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噸噸一大早醒來就看到爸爸可愛的臉孔,他迷糊中親了親爸爸的下巴。
他發現爸爸今天蜷縮中抱著自己,難得這麽親密。
等睡醒了,噸噸注意到爸爸眼下的紅腫和烏青。
周文安的皮膚冷白,黑眼圈看上去特別嚴重。
噸噸想:爸爸難道昨天晚上沒睡好麽?
可是好像哭過了呢,是怎麽回事?
噸噸伸出小手指準備摸一摸爸爸的臉頰,卻見他的睫毛顫抖了兩下,修長的眼睛睜開了,滿眼慈愛與溫柔。“噸噸,醒了?”
噸噸被爸爸用力的抱緊,耳邊是他沙啞的聲音。“爸爸,你眼睛怎麽紅紅的?像小兔子哦。”
周文安吻了吻他熱乎乎的額角:“爸爸想你了。”
小孩子溫度高,剛睡醒就像是個小太陽,熨得人肌膚暖熱。
噸噸捏他睡得發紅的耳尖,真跟小兔子耳朵一樣,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試圖抱住他:“我也想爸爸了,昨天我夢到爸爸和我,還有叔叔一起坐在高高的摩天輪裡。”
“是麽?”周文安摟著兒子轉個身,平躺下來讓兒子趴在自己身上,“噸噸,你是不是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梁叔叔?”
“是啊。”噸噸小屁股一墩一墩地往上爬,依偎在爸爸的肩窩裡。
周文安落在兒子後背上的手,遲疑著揉了一下,繼而是一下一下地往下撫。
腦海中是昨夜裡,他在驚詫意外與彷徨茫然中聽梁司寒同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能從話與話的邏輯與語氣中,感受到梁司寒的激動與緊張。
是的,那個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竟然表現出了一種難能的緊張。
但是周文安沒法回答他。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就像是忽然抵達的一場暴風雪,排山倒海般將他侵襲。
哪兒還有他思考的余地?
他滿心隻知害怕。
所以他茫然失措中拒絕了梁司寒。
結婚?
他跟梁司寒麽?
荒唐中甚至還帶了點兒詭異莫名的怪誕。
兩個完全陌生的人,要為了一個意外的孩子而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周文安想,生活的戲劇化,真是遠遠超過自己寫的毫無邏輯的偶像劇劇本。
噸噸醒後再次入睡,好一會兒才醒來。
爸爸不在床上,他蹬開薄薄的空調被,翻身下床。
可他實在是太困了,上半身還趴在床上,一條腿在床沿晃蕩兩下,屁股朝天地又睡了過去,雙手還緊緊拽住了被子。
周文安準備好早飯進臥室時,就看到噸噸這麽一副怪裡怪氣又稚氣十足的模樣。
心頭一軟,抿抿唇角,走過去單膝跪在床邊,摟住了寶貝兒子,在他後腦杓親了親。
這可是他唯一的心尖小寶貝呢。
現在還有人要跟他搶寶貝,周文安難過死了。
噸噸覺得今天爸爸有些怪怪的,說不上來的粘人。
本來梁叔叔來接,他就想撲過去,結果爸爸一直抱著自己。
而且爸爸和梁叔叔一句話都不說,好像陌生人一樣,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噸噸敏銳地意識到爸爸和叔叔好像鬧得不太愉快,他沒明白。
坐在爸爸腿上時,他蹙著小眉頭朝著叔叔看過去,注意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叔叔你眼睛也變成小熊貓了哦。”
梁司寒的睡眠一向很差,昨晚更是一夜未眠。
他抬手揉了下噸噸的腦袋:“一直都有,沒事。”
他看周文安的臉色也很差,而且一直低著頭,隻留一截白皙的脖頸。
今天他穿一身草綠的寬松體恤衫,大圓領口,露出細細的平直的鎖骨,柔弱中帶著一抹堅韌。
噸噸左右看看,嘟嘟嘴,扒拉了一下爸爸的衣服領口,在他脖子上劃撥,小聲嘀咕:“爸爸?你不高興哦?”
“沒有。”周文安低頭,同他笑了笑,“爸爸沒睡好。有些累。”
梁司寒道:“我來抱噸噸吧。”
周文安卻立刻回絕:“不用。”
似乎說的太過凌厲了些,他在噸噸疑惑的眼神中,補了一句,柔聲說,“沒關系的,我抱著好了。”
噸噸仰頭,扯開嘴角對爸爸笑,又對梁司寒笑了笑:“爸爸抱著我好啦。”
“嗯。”梁司寒看著孩子的笑臉,也不再堅持,伸手從副駕駛上拿過一個大玩偶。是個白肚皮,四肢纖細的可愛大青蛙玩偶。
他偶爾聽噸噸說自己的青蛙睡衣,青蛙發帶,還有家裡的小青蛙雕塑,就知道他肯定是很喜歡的。
“哇,小青蛙!”噸噸扭過身體,伸開手臂接住軟綿綿的大玩偶。
玩偶幾乎跟他一般高,腿腳特別細長,眼睛是個玻璃珠一樣的黑色的,圓鼓鼓地瞪著。
噸噸同它對視幾秒,而後用力抱住,“我有一個小青蛙啦!”
