,都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發生過的……在那個時空之中,真實發生的事。
那個她穿越來的時空中,她的肉.體根本沒有死去,或者消失。
“她”一直以植物人的狀態昏迷著。
而之前在這個時空之中她發燒昏睡過去便成了一個連接兩個時空的契機,使得這個時空中的她的靈魂,有機會重新回到那個時空之中。
說不定,當時她的靈魂,是有機會重新回到那具植物人的身體之中,醒過來的。
可是,她沒有,而是重被扯回到了這個時空之中,醒了過來。
婉兒恍惚憶起,當時她渾渾噩噩的,好像聽到了誦經的梵音聲聲……
所以,她是被用某種方式,強行招魂回來的嗎?
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個她穿越來的時空之中,有人守著她,守了整整十七天!
“媽……”婉兒的情緒失控,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想到媽媽在那個時空之中苦苦地守著自己,等著自己醒過來,婉兒便覺心如刀絞。
那該是怎樣的折磨?
白發人送黑發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婉兒的心疼得渾身發抖,淚水止不住地湧出。
淚眼婆娑中,她半是模糊半是清醒地覺得身邊似乎空了那麽一會兒,但很快就有人靠近了來。
一隻手輕輕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含混地似乎問了句什麽。
婉兒的腦中嗡鳴著、雜亂著,此刻唯有那隻輕搭過來的手,能讓她覺得有所依靠。
她本能地靠近了去,窩進了那人的懷裡,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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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思考):我懷疑你是武林高手。
阿曌:……
阿曌和婉兒的現代甜寵沒商量(追妻火葬場真香)篇,文名《非典型寵愛》,戳坐著菌的專欄可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