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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神經[無限]》第48章 九回豔
房間裡沒人說話, 仿佛有一線焦灼連接著趕來的玩家。千梧卻若有所思般出了一會神,問道:“雷霆雨露皆是恩,所以,我可以理解為阿九死在你手上?”

 發爺猛地盯過來, 目露痛恨道:“當然不是!阿九自己作死才變成曲京的不能提。你們要想活命, 就好好把心思放在討好曲京人上, 不要亂管閑事!在成為真正的曲京巨星前,你們擁有的不過都是浮華,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討好。”千梧輕嗤一聲。

 江沉無聲地看著他,隨他一同轉身離開。

 一行玩家沉寂著下樓,走到最下面台階時, 千梧忽然停住了腳步。

 “對了。”

 他回過頭,視線掃過身後臉色慘白的眾人, “十二個玩家進來,現在是第二天晚上, 只剩下九個人了。我們小隊五個暫時平安無事, 剩下四位都是單打獨鬥吧。”

 無人應聲,他眼神掃到單燁華,又說,“其中還有一個大概率是放逐者的, 暫且不提。”

 單燁華無聲譏笑, 千梧神色依舊平靜, 說道:“這個本有些特殊, 玩家間的競爭直接觸發死亡條件。想要說服你們一同找線索是難了, 但希望大家降低非必要減員,今天才是九月二日,按照規則, 往後至少還要死六個。”

 “你有什麽線索嗎?”單燁華忽然開口,“我們可以合作。”

 千梧挑眉望著他,沉默不語。

 單燁華笑笑,“我確實是放逐者,我和我哥都是放逐者,但教授是我殺死的第十二個人了。”

 眾人們看著他的眼神仿佛在看著活鬼,單燁華卻好整以暇地笑著,挽起袖子說道:“你們這些原生玩家應該知道放逐者的規則吧?殺死第十二個人,能夠掠奪他的神經,我現在能留在你們這根神經裡了,給你看。”

 手臂上有藍長紅短兩根神經,他隨手揉了揉,說道:“這只是個偽裝。”

 伴隨著動作,那兩根神經消失不見,變成了兩根灰突突的神經,仿佛被做廢的記錄。

 “這是被放逐前我自己的神經,現在有了新的棲處,它們都會被清零了吧。”單燁華帶著絲留戀輕輕摸了摸它們,而那兩根神經卻漸漸也淡去,手臂恢復了光潔。

 又過許久,重新又有紅色和藍色生長出來,兩道橫線,是初始值的狀態。

 單燁華興致勃勃地揉著兩根新的初始神經,像是剛剛得到玩具的小孩子。他哥死後,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高興的表情。

 然而千梧隻興致缺缺掃了一眼就轉回身,“不必了。”

 “我原本在琢磨怎麽搞死你的。”他淡淡道:“但既然你已經達標成了本神經的玩家,我也沒法對你動手,那就各自遠離相安無事吧。”

 千梧兀自向走廊另一端的房間走去,江沉跟在他背後,直到他按下門把手。

 “把撥浪鼓放我這。”江沉說,“今晚我在門口守著你。”

 千梧回頭看著他,挑挑眉,“和唐剪燭副本一樣,坐我門外守著?”

 “嗯。”

 “那我還能出去跑到曲京大舞台嗎?你像上次一樣堵著門,我門都打不開。”千梧忍不住遲疑,“萬一阿九看到你這個門神,不願意來找我了怎麽辦。”

 江沉靜默片刻,“你怎麽總是很期待深夜和BOSS會面。”

 “最直白的原因,我想從BOSS身上找到更直白的線索。”千梧挑唇輕笑,“還有個有點小隱晦的原因,我對阿九姑娘很好奇,想見她一面。”

 對面的人忽然挑眉,江沉凝視他許久,輕聲道:“說好的扮演好軍官與情人呢,當著軍官的面,就要爬牆了?”

