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交易?
什麽交易?他什麽意思?
哎等等?——明天為什麽會變成NPC?
短暫的恍惚後, 彭程大聲咳嗽了幾聲給自己壯膽,然後看向明天:“你到底是誰?你該不會是我的幻覺吧?!”
問完這句話,彭程聽見夜色中的人回答:“你的幻覺為什麽不是看到鄔君蘭, 而是我?”
“啊這……那個……”彭程撓了幾下頭,“不是,到底怎麽回事?話說回來,我現在記憶真的很亂。我感覺我玩了三輪遊戲了啊……第一次的時候,玩著玩著, 我忽然重新開始,第一個本變成了《遊園驚夢》。
“然後我好像和你、段哥一直玩到了《迷宮》……忽然間嗖一下, 我又有了新的記憶……所以我現在真的搞不清楚。哎臥槽……
“你說我會不會一直在做夢啊?這所有的一切, 都是我的夢中夢?”
明天沒有回答彭程的問題, 只是拔了一把短刀出來。
短刀被火把映紅,伴隨著破風的聲音,刀尖驟然越過囚牢縫隙,一下子抵在了彭程脖頸前。
“不是,你、你啥意思?!”瞥見那閃著凌冽光芒的刀尖, 彭程渾厚的男低音被嚇得瞬間尖利起來。
明天淡淡回應:“你試試疼不疼,就知道自己在不在做夢了。”
彭程沉默了足足三分鍾, 然後道:“我清醒了!我沒做夢!我只是時間線上有點混亂——”
“那你還記得自己在《迷宮》裡怎麽死的嗎?”
聽到明天這麽問,混亂時間線中的死亡記憶慢慢浮現在彭程腦海中。想到當時的狀況, 他的臉有些發白, 背心也立馬被冷汗浸透。
看彭程一眼,明天開口道:“看來你都記起來了。我重置了時間。所以你的記憶會混亂。我已經死亡, 不能再繼續當玩家。總結完畢。其他的暫時不能對你說太多。聽懂了的話,你可以眨一下眼睛。”
其實彭程並沒能完全理解,但他很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 再用手指輕輕推了一下面前的刀。“道理我都懂了。這刀能收回去了嗎?有話好好說啊大佬。”
聞言,明天到底將刀收了回去,隨後聽見彭程問了句:“大佬,你既然當了NPC,是不是可以直接帶我們通關了啊?嘿嘿嘿,你是來給我遞答案的嗎?”
明天頭也不抬:“如果我有答案,我給小易哥就好,找你幹嘛?”
彭程又眨了幾下眼睛:“啊這……咳,那你剛才說,你要跟我做什麽交易?”
“入囚牢的玩家,不能和其余玩家交流。但你可以與其他NPC交流。這回的囚牢不是封閉性的。所以我要你把聽到的每句話、見到的每個NPC的舉動都記下來,在後期告訴我。其實這也是為了你自己的通關考慮。作為交換——”
明天揚起火把往左邊走了幾步,於是彭程見到那裡有個石台。“這、這是?”
“天葬台。”明天道。
彭程驚了。“啥玩意兒?臥槽?!這種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樓蘭?!”
明天:“這是含玄幻元素的副本,不等同於真實歷史。所以不要奇怪它為什麽出現在這裡,也不要以為只有貴族才有資格用天葬台。你也很可能被弄上去分屍。”
閉上眼,彭程仿佛已經看到了人被放在天葬台上被刀砍成一塊一塊、再被喂給禿鷹的場景,他忍不住乾嘔了一下。“臥槽,離這種殺人分屍的台子這麽近,我仿佛已經聞到了血腥味!大佬救我!”
明天的聲音不遠不近的傳過來。“你做到我的要求,我當然會幫你。”
“呼……太好了……”彭程一下子跌坐在地,感歎道,“我彭程命還不算太差。”
“想活下去,就打起精神來,不要遺漏NPC的任何舉動。”明天叮囑一句,再朝彭程轉過身。
火光把明天的眼眶勾勒得格外精致漂亮。夜色之中,他那雙漆黑的瞳孔隔著火光靜靜注視了彭程片刻。“除此之外,你還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彭程雙手抓住木欄杆,神情非常懇切。
明天道:“離小易哥遠一點。”
彭程:“?”
明天:“我是指身體距離。”
彭程:“??”
