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玩家們的商議, 這回進入3-2號房間的玩家是雲浩和白斯年。
在這二人進去之前,段易叫住他們,提醒了一句:“玩四角遊戲的時候, 提前準備好黑傘。”
兩人點點頭,彼此再對視一眼,便一前一後往3號包廂走去了。
他二人走後,彭程有些好奇地看向段易。“啥意思?為什麽要準備黑傘?”
段易的臉色非常嚴肅,反問道:“這個遊戲招出來的‘鬼’, 殺的一定是NPC嗎?我看不一定。”
彭程大驚:“意思是……他們可能殺玩家?”
望一眼3號車廂的方向,雲浩和白斯年已經敲開門走進了3-2號房, 段易再道:“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 ‘鬼’從一開始就是隨機殺人的。上一把, 他只是恰好殺到了小雙而已,他也完全可能直接對我這個玩家下手;至於第二種可能……那就是‘鬼’一開始只會殺NPC,要麽他首先確定了會先殺小雙,再要麽,他是在NPC裡隨便選的。”
彭程眨了兩下眼睛道:“那如果是第二種可能, 我們還算安全吧?”
段易看向他,問了一句讓彭程細思極恐的話:“可如果NPC被殺完了呢?”
“臥槽——”彭程明白過來什麽, “NPC一共就只有三個。小雙已經死了,現在只剩小短和小平, 如果他倆也死了……臥槽, 那系統會不會要求……從我們這邊選四個玩家玩遊戲啊?那到時候……到時候凶手一定會從玩家裡面選人開刀了啊!”
“對。就是這個意思。”段易道,“所以這次系統給到我們的無傷探索機會, 可能只有三次。我用掉了一次,雲浩和白斯年再用掉一次。第三次,我們很可能會有三個玩家進去玩遊戲。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機會, 我們必須通關。
“否則,3-2的劇情開啟第四次時,NPC全部死完了,到時候玩四角遊戲的,就會是我們這裡的四個玩家。如果按我們現在對劇情的構想,每次玩四角遊戲,‘鬼’都一定會殺死一個人。那麽這個死亡風險很可能完全沒有辦法規避。”
三個NPC,多半會在三次四角遊戲中一個接一個死亡。
等他們死完了,玩家還沒有通關,那麽第四次就輪到玩家去死了。
聽懂段易的意思之後,彭程一愣,整個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沒過多久他又趕緊站起來,拿出了紙筆來,一邊記錄一邊說道:“之前我們懷疑凶手是那四個睡覺的人中的一個。可是有幾個疑點對吧?
“第一,他是如何悄無聲息潛入你們之中的;第二,他如何在夜色中躲避障礙物,做到準確行凶的;第三,他的動機是什麽,他是不是隨機殺人,如果不是隨機,那麽疑點同第三,他怎麽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小雙;第四,凶手的身高為什麽和小雙一樣……”
段易補充道:“如果按你這麽細分,其實還有第五個疑點——凶手的咳嗽聲。之前我認為這點跟凶手的身高問題可以歸於一類,沒有展開細講。”
“我明白了。”彭程福至心靈般道,“小雙是個女的,而凶手的性別未知。但甭管他是男是女,如果他的咳嗽聲和小雙不同,你們一定也會發現。但在後來玩遊戲的過程中,你完全沒有察覺你們之中有人的聲音有問題,這表示除了身高,凶手的聲音都和小雙一樣?”
彭程不再怎怎呼呼的時候,邏輯還是挺清晰的。
段易朝他點點頭,道:“正是這樣。”
片刻後,拿出紙和筆,段易重新坐下,開始畫圖。
彭程坐在他對面問:“你在畫什麽?”
段易低頭凝神寫寫畫畫,一時並沒回答他的問題。
倒是康含音在旁邊開口道:“他應該在畫他們之前玩四角遊戲的過程?”