 “希望軍官不要介意,也別吃醋,崇拜和愛戀還是很不同的。”千梧說著將撥浪鼓從福袋裡拿出來,往江沉胸前一按,“喏,守好你的玫瑰。”

 江沉微笑,“好。”

 時鍾在滴滴答答地走,千梧本想等到十二點,但他近來一點困都忍不了,天色一晚,困意就不自覺地襲來。

 他躺在床上不斷翻身和困意作鬥爭,恍惚間忽然想起從前酗酒難眠的日子,忽然覺得那段時光似乎已經很遠了。遠到那些曾以為極致的痛苦,現在也蒙上了一層模糊的紗。

 神經裡充滿詭譎和危險,但卻沒有無數雙盯著時代藝術家的眼睛,也自然不會有因莫名失望而唾棄他傷害他作品的所謂愛慕者。

 最重要的是,他在這裡重新擁有了江沉。

 千梧抓緊被子,想到江沉,不知為何忽然將繃緊的神經松了下去,困意難抵,他立刻沉入了夢鄉。

 阿九的歌聲如是柔情,那滿滿的愛意,一字一句唱入人心。他閉著眼卻還在聽留聲機裡的歌聲,歌聲逐漸縹緲,又忽然響起山呼海嘯的掌聲。

 曲京大舞台輝煌萬千,一襲紅色的裙擺輕輕轉著,台下觀眾狂熱地振臂歡呼,喊著阿九的名字。

 千梧的意識仿佛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一個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不對,猛地睜開眼。

 空曠寂寥的條凳,昏暗的舞台,他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腳。

 好端端的,他是憑空來到了曲京大舞台。

 下一秒,一道光自上打下,照亮了面前舞台中央的女人。

 “阿九。”千梧下意識喚道。

 那個女人聞言緩緩轉過身來,柔情綽態,美目流盼。

 她望著千梧,眸中蘊著天真又清雅的笑意,那笑容讓人幾乎忽視了,她的白眼仁只是一片汙黃,像是濺入了洗不掉的汙穢。

 以畫家的角度,千梧無論如何想不到,帶著這樣一雙被玷汙的眼睛還能笑得這樣好看。

 “我唱一首歌給你聽好嗎?”阿九笑著問。

 千梧幾乎無意識地點頭說好,他走到離舞台最近的長凳前,猶豫片刻後坐了下去。

 不敢太近,生怕唐突。不敢太遠,生怕怠慢。

 阿九背轉過身去,再次唱了起來。

 昨夜蔣陽陽隻發出斷續咿呀的聲音,但今天阿九卻唱得完整動聽。她唱的是千梧從早到晚放的最多的那一首,小樓香魂滿庭芳,玉陵閣下金鉤堂。一曲情眉,豔冠八方。

 “不對吧。”千梧忽然出聲打斷,迷惑地皺起了眉。

 台上背對著他的女人頓時收了聲。

 曲京大舞台一片寂靜,兩人都不說話時,這舞台大得可怕。台上的女子更顯羸弱了,她那樣美,自帶一種舞台主人的氣場,然而在停止歌聲時,又那麽脆弱。

 千梧有些憐惜地停頓片刻,但還是說道:“你怎麽還假唱啊。”

 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在鬼怪帶來的幻境裡了,但仍然難忍失望,說道:“大半夜難得見一面,假唱可還行。你把留聲機藏哪了?”

 他一句話問完,那個身影極緩慢地轉回了身。

 臉上柔情萬千的笑容消失,慘白的面龐,眸中的髒汙更加汙穢可怕,頸上一片模糊血色,像被人生生挖開了喉嚨。

 千梧下意識咽了口吐沫,但卻不是因為害怕。他盯著她的喉嚨,心裡卻在想,好疼啊。

 “你已經唱不出來了。是發爺乾的?”千梧平靜問道:“雷霆雨露皆是恩,曲京人愛你,但發爺卻壓榨你。你們起了利益衝突,他殺掉你,挖開了你的喉嚨?”

