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是程啟開車，又不幸碰到高速堵車，三四個小時的路程開了七八個小時，還在路上緩慢移動。肖昊可能是前面幾天缺乏睡眠又在床上內耗過度，似乎是整個人虛脫了，窩在副駕整整睡了一路。

　終於好不容易開出了擁堵區，肖昊終於伸了個攔腰，醒了。

　“你為什麽會……那個時候在晴港啊？該不會是老周讓你找我的？”

　“我還沒問你呢，你一大清早的神經兮兮跑到海邊去，算是怎麽回事？”

　“啊……就是、就是隨便散步散到那裡了而已。”

　“散步？”

　“好啦，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去了就是了~”

　程啟沒有太搭理他，下一個服務區直接停車，拽著肖昊就下車。

　肖昊惴惴不安，乖乖被程啟拽到服務區商店後面。被十分強勢地推到牆上，程啟壓住他就親了上去。

　咳，你這麽熱情我當然是很高興啦……真有那麽迫不及待嗎？

　“給我回來！你！”

　“啊？”肖昊皺眉，我人不在這兒呢嗎？

　“海邊的時候，你他媽好不容易從殼裡出來了，現在又給我躲回去了是什麽意思？”

　“什麽殼裡啊？你什麽意思啊？我是王八嗎？”

　“肖昊，”程啟皺眉問他：“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肯出來？”

　肖昊鼓起臉來指了指臉頰：“在這再親一下？”

　程啟歎了口氣。輕輕拍了他一下，拉著他去買飲料。

　“親一下又怎麽了嘛那麽小氣！程啟，你還沒說呢，那麽久都不肯跟我聯系，卻偷偷跑去我的地方算什麽啊？”

　“肖昊，你想死麽？”程啟瞪了他一眼：“你的地方？什麽叫你的地方？”

　“呃……”又說錯話了。

　“真的……有時候智商不夠用有時候也是好事！破綻真多。”

　“不是~你別生氣啦，程啟，再像剛才那樣我推一次嘛~好喜歡你那麽強勢地對我啊！嗯？再推一次啦！”

　“神經病！之後換你開！我睡一會兒！”

　“哦……”

　程啟並沒真的睡。他閉著眼睛，默默自嘲著果然一切不可能那麽順利。

　好不容易剝掉了那人的保護色，好不容易似乎終於碰觸到了他的心，可是睡一覺醒了之後，那家夥就也跟被重置了似的，又開始笑眯眯耍無賴了。

　還是和以前一樣穿著他的鎧甲，還是知道要防著你。

　難搞啊，不愧是肖昊。

　即便這麽想著，程啟卻還是低估了肖昊自我防禦機制的強大。

　……

　“你就搬回來住吧，嗯？分開那麽久你都不想我嗎？”

　“我是可以搬回來……”一番縱欲之後，程啟渾身是汗，虛脫地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點點星光，他的心跳有些過快，頭腦也不甚清楚，所以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馬上要說的話是不是也許根本就不應該說出口。

　“如果你……可以跟我說說當年的事情的話。”

　“當年？”肖昊將手指從程啟勾著他的手中不著痕跡地抽了回來：“讓你搬回來，還有附加條件的？”

　“……那個人的事情，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

　肖昊低低笑了，在黑夜裡，聽起來有點不懷好意的鬼魅。

　“你啊……為什麽一定要追根究底呢？”

　“……”

　“我有問過你以前戀愛的事嗎？你自己也不是沒交過前女友，你們差點婚禮都辦了。難道我也有必要去糾結你跟那個女的怎麽相遇怎麽談上那幾年怎麽處的還有在床上的細節嗎？我並沒有吧？”

　“我不會問，因為那種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的事情我不會做！程啟，他們都說你頭腦聰明，可如果真的頭腦聰明的話這種問題根本不會去問的話吧？知道了當年的事究竟對你有什麽好處？正常人都沒那麽喜歡找虐的吧！”

　程啟輕聲道：“如果是你其他的感情，我絕對不會想要追根究底。但是那個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他……在你心裡放了那麽久了，你一直都不願意去碰。可我覺得……一直不去碰，不挖出來，是永遠都好不了的。”

　“我看你只是想挖而已吧？你根本沒指望我能好——！”

　肖昊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他翻身下床，到窗邊煩躁地點起了一支煙。

　“以前我就跟你說過的吧？我不想提！他的事我一點都不想再想起！你整天擺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總沒事找事問什麽問？”

　“我……我只是……”

　“你別說了！打從你跟我回來北京你一直在想什麽我也清楚得很！程啟，你搞清楚，不只是你想讓我忘了當年的事情，我也一直很想忘了好嗎？你就不能等嗎？現在好不容易忘得差不多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嗎？就不能再給我點時間嗎？”

　程啟沒有回答。

　他茫然地望著肖昊身後街道的路燈散射過來的微光，說不出話來。

　肖昊氣勢洶洶的質問其實很好反駁——時間？我給過你的時間還不夠久麽？我們曾經在一起兩年，然後又分開了四年，你沒有發覺麽，那麽久的時間都已經悄悄過去了的啊！

　可是程啟並沒有跟他反駁。因為肖昊顯然根本不認為已經過去了很久，他還是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地讓他繼續等著。

　香煙的味道，很快幽幽彌散在空氣中，肖昊對著玻璃外幽靜的夜色，低聲冷笑。

　“程啟，我現在都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我覺得你以前傻傻的挺可愛的，現在怎麽會變得那麽強硬，又滿肚子都是算計？從回來的第一天，你就一直在逼我逼我，難道這個世界不按照你想要的方式運行難道就不行嗎？你能像以前一樣消停地跟我過兩天清靜日子嗎？好歹讓我喘口氣行嗎？”

