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疾馳的馬突然馬失前蹄,朝著前面不知何時出現的陷坑栽了下去!
這一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呼出聲。
阿曌!
婉兒身軀猛晃,幾乎就要失聲喊出口。
“師姐!”旁邊的杜素然眼神最好,已經看出來朝著陷坑栽下去的是長孫仇。
婉兒聽到這一聲,提溜到嗓子眼兒的一顆心,稍覺安定。
雖然婉兒也知道這樣不大厚道,但是人之心都是有偏有向的。栽下去的不是武曌,這的確讓她心神一松。
然而,接下來,又聽到“霍啦”“轟隆”一陣亂響,遠處騰起了比之前兩馬疾馳還要濃重的塵土——
竟是另一匹馬,也就是武曌所騎的那匹馬的前面,也瞬間出現了一個陷坑!
“太后!”眾人驚呼。
杜素然已經朝著出事的地方衝了過去。
而在她之前,意識到危險出現,心頭劃過異樣的婉兒,早她一步,逆著馬頭的方向跑向了出事地點。
緊接著,灰黃色的煙塵之下,“希律律”的馬嘯聲,以及“劈裡撲嚕”疑似掙扎的聲音。
婉兒什麽都顧不得了。
她忘記了周遭的所有人,忘記了這裡是深宮之中,忘記了可能有無數雙眼睛關注著她的一言一行……
此刻,她心裡眼裡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她要確定那個人,安然無恙。
婉兒就這樣沒命地向前飛跑著。
這樣大的運動量,還是她上輩子在學校的時候八百米達標時候的事。
百米的距離,幾秒的時間,拚命地衝刺,婉兒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吐出來,呼吸這件事都要難以做到了。
煙塵消散,前路清晰起來。
婉兒驚覺一個黑黝黝的影子,就在自己的面前不遠處——
黑色的馬!
黑色的!
婉兒的眼底泛上了酸熱:她清楚地記得,武曌騎的,是那匹黑色的駿馬!
那個黑色的影子,在距離婉兒幾步開外的地方猛然止步。
顯然,馬上之人看到了前面有人出現。
黑馬猛地被扯緊了韁繩,“希律律”的又是一聲咆叫,兩隻前蹄朝天翻起。
婉兒仰著臉,剛好看到馬上之人,穿著那身紅色的騎裝。
仿佛正要策馬狂奔,仿佛這天下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婉兒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順頰而下。
武曌此時已經看清前面攔住去路的人是婉兒。
她皺了皺眉,趕緊再扯了扯韁繩,同時安撫地拍了拍馬頸。
剛剛這馬受了驚下,她很怕它衝出去,傷了婉兒。
“太后!”杜素然此時衝到了最前面。
驚恐地打量了一番武曌似乎安然,她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才落了地。
她當然也發現了被太后打橫放在鞍前的熟悉的身影。
師姐……
這是被太后救了嗎?
杜素然忖著。
後面,搶上來的眾人第一反應就是紛紛跪地叩首請罪。
他們無不萬幸太后無礙,否則他們誰都活不了。
一時之間,跪了一地的人。
杜素然也跪下請罪。
只剩下了婉兒唯一一個站著的人,還是唯一一個淚流滿面的人。
武曌不看旁人,只是看著定定地凝著自己,被淚水模糊了雙眼的婉兒。
她知道婉兒愛哭,她也許久沒有看到婉兒哭了。
此時此刻,她才真切地感覺到:她是真的害怕婉兒哭。
不然,她的心臟為什麽這樣的疼?
婉兒那些奪眶而出的淚水,燙疼了武曌的心。
武曌抿緊了嘴唇。
她轉頭看杜素然:“扶她去療傷。”
她說的,是橫在她鞍前,因為傷口疼得冒冷汗,卻咬緊牙關不肯痛哼出聲的長孫仇。
“是!”杜素然連忙答應,和兩名侍女一起上前攙著長孫仇下馬。
好歹,太后似乎沒有怪罪師姐的意思,師姐受的應該也是皮外傷。
杜素然這般想著,緊緊托住了長孫仇的腰,生怕下馬的過程中再次受傷。
被忽的感覺到來自長孫仇的抗拒。
杜素然蹙眉:師姐還在執拗什麽?
無論今日結果如何,能保住師姐的性命,才是至關重要的。
然後,杜素然便眼尖地看到長孫仇空著的右手,像是想要用力地攥住什麽。
卻最終抓了個空。
杜素然隱隱聽到了來自長孫仇的輕輕的歎息。
右手……
難道是……杜素然的腦中靈光一閃。
長孫仇被攙下去療傷。
武曌端坐在馬上,沒動彈。
“你們都起來吧。”她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跪在地下的眾人。
眾人無比心中瑟瑟:這明顯是風雨將至的前兆……出了這樣的事!
謝天謝地,太后無恙!
接下來,他們唯一期盼的,就是太后徹查此事,不會牽連到自己的頭上。
武曌還是坐在馬上沒動。
她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已經停止流淚,癡立在一旁的婉兒。
她忽的笑了笑,輕輕一抖馬韁繩。
那馬被她馴服得乖覺,就此朝前小小地跨了兩步,就站定了。
如此,武曌便剛好停在了婉兒的前方。
她突然朝著婉兒俯身過去:“臉都哭花了。”
她坐在馬上,傾向婉兒。
語氣之中,不是居高臨下的上位者的姿態,而更像是在情.人之間的調.笑,逗婉兒開心。
婉兒臉上一紅,想擦一擦臉上的淚痕,又想到這樣不是“臉更花了”。
於是,她只能更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飄紅發燙,有些無措。
婉兒覺得眼前一晃,武太后朝她伸了手臂過來。
她不會是想要讓自己同騎吧?