明天:“如非必要,你不要跟他有任何肢體接觸,比如勾肩搭背。我可以解釋得更詳細一點,‘如非必要’指的是類似於你不拉住他的手腕、會墜崖而死的這種極端情況。”
彭程:“……我、我委實沒太理解。”
明天並沒有多解釋,只是又揚起火把將旁邊不遠處的天葬台照亮。
“我理解了!我什麽都不多問了。我照做!咳——”彭程鼓起勇氣看向明天,再道,“但我能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明天點點頭。
彭程咽口唾沫問:“為什麽我覺得你有兩副面孔呢?段易在的時候你不這樣啊!你現在看上去很恐怖誒。可是你在他面前像……像單純無害的白蓮花哎!”
明天沒答話,彭程再小聲嘟囔了一句:“等遊戲結束我看到他,我得問問他……”
聞言,明天眉毛略揚了一下。“告狀?”
“咳,那個……”
“你覺得他會信你還是信我?”
“不是,告什麽狀?你看你這話說的,我只是和他探討一下。畢竟你這反差——”
不待彭程說完話,明天淡淡看他一眼,並沒有多做回應,而是徑直走到了那排骷髏牆前。
緊接著在彭程看來,他做了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
他似乎是拿出一個瓶子打開來,將裡面的油、或者酒一類的助燃劑倒出來,再挨著往各骷髏頭上淋了一遍。
做完這件事,他右手輕輕用力,直接將火把扔了過去。
“轟”得一聲,整面骷髏牆都燃了起來。
這場景看得彭程直呼:“臥槽。”
他不由心想——明天這是想把我們探索的線索燒了嗎?那好人怎麽玩啊?我剛才是不是被他忽悠了啊?萬一他一直就是系統那邊的人怎麽辦?他到底是什麽鬼?段易是不是也被騙了啊!畢竟他在段易面前裝得非常無害!
但彭程的滿腔疑問很快被震驚取代了。
他眼睜睜看著火光衝天、照亮一方天際,雪白的骷髏全都被燒成了灰燼,被夜風一吹,就散作了漫天的螢火蟲。如果不知道那是骨灰的話,此情此景甚至可以稱得上浪漫。
但很快這些螢火重新匯聚在一起,又形成了一面骷髏牆。
最後火光散去,骷髏如初。
就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
彭程用力揉了兩下眼睛,確保剛才的一切並非自己眼花。
而當他揉完眼睛再定神一看——明天已經不見了。
·
另一邊。男生營帳內。
這裡有兩個淋浴間。段易洗完澡的時候,那幾個男的還在打牌。最後大家總算散開來睡覺的時候,已經到半夜兩點了。
狼人今晚的動作已結束,段易大致觀察了一下每個人的動作,也就躺下了。
段易這一覺睡到了早上6點。
營帳外遠遠傳來了整齊劃一的步伐聲、和士兵們喊口號的聲音。
段易被這聲音吵醒的同時,不由想——這些士兵昨日大部分都離開了營地,現在他們不僅連夜回來了,還這麽早就練起了操?
起身洗了漱,再換了身衣服,段易看一眼時間,正是6點20分。
營帳外隨即傳來小兵的喧嘩聲。
緊接著有三兩小兵入營,給段易他們送來了早飯。
段易叫住一名小兵,正想做些打探、看他們今天是否有機會能離開這裡外出探索。哪知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那名熟悉的副將的聲音。
“商人們盡快吃完早餐。王妃要見你們!”
王妃?
昨天往都城趕路的時候,段易看過他們駱駝上背的貨物,裡面確實有一些漂亮貝殼、珍珠、琥珀一類的東飾品。
那麽也許他們這商隊貨物的買主之一,就是這王妃。
這樣看來,將軍出於某種目的想關押商隊,但王妃想要首飾,恐怕會幫商隊恢復自由。王妃、將軍,這二人或可構成某種意義上的對立陣營。
那麽,討好王妃,或許是從這裡脫身的辦法。
心裡做了些盤算後,段易叫住面前的士兵問:“你們昨天去哪兒了?”
士兵看一眼段易,沒做回答。
段易再道:“不會是你們玩忽職守吧?你們將軍讓你們看著我們,你們卻偷懶跑了。萬一我們有人趁你們離開的時候,偷偷在軍營亂跑怎麽辦?這算不算你們瀆職啊?”
士兵:“……你、你放屁!我們是被正經召走的!”