　“跟你這種人在一起壓力真的好大。你自己是不是一點覺察都沒有？”

　……

　跟我這種人在一起，壓力應該是很大吧。

　是。我是一直在逼你沒錯，我承認。

　我也覺得……以前那樣傻傻的是挺可愛的啊。

　但結果還不是被你甩了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冒著傷害你和被反噬的風險，強迫你去面對你根本就不想面對的東西。我也想就安安靜靜地待在你身邊，陪著你慢慢等你融化。

　但是我總覺得，那一天可永遠都不會來。

　程啟這輩子很少能有一刻覺得如此的委屈。更糟糕的是，面對這樣的肖昊，再多的委屈都只能被壓在喉嚨裡。如果表現出來很委屈的樣子的話，八成又會被認定了是在找茬，認定是在無理取鬧。

　……

　當你小心翼翼地提出並不過分的要求時，他完全不加思考，就態度強硬地橫加否決；當你越是努力在靠近他，他越是用力地把你往外推，絕對不讓你越過那條早已畫好的安全線。

　你還能……怎麽辦？

　程啟也已經不想再繼續冷戰了。

　不想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出租屋裡心不在焉地看著書，卻總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拿起手機，等待著根本不會來的聯絡。

　我這是……輸了啊。

　想要溫暖他，想要擁抱他，想要把他徹底變成自己的，用盡一切努力試圖要把他從過去的層層迷障之中拖出來，明明勝利在望可最後還是輸在了實力不濟。

　輸得很徹底。或許從一開始這結局就是注定的，他也早該認清楚這樣的現實的。

　“對不起。”

　一支煙抽完，肖昊的身子一僵，他完全沒想到最近一直都處處跟他對著乾的程啟會從後面抱住他。那緊貼身體的溫度，讓他想起在晴港的那個擁抱，於是本能地排斥，卻被程啟抱得更緊。

　“我愛你。”

　肖昊覺得這是在犯規——發現我不吃硬的就來軟的，用那種完全磁性的聲音在我耳邊這麽說，我還能說什麽啊？

　“別膩，煩，睡覺睡覺！”

　於是渣攻單方面地不生氣了，拉著屬於自己的人形大抱枕便滾回到柔軟的床上，很快就安然無憂地睡著了。

　——

　“在晴港的時候，在某一個瞬間，我覺得好像是鑿開了一點縫隙的。但是不愧是肖昊啊，一旦清醒過來防禦機制馬上就反彈了，現在倒比以前……更加不會給我任何侵入他內心世界的機會了。”

　“想想我也真是沒用啊……最後不僅沒能抓住他，反而被他看到了我的底牌。”

　“不過你還別說，他也真是夠能耐的——自從知道了我到底有多喜歡他，就開始變著花樣去碰的底線，而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點對應的辦法都沒有。”

　周築琛對此真心深表同情。

　這陣子，肖昊明顯比之前來泡酒吧來得勤多了。膽子好像也比以前肥，之前幾個月明明一副妻管嚴狀態，現在居然又開始曖昧地跟漂亮的小客人送酒調情了起來。

　周築琛看不過眼去提醒了幾句，肖昊倒是挺有話說。

　“是小程自己一直讓我要‘用最自然的狀態跟他處’的啊~所以說了，到處留情本來就是我最自然的狀態不是嗎？放心啦，逢場作戲而已，我心裡還是只有他一個呀！”

　雖然周築琛沒有嘴那麽快地把這苗頭告訴程啟，可程啟也不會笨到沒覺察。偶爾一次跟著肖昊去酒吧，那些狂蜂浪蝶對肖昊的熱情態度與之前收斂的模樣大相徑庭，可謂完完全全把他這個坐在一旁的這位正主當成是死的。

　在外面是這樣，而在家裡，肖昊也逐漸開始為所欲為了起來。

　從晴港回來之後，程啟就搬回了肖昊那裡。他沒有選擇，肖昊的態度簡單明快“要麽回要麽分，你看著辦”。雖然似乎也可以選擇像之前那樣死不妥協，可是程啟也明白，如今完全摸清自己對他真實迷戀程度肖昊，已經不會再吃他欲擒故縱的那一套了。

　誰愛得深，誰就沒立場，誰就沒話語權，誰就輸得慘。如果這麽想，程啟倒覺得釋然了。

　因為這麽想的話，這個結局其實早在一開始就是注定了的。

　程啟自己也無奈，也恨自己沒用。在晴港，明明已經勝利在望，怎麽回來之後，那麽快就天翻地覆淪落到這個地步，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肖昊一改之前二十四孝男友的狀態，在家吃完飯碗碟不管，衣服穿過了亂丟不管，沒事不是打打遊戲就是和手機裡的小騷貨們聊聊天，倒是完全貫徹周築琛那六字真言般的“又饞又懶又花”的評價。

　“我以前就這樣啊。不是你自己要我用本性跟你相處的嗎？呐，‘本性’就是這樣啦，幻滅了嗎？”

　並沒有幻滅，因為這根本不是真實的肖昊。程啟非常清楚，他只是惡意地把自己最壞的一面擺出來攤著而已。

　可是，非要說是“惡意”的話，肖昊擺出來的整個態度，卻又不是那種明擺的非暴力不合作壞人臉。

　他只是單純的不做事順帶搞曖昧，撒嬌賣萌指使程啟乾這乾那，然後還要撒潑打滾地耍賴表示“我以前就花心你又不是不知道。雖說為了親愛的你最後肯定是要收心的，但是~也是要有個過程的嘛！”

　可是收心的過程沒看到，只看到他越玩越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