婉兒想到了之前在洛陽城外……
於是一雙眸子都張圓了。
豈料,武曌從來都是出乎她意料的。
她竟是在婉兒的眼前攤開手掌——
白皙的掌心之中,躺著兩截……箭.矢!
婉兒的雙眸再次張了張。
她的注意力無法再關注武曌的手掌多麽白生生,手指看起來多麽纖長有力。她的注意力全然被那兩截斷箭吸引了。
“朕把它們取回來了,收好。”武曌帶笑的聲音,飄在婉兒的耳邊。
婉兒怔了怔。
她實在難以相信,這人竟然真的拿到了這支箭,這人竟然真的贏了長孫仇。
那可是,武藝高強的長孫仇啊!
婉兒呆怔的當兒,武曌又朝前傾了傾身。
這樣大半個身子離開馬鞍,虧她是怎麽做到的。
她拉了婉兒的手,將那兩截斷箭合在婉兒的手心裡。
臨了,還不忘了在婉兒的耳邊輕笑道:“你是朕的!”
婉兒抽氣,整個耳朵到脖頸,都被熏紅了。
她的心臟,則沒出息地“怦”“怦怦”……一下比一下跳得急。
這人,還能更撩嗎?
武曌霸道宣誓了自己的主權之後,便閃身端坐回馬上。
她哈哈一笑,似乎比什麽都高興似的。
輕磕馬腹,那馬吃力,乖覺地邁步,繞過婉兒和眾人,竟是朝著終點線的方向緩緩行去。
婉兒攥著那兩截斷箭,久久沒回過神來。
恰在此時,由遠處急跑來一行人。
為首的是一個錦袍少年,後面跟著一眾從人。
錦袍少年跑得很急,頭上的金冠都歪斜了幾分。
他是奔著眾人聚集的地方而來。
“母親!”沒等到跟前,他就應景地喊出了聲,仿佛猝然驚變。
待得看清眼前的境況,他突然噤聲,詫異地向著遠處緩緩而行的那匹黑馬望去。
“母——”他的嗓子裡像是被塞了一把棉絮,噎住了。
“朕在這兒。”武曌已經自顧自溜達回了終點,好整以暇地瞧著他。
錦袍少年頓覺尷尬不比,想努力擠出一個合適的表情,卻一時之間想不出此刻什麽樣的表情是最合適的。
在場眾人皆知道他的身份,又紛紛跪拜了下去。
婉兒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朝他欠了欠身。
錦袍少年不在意旁人如何,只是深深地看了看婉兒,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隻得硬著頭皮,朝武曌所在的地方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兒來遲了!請母親恕罪!”錦袍少年來到武曌的馬前,深深施禮。
武曌依舊在馬上沒有下來,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
這一回,可這就是居高臨下的姿態。
錦袍少年被她看得不自在,更難以自控地輕咳一聲。
“皇帝來得很及時啊。”武曌飄悠悠地道。
李旦聽到“皇帝”兩個字,渾身一哆嗦,慌忙跪拜下去:“母親還是如平常那般喚兒吧!”
“哦?”武曌微一挑眉,“旦兒不是馬上就要做皇帝了嗎?”
李旦聽得更覺得緊張,忙又拜道:“兒尚未登基,不敢僭越。”
武曌雲淡風輕地一笑:“旦兒素來最重規矩。”
“是!”李旦趕緊應道。
李旦壯了壯膽子,忙為自己解釋道:“母親明鑒!兒剛剛聽……聽杜大娘子說,母親在這裡突逢意外,便不敢耽擱,才匆匆趕來的。”
他急於的樣子太過明顯。
武曌卻像是根本沒聽到什麽似的,只是淡淡地笑著。
李旦沒得到她的回應,心裡更覺得緊張。
回頭看了看遠處塵埃落盡之後,出現的兩片連在一處的陷馬坑,他的腦中靈光一閃。
“母親!這定然是有人想要害母親的性命!”李旦義正詞嚴道。
“哦?想來是這樣。”武曌像回事似的點點頭。
李旦略松了一口氣:“兒請旨,徹查此事。請母親允許!”
“你是皇帝,又是朕的兒子。這件事合該你來做。”武曌微微一笑,真像個好母親似的。
李旦聽她說自己是皇帝,心裡就緊張得要死。
“兒扶母親下馬吧!”他想要討好自己強勢的母親。
“不必了。朕還想騎一會兒。”武曌拒絕。
她素來霸道慣了,她說想騎一會兒,誰敢說什麽?
李旦也只能喏喏地應著。
此刻,別說隻想“騎一會兒”,就算是武曌把馬騎到了金鑾殿上,李旦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李旦不說話,有人說話。
“妾已經命人備了輦,請太后登輦。”婉兒不知何時走來,恭請道。
武曌聽到她的聲音,臉上的威儀就掛不住了。
“不必乘輦,朕可以……”
“請太后登輦。”婉兒突然固執起來。
武曌咧咧嘴,隻好道:“讓他們抬輦過來。”
“妾扶太后過去。”婉兒堅持道。
武曌無法,隻得下了馬:“朕自己可以走。”
她繃緊了脊背,想像平素一般大大方方地走過去。
孰料,右腳剛一沾地,一陣鑽心地疼。
腿一軟,武曌的身體就栽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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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不過三秒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