“嗯。”段易低著頭道,“那會兒,我記著數的。我現在來看看,如果真的存在凶手,他會在哪個環節趁虛而入。”
·
20分鍾後,段易在紙筆上完成了四角遊戲的複盤。
此刻已經快到晚上10點了。
他暫時沒再與彭程他們商量3-2號房裡小副本的劇情問題,而是把目光看向了白立輝和許若凡。
這兩人全程沒怎麽參與集中討論,而只是坐在一個角落裡。
這會兒他們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見段易望了過來,都似有所感地抬起頭,雙雙瞧向了段易。
走至他們二人身前,段易屈指叩向他們面前的桌子,直截了當問:“談談?”
那兩人對視一眼,最終一起站了起來。
白立輝問段易:
“去哪兒談?”
“我房間吧。”段易說著這話,給明天使了個眼色。
明天朝他點點頭,跟上他的步子。
如是,這四人便一起去到了1號包廂的7號玩家房間。
長途列車在一片黑暗中疾馳。
窗外沒有一點星月之光。
好似這輛車在地獄行駛一樣。
7號房內,望了一眼那無邊夜色,轉過頭來,段易再看向許、白二人。“你們現在都不打算交出平板,看來是打算看到身份牌之後再做打算了。看來……”
略歎一口氣,段易有些自嘲道:“我還是不足以讓你們信任。”
白立輝聽到這話,神色似乎有些動容。
他原本是坐在沙發上的,這會兒忽然站了起來,情緒有點激動地說道:“段易,我知道,我欠你一句對不起。如果不是你和明天,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而且……《迷宮》那次,其實我早就該死了。”
“我說這話,不是想為自己狡辯。可是你們也看到了,那個副本那麽可怕……我當時實在……我實在是絕望了,心態崩了。我只是想讓若凡能夠離開而已。”
段易打斷他的話,聲色沉沉道:“我能讓她離開。只是你不信。”
白立輝朝段易看去,只見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平時段易總是和顏悅色笑嘻嘻的,內雙的眼睛永遠亮亮的,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甚至有點梨渦,整個人看上去像個陽光靠譜沒有心計的大男孩。
但這會兒他抿著嘴,下頜線條又冷又硬,眼神沉默堅毅而又帶著些冷酷,一時竟讓人不敢直視。
“對不起……上巴士的時候一看到你,我就想說這句話了。可我根本……根本沒臉來見你。我知道說這話很沒用,現如今也太晚了。但總之……真的對不起。”站立著的白立輝忽然鄭重地朝段易鞠了一躬,再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小天說過什麽話嗎?”看向白立輝,段易忽然這麽問道。
白立輝搖頭,舉止拘謹,眼神裡寫滿了慚愧。
段易便再道:“他說那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的原因,導致完全沒準備好的你們直接進入了《迷宮》那樣高級難度的副本。在那種極端情況下,人性會被扭曲成什麽樣子,沒有人能預料到。”
聽到這話,白立輝更是深深低下了頭,似乎無顏面對段易,也無顏面對他身邊的明天。
段易瞧他一眼,再朝許若凡看去,只見她緊緊捏著裙角,低著頭一言不發,不知道她也是無法面對自己,亦或是在盤算什麽。
段易眯了眯眼睛,重新瞧向白立輝。“其實那些事我已經不想再談。過去就過去了。不管你們當時做出了什麽樣的選擇,我都不會再計較。就當小天說的那樣,那會兒你們的心理、謀略等等各方面都還沒有準備好,不足以應對那樣的副本,僅此而已。現在我們隻說現在的事——你們,肯不肯再信我一次?”
