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成為了武皇后的長女。
本該作為武皇后第一個孩子的安定思公主,不複存在。
如今的太子李弘,成為了武皇后的第一個孩子。
武皇后亦是因為當年懷了,並順利地誕下了李弘,才在與王皇后和蕭淑妃的鬥爭之中,站得了先機。
之後,武皇后通過一系列的手段,接連扳倒了王皇后和蕭淑妃所代表的世家大族,以商人之女的身份,成為了大唐的皇后。
她和高宗的長子李弘,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大唐的太子。
而太平公主,因為出生的時候,正值大唐戰勝突厥的捷報傳入京中,高宗皇帝大喜過望,認定這個剛剛出生的女兒是上天賜予的珍寶,遂賜封號為“太平”,更是對其寵愛至極。
太平公主的長相、性格皆酷似其母,甚得武皇后的疼愛。
她自降生的時候起,便金尊玉貴的,儼然享盡了這世間所有的美好。因此,她的性格,也格外地驕縱,除了皇帝和皇后,幾乎無人敢管。
而在太平公主之後,武皇后又接連誕下了沛王李賢、周王李顯和豫王李旦。
婉兒從鄭氏絮絮的訴說中,理出了這樣一個大概的輪廓。
當然,鄭氏的敘說,可不是這般平實、概要的。
身為被武皇后害得家破親亡、淪落為奴的人,鄭氏心裡面再畏懼驚恐,言語間也不免帶出些怨毒的意味。
端看她對太平公主描述的種種用語,就可窺見其心。
這些,婉兒都是不在意的。
鄭氏只要不讓這些怨毒入了第三人耳,她們母女就是安然的。
婉兒詫異的是,太平公主竟然比那三個本該是她哥哥的皇子,都要年長。
她穿越來的,究竟是怎樣的大唐?
婉兒默默搖頭,為自己的苦命。
而且,細細算來,以她白日裡所見的太平公主的年紀,若她還有三個弟弟,那麽序齒最末的豫王李旦,怕是至多剛剛兩三歲吧?
婉兒不知道這個時空此時的太子李弘,比自己年長幾歲。
婉兒更不知道,在自己熟悉的那個歷史裡面,曾經作為太宗的才人,在太宗病榻前與當時還是太子的高宗勾搭到一處,又身入感業寺為尼,後才被高宗接入宮中這麽一段,是否也存在過現今的武皇后的人生中。
婉兒突然想到了什麽,心頭劃過古怪——
且不說太子李弘的年紀,隻說從太平公主到豫王李旦,武皇后八.九年間便誕下了……四個兒女?
所以,帝後的感情,極好?
當然了,這個時代沒有“避.孕”一說,更是崇尚多子多福。
可是,婉兒實在想象不出,堂堂的未來的武皇陛下,會雌伏於一個男子,哪怕,這個男子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雌伏……
婉兒的臉一紅,忙低下頭去。
她的神態,難得有這樣分明變化的時候。
皆因她正心虛著。
作為現代人,婉兒不會覺得在心裡妄自揣測尊位者,是如何的大不敬。
她就是突然沒來由地想象起了武皇后的“雌伏”,會是這樣的情狀。
可惜,想象的空間太有限。
她上輩子活了二十幾年,全副心思都在讀書考學上,沒談過戀愛,那種事更是無從談起。
何況……
婉兒的臉上再次閃過不自然。
從記事的時候起,便做的種種怪夢,那個在她不同的夢中,以不同的身份出現的人,讓她一度覺得自己有某種心理障礙。
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學業的壓力,加上她刻意地多讀書以分散精力,那些夢境和那個人,就被漸漸淡化了。
偶爾重又夢到,她也能淡然處之。
而今,憶起前世過往,婉兒很有些滄海桑田之感。
“我的兒,是不是困了?”鄭氏停下訴說,心疼地摸了摸婉兒的腦袋。
“阿娘,我沒困。”婉兒從自己古怪的思緒裡脫出身來。
她倚在鄭氏的懷裡,一副乖巧的模樣。
鄭氏疼愛地摟著她:“阿娘方才說的,你都記住了?”
“記住了!”婉兒鄭重點頭。
鄭氏盯著她的小臉兒看了一會兒,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阿娘別擔心,孩兒將來一切都會小心的,不會被壞人攥住了把柄。”婉兒以為她又在擔心這擔心那。
“阿娘不是擔心將來,是擔心明日。”鄭氏道。
“明日?”婉兒不解。
“明日,有一位貴人,想見一見婉兒。”鄭氏將婉兒的小身子拉開了些,道。
“貴人?”婉兒忖著鄭氏的神情,“是徐婕妤嗎?”
鄭氏的眼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我的婉兒,真是聰明。”
“徐婕妤認識我?”婉兒故意問道。
她自然不會說,她知道她還在繈褓中,差點兒被惡人害死,宮女夏錦的出現,救了她,還讓鄭氏暫時脫離了繁重的苦役這件事。
“是啊!徐娘娘她知道你的。”鄭氏慈愛地捋著婉兒烏黑的頭髮。
笑了笑道:“你還丁點兒大的時候,還是徐娘娘好心派了人來,才救了我們母女呢!”
“徐娘娘為什麽要救我們?”婉兒問道。
在這陰暗的宮中,人心險惡,深不可測,如她們母女這樣的人,高高在上的婕妤,為什麽要救她們?
鄭氏因為婉兒的善思敏銳,讚許地點了點頭:“其中的緣故,阿娘也打探過。這麽多年過去了,總算是探知些眉目……聽聞,當年你祖父曾與徐家有舊交,還曾救過徐家人的性命。徐娘娘想必是感念舊恩,才暗中幫助我們的吧!”