段易:“哦對,是樓蘭王召了你們吧?他那邊出什麽事了?別是樓蘭有災?”
“你別胡說八道?!”士兵瞪大眼睛,“王沒出事兒!樓蘭更沒出事兒!虛驚一場而已!”
“哦,也對,你們這麽快就回來了,看來確實沒什麽事。”段易試探道。
士兵道:“別胡亂打探。趕緊吃完飯,趕緊去見王妃吧!”
“行啊。”段易笑著接過面前的碗道,吃了一口又道,“話說回來,我們送來的這些貨物這麽珍貴,是獻給王妃的,那我們應該是你們的座上賓啊。你們將軍怎麽說?他不敢把我們怎麽樣了吧?我看今天的早飯夥食都好了很多。”
聽到段易這話,這小兵皺起眉張大嘴,似乎是想習慣性地懟回去,就像昨天他們副將囑咐過的那樣——這些人都是階下囚,他們根本不需要以禮相待。
但不知道想起什麽,他生生把罵人的話吞了下去,擺擺頭歎了口氣,什麽都沒說,直接走人了。
看這小兵前後態度的變化,段易基本確認,他們的處境比起昨日確實有所不同了。
昨天那將軍出於某種原因想把他們關進囚牢,但他後來改了主意,絕不僅僅是因為段易的三言兩語,而是他確實對這些商人的身份有所顧慮,不敢輕易胡來。
他的顧慮很可能跟王妃有關。
畢竟今日王妃一來,他手下小兵對自己這一行的態度都有了顯著變化。
除此之外,段易還確認了一件事。
昨日他在明天的幫助下潛入主將營帳時,明天提到士兵們離開、是因為樓蘭王那裡出了事。現在這些士兵這麽快回來,且王妃居然有心情來看貨物,加上那士兵被段易套出了話、親口說出了“虛驚一場”四個字,顯然,樓蘭王那裡確實沒有出什麽大事。但那件事跟整個副本故事是否有關聯,就是還需要去探查的了。
·
約莫30分鍾後,段易他們在一個營帳內面見了王妃。
營帳內的地上攤著許多貨物,正是這支商隊帶來的。
商隊被副將強行帶至軍營後,貨物自然暫時被沒收了。
今次王妃前來,副將這才又把貨物運過來,全數在她面前打開來。
段易他們到的時候,王妃正蹲在地上挑選貨物。
等見到商人們進屋,她站起身朝他們笑了笑,倒是顯得非常和藹。
未曾讓大家行禮,王妃反而主動請他們入座。“我樓蘭和華國多年來互通有無,再說遠到是客,你們理應受到禮遇。但請諒解,樓蘭最近多發怪事。將軍這才唐突了諸位。我已經跟他說過了。你們從今天開始可以恢復自由。他會禮待你們的。你們也可以去我都城好好逛一逛。”
王妃穿著一身白裙,笑得和顏悅色,只是說話的時候神情難掩哀傷。
此外,她面上一點妝容都沒有,頭上甚至掛著白花。
段易不由猜測,她這副樣子或許跟樓蘭公主的去世有關。
簡單跟商人們說了幾句,王妃再度蹲下來,在貨物中挑挑揀揀,最後選到了一塊精致的紅寶石。“是了,就是它。聽說華國有這種寶石,所以我才讓你們把它帶給我的。”
聽到這句話,段易的心安定了幾分。
他覺得自己猜對了——他們這些商人是王妃找來的。好人陣營當是心向王妃的。而狼人陣營則是心向將軍的。
到這一步,繼續往下想的話,故事就有點細思極恐起來。
說起來,將軍該是這王妃的女婿。那麽他們二人為什麽會處在對立陣營呢?
難道公主的死跟將軍有關?
可話說回來,就算將軍心中有一個白月光、他喜歡上公主也完全是因為幻術,他也沒必要殺了公主吧。
殺害一國公主,作為將軍,他該如何立足呢?
這件事不太符合情理。
暫時看來,段易實在找不到將軍做這件事的動機。
公主和將軍的事兒,段易還沒想明白,王妃的下一句話,又讓他剛安穩幾分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手捧著豔麗的紅寶石,王妃的臉色顯得愈發蒼白。“我快死了,死在那天葬台上。我希望我死的時候,能戴著我最憧憬的寶石。所以我把你們找來了。謝謝你們幫我。我希望……”
抬頭望向面前的商人們,王妃繞有深意地說:“我希望你們能一直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