“我——”白立輝剛開口說一句什麽,忽然住了口,然後有些為難地看向了在他身邊坐著的許若凡。
原來是因為他正想說什麽的時候,許若凡忽然捏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在這之後,白立輝的嘴巴張了許久,一直沒能合上。
他直直看了許若凡,看了很久很久,那句沒能說出口的話,最終被醞釀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漫長的歎息聲聽得人的心臟都不由一沉,而在歎息結束後,白立輝瞧向段易,牙縫裡蹦出三個字:“對不起。”
停頓了一會兒,白立輝又艱難地開口補充了一句:“段易,真的對不起。我……算了,我不解釋了。總之,對不起。”
這一來二去,段易倒是看出了端倪。
——白立輝應該是向著自己的、想同意自己的提議的,可許若凡沒同意。白立輝在糾結之後,再度選擇了許若凡,而不是段易。
白立輝既已做出他的選擇,事已至此,段易也無意再勸說。
他一言不發,給明天偏了個腦袋後,徑直站起身,兩個人一起往門外走去。
就在兩個人剛走到房門口的時候,段易聽到了許若凡的聲音。
“對不起。如果沒有《迷宮》的事情,我肯定老早就把平板交出去了,我一直相信你,也會願意跟你們合作共贏的。可是……
“可是上次是我背叛了你們。當時我是狼人,我把你們好人關進了囚牢,選擇以狼人的方式離開,這導致你們中許多人都死了。康含音、尹瑩瑩、鄔君蘭……她們的慘死,都是因為我。我離開《迷宮》的時候,看到……看到她們的屍體了。那慘狀……讓我每一晚的噩夢就沒有斷過!”
抽噎了幾聲,許若凡再道:“段易,現在我大概知道了,因為明天重置過時間,所以大家有了重來的機會。可是……盡管他們活過來了,這卻不能改變……不能改變我害過大家的事實。都是因為我,他們才會死得那麽慘。他們一定記得他們那次死亡的經歷。因為那實在太可怕了。所以……
“段易,就算你原諒我,他們也不會原諒我。那件事我確實做錯了,我沒有哪一天不後悔。可後悔歸後悔,我還想活下去。我不認為……不認為其他人會放過我。所以我必須把平板握在手裡。我……”
聽到這裡,段易回頭打斷她:“夠了!”
段易平時說話都笑嘻嘻的,很少有這麽嚴厲冷酷、甚至決絕的時候。
看見他鐵青的臉色,許若凡也是一愣,然後閉嘴不說話了。
段易看她一眼,再看向她旁邊呆呆站著的白立輝一眼,道:“在這個遊戲裡,你們可以狠心,可以不講任何隊友情。但你們起碼要夠聰明。你們也不動腦子想想,光憑你們兩個,即使握有平板,能把控全局嗎?
“你們難道沒發現,4號東方羽也把平板給了我?除了10號的平板已經被扔了以外,其他所有人的平板,相當於都交給了我操作。你們到現在也還都看不懂?
“我隻再提醒你們一句吧。大家把平板給我,是因為他們信任我。而我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你們想想,如果你們不肯參與合作,其他人會留你們嗎?
“對你們,我也算仁至義盡。後面……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行了,離開時,記得幫我把門關上。”
擺擺頭,段易不再多言,和明天一起大步離開了。
他沒再回頭,也就沒有看見,許若凡和白立輝兩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慘白無比。
·
雲浩和白斯年進入3-2房間待了一個小時20分鍾後,出來了。
回到2號車廂的時候,兩個人的額頭、鼻尖都出了不少汗。
各自喝了一大杯水後,他們坐了下來,然後白斯年首先開口道:“這回死的是小平,只剩一個人了——小短。”
白斯年說的這話,倒跟段易預料的一樣。
看來關於通關3-2這個小副本,他們之前推理的大方向沒有錯——那個“鬼”每一次只會對一個人下手。所以玩家們確實還剩最後一次無傷通關的機會。
看了一眼車廂裡的鍾表,段易抓緊時間問他們:“你們比我多逗留了20分鍾,怎麽回事?在四角遊戲開始前,你們拖延了時間?”
“對。”雲浩一笑,道,“在小短要求我們進行遊戲的時候,我們拖延了許久,才參與四角遊戲。”
段易不由問:“找到什麽線索了?”
