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上輩子研究初唐史,就知道在唐高宗的時候,武則天初為皇后,為了籠絡人心、增強自己的實力,曾向唐高宗上“建言十二事”。
這十二件事當中,包括勸農桑、薄徭役、廣言路、擢官吏等方面,大概可分為富國強民、善用人才、籠絡百官、提高婦女地位等幾大內容。
這份建言,被唐高宗欣然準許並陸續頒行,使得大唐在經歷了立朝初期的跌宕之後,迅速步入了國富民強之路。
誠然,武則天此舉其實是為了她自己的權力和地位著想,卻真實地開辟了大唐盛世的格局。
婉兒這些年對於先帝時候的事情也從各方面有所了解,加之近日遍查典冊,確定在這個時空之中的武太后,也就是當年的武皇后,也曾經有過“建言十二事”的過往。
這便好辦了。
婉兒心忖。
她只要循著武太后之前的建言,予以改進,再摻雜進去自己這個“現代人”在另一個時空之中司空見慣的對於國計民生有益的內容,借武太后的權力頒行下去,不愁不能在這個時空之中,建立一個真正的強大而美好的國家。
想到那樣一個國度,會在自己的手中造就出來,婉兒的心跳就禁不住怦怦加速。
武太后顯然沒有婉兒這樣的壯懷激烈。
“你想當皇后?!”她心裡的怒氣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
在那怒氣之中,還有幾絲不易察覺的懷疑和困惑。
婉兒的眸子動了動,自然知道她在懷疑什麽——
如今的天子,是李顯,武太后的兒子;而將來,說不定還是武太后的另一個兒子,李旦坐天下。
昔年,宮中就流傳著武太后先為太宗嬪、後為先帝後的說法……武太后此刻一定在氣自己竟要走她的老路吧?
婉兒心忖。
可是,沒有誰比婉兒更清楚,她真正想做的,是誰的皇后。
雖然,那幾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若我想呢?”婉兒低低地笑了,幾分自嘲,幾分無奈。
即使在那穿越來的那個時空之中,女子和女子要長相廝守、一輩子在一起,幾乎都是難以實現的。更何況在這個時空之中的中古時代,她要成就一位女帝已經是曠古鑠金,至於女后,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你說什麽?”武太后的聲音更冷了。
婉兒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應,無懼無畏地迎著她逼視的目光,猶溫和地笑著:“太后不看看嗎?”
她將自己的建言,向武太后的手裡推了推。
武太后的嘴唇抿成了線,仿佛兩片鋒利的刃。
她強自隱忍著將要噴薄而出的怒火,還有滿心滿腹的疑惑,終是將目光轉向了手裡的幾張薄紙。
只是掃了幾眼,武太后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去。
與婉兒料想的不差分毫。
婉兒於是不再作聲,安靜地依在她的身旁,等著她看完。
“這些都是你寫的?”武太后疑惑的目光投向婉兒。
“不然呢?”婉兒故意反問。
武太后神色稍松,立刻便想到了什麽,責備道:“不好好養病,費心神弄這個!”
雖然是責備的語氣,婉兒已聽出了其中十分的在意。
她纏上武太后的手,臉頰靠在武太后的肩頭,柔聲道:“怕太后嫌棄我沒用啊!”
“朕怎麽會嫌棄你!”武太后表忠心表得特別及時,手臂自然而然地摟了婉兒在懷中。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溫存了一會兒。
武太后喟歎道:“你的才學,確實是好的。”
婉兒暗笑,遂道:“太后既然覺得我的才學還過得去,可還舍得拘著我?”
“誰拘著你——”武太后話說一半,便噤了聲。
若說拘著這小東西這事,之前在靜安宮,後來在這處別院……她確實沒少做。
但那時候是不一樣的!
之前這小東西總是讓人摸不透她的心是不是隻屬於自己,而且外面也凶險得很。
武太后在心裡替自己分辯著,也知道自己不佔理。
小東西也沒犯什麽罪,不過是自己不確定她的心罷了。
這緣由,怎麽都是不佔理的。
那麽,這小東西現在心裡就只有她了嗎?
武太后忐忑地想。
一刻鍾之前,那個關於“你想當皇后”的問與答,又湧上心頭。
武太后不快活起來。
她經歷多了事,自問看人的眼光絕不會差。
這小東西怎麽看都是一顆心隻屬於她的,可為什麽又會有想當皇后的念頭呢?
絕不可能是看中了顯或者旦!
別說他們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就是真的見面,難道那兩個毛頭小子的魅力,能趕得上自己嗎?
武太后心裡哼了一聲,對自己的魅力十足地有信心。
如果不是小東西動了心,那就是……
武太后的眸光冷了下去——
莫不是有人打起了這小東西的主意?