周文安心緒複雜。
小孩子什麽都不懂,有人對他好一些,他就高興得眉開眼笑。
如果這樣下去,梁司寒很快就要把噸噸搶走了吧?
可是周文安在這種時候,也斷斷說不出那種掃興的話來,他只是揉著兒子的腦袋,低聲提醒:“要說謝謝叔叔。”
噸噸響亮地喊:“謝謝叔叔!我好喜歡小青蛙啊!”
“叔叔”兩個字,讓梁司寒明白,周文安暫時是不準備將事實告訴噸噸。
他想,也許是他太著急了;可是心裡那股子難受與酸澀,是真實存在的。
下車時,梁司寒無聲中遞給周文安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和一個口罩,都是全新的。“戴著吧,劇組人多嘴雜。”
“謝謝。”周文安驚訝他的細心,接過來後拆開包裝,將口罩戴在臉上。
巴掌臉孔,顯得口罩很大。
噸噸看著爸爸戴口罩,好奇地扯開看了看,又給他捂好,露出大大黑黑的眼睛,明亮極了,像是水潤的黑色珠子,在口罩裡的下半邊臉圓鼓鼓的。
“爸爸戴口罩好可愛哦。是不是啊,叔叔?”
梁司寒注意周文安低眸的模樣,不只是可愛,還有幾分誘人。
口罩是黑色的,像在勾著人想要看看他的真面目一般。
他快速拿起鴨舌帽罩在他頭上,對噸噸開玩笑說:“把你爸爸藏起來好不好?”
噸噸抱著小青蛙笑:“好啊。”
黑色口罩,黑色帽子,顯得爸爸皮膚更白。
噸噸扯開一丟丟口罩,找到他鬢角的小芝麻,親一口:“爸爸的小芝麻也被藏起來了呢。”
梁司寒終於趁著周文安整理口罩和帽子,快速從他腿上抱起,低頭靠近寶貝噸噸,小聲問:“小芝麻是什麽?”
噸噸轉身湊在他耳邊說:“是爸爸這裡的痣啊。小芝麻,很可愛。”
剛說完,就被爸爸在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他笑起來:“爸爸害羞啦。”
梁司寒看過去,雖然看不到周文安的臉頰與眉眼,可是光一個紅紅的耳朵,便知道他又紅了臉。
生性膽小容易害羞的男孩子,當初是怎麽狠下決心自己獨立承擔起生養、照顧噸噸?
他們這一路走來,風雨兼程,一定是相當不容易的。
今天是噸噸最後一天的拍攝。
拍攝前,他把小青蛙交給了爸爸,還拉著小青蛙的兩隻長長的手臂繞在爸爸的脖子上,還在後面打了個結,讓小青蛙吊在爸爸的胸前。
看上去可愛死了。
去拍戲之前,噸噸鄭重其事地說:“爸爸保護好小青蛙哦,我跟叔叔出去了。”
周文安無奈地看著自己身上的小青蛙,揉亂兒子的西瓜頭:“知道了,小青蛙。”
“哎呀呀,髮型亂了呀。”噸噸臭屁地快速整理一番,才去牽著梁司寒的大手出去。
合門時,梁司寒扭頭看了眼正低頭研究小青蛙的周文安。
此刻,周文安忽的抬頭。
兩人的視線交匯,不明意味地對視,周文安迅速避開,尷尬地扯了扯脖子上的小青蛙,覺得自己太幼稚了,渾身都開始發燙。
他想,梁司寒會覺得這樣幼稚的自己無法照看好孩子嗎?
不管怎麽樣,他得成熟點,不能讓梁司寒覺得自己照顧不好噸噸。
今天的戲份不多,是噸噸飾演的喬喬在假裝自己是個“盲孩”後,壞人樊叢軍偷到了家裡的東西離去的場景。
沒有對白台詞,是喬喬騙過了樊叢軍後,從“盲”的狀態恢復正常,用一種驚恐又松口氣的眼神目送樊叢軍從自己家中離去,門一合上,他就快速衝過去打電話給自己父母的場景。
整體的難度在於,采用的是長鏡頭拍攝,對噸噸的“演技”是個不小的考驗。
梁司寒之前就說過這部分的戲,等到正式開拍前,他又仔細地過了一遍。
可是,說戲時候明明說的很清楚的部分,噸噸演得並不好。
像是故意演的那麽刻意。
導演王守喊了幾次卡,不滿意。
走過來讓梁司寒繼續說,噸噸就坐在梁司寒的腿上,不言不語地聽著,悶悶不樂地耷拉著眼睛。
王守蹲下去,看著噸噸的眼睛:“我的小噸噸啊,今天怎麽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今天可是最後一場戲了,叔叔答應你,等你拍好了,叔叔送你一個大禮物好不好?”
這個話其實剛才好多人都說過了。
噸噸翹起嘴巴搖搖頭,沒說話。
王守摘了鴨舌帽煩躁地直撓頭。
但是又不能跟小孩兒一般見識,再者前幾天的戲份的確拍得很好,很有些靈氣。
他指著一個小場記說:“那誰,你把噸噸爸爸叫過來,哄一下噸噸。”
梁司寒皺了下眉,但也沒阻止。
懷裡的小孩兒的確像是在鬧情緒,他也無計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