鄭氏一個掖庭宮人,與從三品位階的婕妤,隔著的何止千裡萬裡?
她能探查到這些,已實屬不易。
但婉兒想得更多些。
拋開她那些已經用不得的歷史知識,單論徐婕妤昔年打發夏錦來這掖庭中之舉,就頗多疑點。
婉兒至今,仍記憶深刻——
那位宮女夏錦,第一次見到繈褓中的婉兒的時候,明著是來撫摸她小衣衫的紋飾,以表達對鄭氏針工技能的認可,其實在那之前,夏錦著實打量過婉兒的長相。
甚至,婉兒極度懷疑,夏錦當時摸向自己衣衫的手,其實是摸向自己的額上,雙眉心的位置。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因為身體的限制,婉兒無從得知自己的長相。
後來長大了些,婉兒才從鄭氏用來照面的一個舊銅鏡裡,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容貌。
婉兒當時就被嚇著了。
無他,皆因這張臉,和她上一世幼年的時候,幾乎無二。
就算舊銅鏡模糊的效果讓婉兒無比嫌棄,但是自己的臉,她還是極熟悉的。
這張臉上,唯一不同的,就是兩眉心間的,一顆小小的紅痣。
婉兒清楚記得,上一世她的臉上,可不曾長過這東西。
觀這顆紅痣的位置,不就是夏錦試圖撫上的位置嗎?
一顆痣而已,至於讓徐婕妤信任的大宮女如此好奇嗎?
那麽,這裡面是有什麽玄機嗎?
婉兒竭力回憶當年的情形,隱約捕捉到了彼時夏錦眼中,似驚詫又似敬畏的眼神。
不會記錯的!
婉兒確信。
所以,為什麽?
第二日,婉兒起榻方梳洗畢,就被鄭氏拉過來,細細地叮囑過。
無非就是“凡事小心”“不許張揚”之類的話頭兒。
婉兒一一聽了,點頭應下。
鄭氏的目光落在婉兒的臉上,皺起了眉。
她突然抓了一把灰土,塗抹在了婉兒的臉上、脖頸上、手腳上。
使得婉兒簡直像個剛從灰堆裡打過滾的泥猴兒。
婉兒:“……”
鄭氏疼惜地凝著她:“娘的好孩兒,別怪阿娘……阿娘是真怕啊!”
婉兒微微一怔,便即明了——
她的姿容太出眾,說不定眉目間還和已經過世的上官儀、上官庭芝神似,難保不被有心人利用。
“阿娘是為孩兒好,孩兒知道!”婉兒道。
鄭氏迎上婉兒晶亮的眼睛,隻覺得這孩子怎麽看怎麽懂事得讓人心疼。
她心裡酸澀,牽了婉兒的手,歎息道:“走吧!”
在徐婕妤宮中人的安排下,她們母女兩個最終被帶到了徐婕妤的面前。
以婉兒對唐代制度的了解,像她們這樣的人,能夠從掖庭來到貴人的宮中,站在貴人的面前,這條路可不尋常。
徐婕妤為了見到她,著實費了一番心力。
到底是什麽,支撐著徐婕妤甘冒這樣大的風險呢?
婉兒此刻全然想不出。
她也根本不信鄭氏所說的,什麽恩情之類的。
若只是報恩,徐婕妤只要盡己所能,照料、保護她們母女就是了,何苦還要這般?
此刻,鄭氏母女跪在偏殿之中,向前面的正位上,那個三旬左右的盛裝女子行大禮。
這偏殿中的氣息很好聞,婉兒猜應該是燃著某種香料。
她學著鄭氏的樣子,一板一眼地向那個女子行禮罷。
便聽到那個女子的聲音:“快!夏錦,快扶她們起來!”
聲音之中,竟夾雜著些激動?
婉兒心內詫異。
在夏錦的虛扶下,鄭氏拉著婉兒謝了罪,才站起身來。
又聽到徐婕妤道:“好孩子,抬起頭來!”
婉兒猶豫了一下,終是抬起頭來,對上了徐婕妤。
這位徐婕妤,很美。
那種美,又是和太平公主不一樣的美。
那是一種書卷氣,卻又不是堅毅果決的美。
與太平公主的明豔灼灼,又不一樣。
原諒婉兒隻好拿太平公主這個小孩子來和徐婕妤這個成年女子相比。
她長在掖庭,自幼所見,除了宮女就是內監,太平公主是她穿越過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正經的唐朝美人。
不知道,據說太平公主容貌酷似的武皇后,是怎樣的模樣?
婉兒驀地意識到,自從見到太平公主之後,“武皇后”這三個字,就越發頻繁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徐婕妤端詳著婉兒的容貌,眼中漸漸積蓄了晶瑩。
她竟是要哭了?
婉兒莫名。
“你也是……用心良苦了!”徐婕妤轉向鄭氏,感慨道。
鄭氏一凜,慌忙俯下.身去:“請娘娘恕罪!”
婉兒見狀,也隨著拜了下去。
“罷了!終歸是為了護住這孩子……本宮曉得。”徐婕妤道。
婉兒恍然明白。
她們說的,是鄭氏故意用灰土遮掩了她的容貌頭臉的事。
“多謝娘娘體貼——”
鄭氏的話音未落,突然有小內監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道:“啟稟娘娘!不好了!皇后……”
徐婕妤聽到“皇后”兩個字,臉色驟變。
婉兒聽到那兩個字,神色為之一緊。
就在此時,一行人竟是直接闖入了偏殿。
宮女、內監簇擁著一個人,儼然眾星捧月一般。
那人冷森森的聲音,截斷了小內監的話頭兒——
“本宮如何,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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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曌(冷笑):你想讓朕,雌伏?
你們的陛下,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