 阿九聽後卻沒有反應,她依舊空洞地盯著千梧,過一會後輕聲問道:“你有珍視的人嗎?”

 “有的。”千梧點頭。

 “是誰?”

 千梧說,“算是前男友……也不算。不知道該說他是誰,他叫江沉。”

 舞台上的女鬼聽到前男友三個字時,罕見地露出了一絲迷惑的表情。她上下打量了千梧一通,默默消化掉驚訝,又問道:“還有嗎?”

 “他爸媽。”千梧頓了頓,“可惜已經不在了。”

 阿九不說話,千梧又想了想,說道:“我是個畫畫的,有很多很多人喜歡我的畫,他們大概也算吧。”

 阿九眸光波動,看著他,片刻後一滴眼淚從眼眶中氳出。

 千梧很難想象,那樣一雙髒汙的眼眸,竟然還能流出如此清澈的眼淚。

 但他隻驚訝了一瞬,轉而又明白過來。

 阿九是個藝術家,藝術家當有赤子之心。無論外表如何,內裡都是清澈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千梧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麽,低頭看著地面喃喃道:“你不是很愛曲京嗎,為什麽我提起那些追捧我的人時,我卻覺得你好像很難過。”

 “我曾經確實很愛曲京。”阿九低聲說,嗓子裡沙啞得像是含了一大把沙,再也不可能唱出那樣柔情似水的聲音。她伸手捂著喉嚨說道:“或許是我死得太突然太快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份愛有沒有消失。”

 千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回頭望著門口。

 目光穿過那條幽黑狹長的走廊,曲京大舞台的門緊關著。這裡除了他和阿九之外沒有第三個人,沒有江沉。

 隻這一點,千梧確信自己只是在一個幻境裡,於是他努力從阿九帶來的巨大的難過中掙脫出來,問道:“你希望我幫你做什麽?你手上有選票嗎?”

 阿九聞言明顯驚訝,她猛地回頭看向千梧,似是難以置信。

 “

 被我猜中了?”千梧試探著上前,“你死得很突然,那麽你的選票應該還在你生活過的地方。我在房子裡沒有找到你從前的房間,或許是被發爺重新裝修改造過,你從前住在哪?”

 阿九望著他不說話。千梧踏上舞台,近距離對視下,他再次情不自禁忽視了那雙美目中的汙濁,只能看見一個清澈而脆弱的靈魂。

 “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幫你。”千梧說道:“他毀了你熱愛的一切,你的觀眾,你的一生,你不想報復嗎?”

 “你是個畫家嗎?”阿九忽然嘶啞著問道。

 千梧一頓,點頭,“嗯。”

 阿九聞言溫柔地笑起來,啞聲道:“你很好,像你這麽好的人,不應該去討好觀眾的。”

 “什麽?”千梧忽然想起今天發爺說的話,“他強迫你做了不喜歡的曲子,討好觀眾?”

 阿九又不說話了。

 她似乎總是欲說還休,隻言片語,引導人往無數種可能上猜去。

 “他一點也不重要。”阿九忽然語氣冷下來,“我從來沒有在意過那個商人。”

 千梧待要再說什麽,耳邊卻好像忽然傳來了一個有規律的砰砰砰的聲音。那聲音很飄渺細微,起初他隻覺得自己是耳鳴,後來恍惚間又忽然想到或許是那個撥浪鼓。

 他瞬間警惕起來,向後退一步,然而就在那一瞬間,阿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千梧,別走我的老路。”阿九拉著他的動作沒有半份強硬,那隻手甚至是柔軟的,讓人不舍得用力掙扎,生怕反而傷害了對方。

 她輕柔地撫摸著他畫畫的手,低眉溫柔道:“別畫了,別畫了。他們不值得。”

 “不可能。”千梧忽然覺得心頭髮冷,他看了阿九一會,耳邊的鼓聲越來越響,他一把扔開了阿九的手。

 “我會幫你,但你不要管我的事。”千梧說,“他們不值得,我只是為自己畫畫。”

 最後一個字落,阿九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見,千梧正要轉身找,忽然像被人從身後重重打了一下,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睜開眼的那一瞬,先進入感官的是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千梧,醒過來!”江沉慌亂的聲音響起,他一遍遍呼喊道:“千梧,千梧,清醒點,千梧!你醒醒!”