白斯年左右瞧了瞧,從彭程手裡接過他用來梳理思路和記錄線索的筆記本,然後道:“我一邊寫,一邊告訴你們。”
一個小時20分鍾前,雲浩、白斯年二人一進入3-2房間,就兵分兩路開始行動。
雲浩去找最左側那四個睡覺的人,挨著把他們拍醒,試圖跟他們說話。
對此,雲浩的評價是,那四個人就好像四具屍體,因為隨便他怎麽問話,他們都不開口。到後來,雲浩甚至直接上手給了他們一人兩個耳光,可他們居然仍舊毫無反應。
雲浩唯一能判斷出他們不是屍體的原因,只有一點——他們身體在起伏,也都在呼吸,顯然都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這一邊,雲浩在想盡辦法從這四個人身上套取線索。
那一邊,白斯年則在跟小短說些有的沒的,他想方法拖延時間,磨磨唧唧不參與遊戲的同時,還在不停地東翻翻西找找,以便找到盡可能多的線索。
白斯年的成果還算不錯。
他找到了一張夏令營海報,一些旅行箱,還有一張照片。
旅行箱沒什麽好說的,裡面無非是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具,並未發現異常。
至於夏令營海報,是銜接班性質的旅行夏令營。
海報上講夏令營的內容寫得非常清楚——由國內的資深老師帶團,領著孩子們去全國各地旅遊,寓教於樂、讓孩子們行萬裡長見識的同時,老師也會對他們進行一些高中課程輔導,幫助孩子們能夠適應未來的高中生活。所以這個夏令營又有銜接班的性質。
除了夏令營的課程內容外,海報上還特別寫清楚了,參加這個夏令營是需要考試的,舉辦方對分數的要求非常高。
由此,可以看得出來,參加這個夏令營的學生,基本全都是學霸級別的。
最後是照片的線索。
照片是一張四個人的合照,按白斯年的說法,上面有小雙、小短、小平這三個大家進入3-2後見過的人,除了他們三個以外,還有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笑容天真浪漫,留有一頭長發。
她也穿著一身校服,不過頭上額外戴了一朵花。
這四個人身上都有些土,額頭上也有汗,看上去都挺累的。
此外,他們身後一片遼闊,可以看見起伏的山脈與雲彩,很顯然是在山頂。
估計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夏令營的活動正在哪個山裡舉行,這四個學生千辛萬苦爬至山頂,於是在山頂合影留念。
那長發姑娘頭上的那朵花,估計就是她在爬山途中看中後摘了下來,再戴到頭上的。
白斯年解釋道:“不知道這姑娘叫什麽名字。為了稱呼方便,我們就叫她小花好了。以上就是我查到的線索。暫時沒查到其他異常,小短那邊又著急了,之後我就跟雲浩一起,陪小短和小平玩起了四角遊戲。”
雲浩點頭應和了白斯年的話,又補充道:“之後我倆的經歷跟段易差不多。我正好站在小平後面那個位置,遊戲過程中,我特別仔細留意了他。他的身高、咳嗽聲,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我基本能夠確定,我前面的人一直是小平,而不是有人偽裝成了他。可後來燈一開,小平死了。從頭到尾,我沒有察覺任何真凶存在過的痕跡。”
雲浩說完這話,車廂內一時陷入了沉默。
這顯然是因為大家都在思考。
許久之後,打破沉默的是彭程。
只聽他一聲“臥槽”後,神情極為緊張地說:“所以……那就是沒有凶手吧?我們這、這就是鬧鬼?”
想了一會兒,段易搖頭道:“還是不對。這才是第二個關卡,留給我們破解的機會又非常少。所以,其實按道理這關卡應該不難。白斯年找線索花了20分鍾的時間,其實這時間非常充裕了。那麽我們假設,他找到的線索,就是副本提供給我們的所有線索。
“在這些線索中,我們沒有看到任何跟鬼、或者驅鬼有關的信息,所以我現在不認為,破解關卡會跟對付鬼有關。那麽很可能這個副本確實沒有鬼。”
停頓了一下,段易下結論道:“所以,我們的第一直覺很可能是對的,左邊那四個熟睡的人中,有一個會是真凶。他參與到了遊戲中,最後實施了殺人的舉動。”
彭程急得撓腦袋了。“可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白斯年想到什麽,目光一亮,看向段易:“剛才說的那張四人合照的照片,我偷偷藏進口袋裡帶出來了。可現在——”
說著這話,白斯年把自己的口袋翻了出來。
段易定眼一看,發現那裡空空如也。
電光火石的瞬間,段易也想明白過來什麽,笑了。“我明白了。真是……忽略了一件不該忽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