昔年,明崇儼的那一卦,保不準被顯甚至旦知道,他們會不會覬覦小東西?
呵!敢惦記他們老娘的女人,真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嗎?
見武太后突然沉默不語,眼神也變得複雜甚至凌厲起來,婉兒暗暗舒了一口氣。
同時也覺得有幾分自嘲和不忍——
曾經的她從來沒有想到,她熟讀史書,鑽研她最喜歡的學科,有朝一日會拿來作為自己謀算的資本。
史書中的那麽多謀朝篡位的陰謀陽謀和各種挫敗對手的計策,如今卻被她用來對付立場上的敵人。
是不是終有一日,她自己的手上,也會沾上人.血?
是不是既然穿越到了這個時空,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想要用最好的方式愛想愛的人,就沒法置身事外?
想到那些將來可能死於自己手的人,想到那些可能因為自己而家道敗落的人,婉兒的一顆心備受煎熬。
至少,至少她這樣做,相較於把大唐交予不靠譜的皇帝的手裡,任由大唐的百姓淪落到萬劫不複之地,要好得多得多!
以較少人的性命和前程,換取更多人的性命和前程,算不算是做一件好事?
這件事,是不是值得一做?
婉兒的內心飽受糾結之苦。
她的理智亦很清楚,除了這條路,她別無選擇。
她必須選擇。
就這樣決定吧!
婉兒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怎麽了這是?”武太后的捧著婉兒的臉,焦急地問。
兩個人靠得這樣近,任誰情緒的變化,另一個人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對於婉兒的痛苦根源,武太后顯然想到了另一個方向去了——
那也是婉兒,希望她想到的方向。
婉兒朝武太后的懷裡偎了偎,像是尋找溫暖的可憐的小貓兒。
武太后心疼地抱緊了她,吻了吻她發心:“別怕!朕在這裡!”
婉兒緩緩睜開眼睛,心意已定,不可回轉。
“太后還記得我在靜安宮中的時候,韋洵曾經來過嗎?”
“韋洵?”武太后臉色微變。
“他對你……”武太后捏緊了拳頭,額頭上的青筋嘣嘣地跳。
“幸有太后派宋氏父子相助,”婉兒頓了頓,“韋洵倒沒什麽,他也不過是個探風兒的。”
武太后的腦中迅速地轉著:她早就對韋家有所忌憚,只是不曾翻到明面兒上來。
當年她將家世一般的韋氏嫁於李顯,原是擔心李顯借著嶽家做大。不成想,韋家竟也敢生出貪心來了!
呵!還真是一個兩個的,都想翻天不成!
不止想翻天,還敢惦記起她的女人來!
所以,是韋玄貞,還是……乾脆就是李顯?
武太后眸子幽深,突然想起了裴炎不久前曾經向她進諫“天子無狀”的事——
都能說出“朕就是把江山都給了韋玄貞又如何”了,還有什麽事是他不敢乾的!
武太后見慣了風浪的,腦海之中馬上就有了打算。
她意志堅韌,決定了的事便絕不更改。
但那一腔柔情蜜意卻也是真真的,絕不會更改的。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竟然曾經飽受那樣的委屈,且還是因為自己強行的圈禁,若非宋之問及時預警,李顯和韋家還不定對這小東西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武太后又悔又後怕,更是一腔柔腸被扯痛。
“你別怕,朕為你做主!”武太后道。
這樣的她,像極了一個霸道得失了原則的寵愛自己女人的人。
婉兒心尖兒上狠狠一痛。
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向武太后解釋明白一切,她只能用這種最直接的方法達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武太后衝冠一怒之下失了原則,那麽婉兒,願意做她的原則,做她最後的那一條,永遠不可以喪失的底線。
這條底線,叫做,百姓為重!
縱然已經想好了一切,過程與結果,婉兒的心裡還是不好受的。
她自問恐怕永遠都做不到武太后那樣的殺伐決斷。
她或許會狠,會沾血,會殺人,但是她的內心,永遠都是矛盾的,糾結的。
她永遠都邁不過,理智的那道檻。
她也永遠都做不到,不顧一切。
明日,或者後日,總之很快,就要變天了吧?
婉兒失神地想。
那就變吧……
在那之前,就容易她再放.縱一次,一次就好。
“你!——”武太后驚悚地看著突然有所動作的懷中人。
這小東西,輕車熟路地拉著她的手指……
武太后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那什麽了吧?
“你還沒好!”她努力地讓腦子保持克制。
“早好了!”婉兒嫵.媚的聲音,縈繞在武太后的耳邊。
武太后的腦子燒成了一團火。
“朕、朕沒洗手!”她緊繃著最後一絲理智,自己給自己找理由。
“那就用別處……”婉兒的聲音更柔更媚,“……只要是太后,哪裡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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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