 千梧睜眼,躍入眼簾的是一把匕首,鋒利的刀刃被人緊緊攥住,鮮血順著刀刃和手掌的連接處流淌,密集地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千梧心裡一抖,他正左手拿著匕首,朝自己放在地上的右手斬去,而江沉跪在他面前,一手扳住他持刀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攥住了鋒利的刀鋒。

 撥浪鼓被丟在一旁,江沉身體輕輕地顫抖著,神志不清的人已經醒來,他卻仍然不敢松力。

 攥在千梧手上的那股力大得可怕,不難想象剛才是一場怎樣頑強的拉鋸。

 千梧猛地卸下力氣,“你……!”

 江沉在那一瞬直接手刀劈在他手腕上,迫使他松開了匕首,攥著刀鋒的那隻手向後用力將匕首遠遠拋開,手心上皮肉翻卷血肉模糊,江沉一把將千梧死死抱在懷裡。

 “撥浪鼓你好像聽不見,我差點攔不住你。”他的聲音打著顫,“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他們很多年不曾擁抱。

 記憶中,上一次江沉抖成這樣,是元帥和夫人出事的那天。

 千梧在他懷裡愣了許久才逐漸反應過來,他緩緩松開撐在地上原本要被自己斬斷的右手,輕輕撫上江沉的後背。

 “江沉。”千梧輕聲道:“你受傷了。”

 江沉沒有吭聲,他抱了他許久,才似是從巨大的恐懼中稍微掙脫出來,緩緩松開手。

 指揮官先生力竭地癱坐在地,喃喃道:“差一點,就差一點你就再也不能畫畫了。”

 千梧猛然站起來,拉著他的手臂,“回去找鍾離冶。”

 “我手沒事,看著嚇人,全都是皮肉傷。”江沉擺擺手,隨手抽出軍刀將衣服袖子切下一條,把手隨意地纏上。鮮血再次洇過布料,千梧皺眉正要拉他回去,江沉卻又說,“等會。”

 他一邊說著一邊蹲下,手掌輕輕摸著地板上的鮮血。

 “你幹什麽?”千梧蹙眉道:“你是瞧不起皮肉傷麽,先回去包手。”

 “這裡或許有東西。”江沉說道:“昨天蔣陽陽,今天你,你們從幻境裡掙扎出來跌倒在地時,手都撐在這一塊地磚上。”

 千梧聞言微愣,走過來說道:“都是在舞台中央,倒下來撐在一塊地磚上,很可能是巧合吧。”

 “不是巧合。”江沉搖頭,“昨天她跌下去的角度就不太對勁,你也是。你們都該是向前撲倒的,偏偏都坐在地上,手撐住了這裡。”

 他說著,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豎起軍刀,刀鋒順著木頭地板的縫隙伸入,試探著一撬。

 陳舊的木舞台毫無困難地被撬開一塊木磚,江沉將那塊磚抬起,看著下面露出的妝奩。

 紅木妝奩,嵌滿華麗的珍珠,在一層灰塵下卻更顯得美麗。

 像是封印著隔世的淒美。

 “你來開。”江沉把箱子推給千梧,“需要兩隻手,我手疼。”

 千梧看了一眼他纏著衣料的手掌,果斷接過軍刀強行撬開了妝奩上小小的鎖頭。

 開盒前,他照例用袖子拂去了妝奩上的灰塵,而後輕輕掰開了鎖扣。

 一張泛著淡淡光澤的牛皮紙,上面寫著娟秀的兩個字。

 雪柔。

 “這是阿九的選票。”江沉說。

 作者有話要說:小神經興奮地使勁貼著地。

 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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