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知道……他這是想怎麽樣。”

　“是在考驗我的誠意，試探我的忍耐程度，還是……在故意逼我走？我不明白他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

　“肖昊又不是你，他做事哪有什麽意義可言？”周築琛覺得自己這應該算是一語道破天機：“他不會像你那樣想那麽多，他會那麽做，只是因為他想那麽做而已吧。不過說真的，我覺得他應該是沒有要故意逼你走的意思。”

　周築琛雖然也不明白肖昊最近這麽作死是為哪般，不過如果是想分手的話，肖昊倒是從來不會慫，都是會直接說清楚的，並不會故意作上天等著對方提分手。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周築琛還是決定去套了一下肖昊的話。

　“你想多了！我真的就是單純的想照小程的意思，用我‘原本的態度’跟他正正常常地過日子而已！你看現在不挺好的嗎？我整天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也不用伺候大爺了一點也不累；他不也是一直就想要個不裝的我麽？我現在不就不裝啦？咱們兩全其美不是嗎？”

　周築琛跟程啟複述了一番這個意思。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也沒話可說。如果他最自然的狀態原本就是這樣的，不過懶一點邋遢一點意志不堅定一點，我覺得也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程啟默然了半晌，忽然抬頭問周築琛：“但是，真正的肖昊，真的就是這個樣子的麽？”

　“可以說……算是吧。”

　如果說，是和陳都或者什麽其他人在一起的“真實的肖昊”，確實應該是這個樣子沒錯。

　但是，這絕對不可能是喜歡著梁煜的肖昊的狀態。

　在周築琛的想象裡，這也絕對不可能是無數個平行世界裡，某一個最終幸運地得以和梁煜相守一生的肖昊的狀態。

　周築琛沒辦法把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程啟。但是他不說，程啟也不傻。

　“算了，沒事。雖然是輸了，但是我不投降。只要不投降，這仗就還能再打。”

　程啟自笑了幾聲，眼中幾番明滅：“畢竟還有最後的武器呢不是麽？”

　“什麽？”

　“時間。”

　不，“時間”這個東西對付其他人貌似都很有效，但是肖昊這家夥很神奇地對這玩意完全免疫啊！周築琛很想這麽說，但是又怕打擊到程啟最後的一絲希望。

　“他是都那麽久了還忘不了那個人，但是我還是相信，時間這東西永遠都是最尖銳的利器。如果說我真的曾經在他的保護層上鑿出來了一道痕跡的話，也許隨著時間的侵蝕，那個裂痕終將慢慢變大，最後總有一天……”

　他手上捏著個茶匙，稍稍一用力，面前餐盤裡送的茶餅被搗得四分五裂。

　“或許這只是我自我安慰而已……但起碼現在的肖昊，已經不會再像四年前那麽衝動。就算那個人現在再度出現在他面前，我想現在的他，可能也不會再因為一時的情緒而輕易推翻我們兩個人好容易構築的平靜生活。”

　“所以這次，我能待在他身邊的時間，應該會比之前那次要長許多。”

　“所以我可以等，我可以給他足夠多的時間。等著時間慢慢地，潛移默化地，把他徹底變成我的。”

　“如果時間有了，卻還是等不到呢？”周築琛幽幽問。

　畢竟，你並不是第一個想要等他的人。要知道在你之前，也有別人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最後卻始終是空忙一場。

　“空忙又怎麽樣呢？這個時間……如果不用來等他，我又能做什麽呢？之所以有所謂的‘耽誤’，不就是害怕在某人身上花了太多時間，而錯過了其他可能的人麽？可是，我反正也就隻喜歡肖昊一個啊。其他人再怎麽好，也與我無關不是嗎？”

　程啟微微一笑，無比的從容。

　“而且仔細想想的話，‘時間’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應該拿來慢慢耽誤的，不是麽？”

　——

　話雖然是這麽說了，可隨後的一段時間，周築琛可從頭到尾都沒有見到程啟耽誤什麽時間。

　甚至於，他的時間表緊張到了肖昊從進酒吧的門就一路破口大罵的地步。

　“直男都是大sb！情人節加班？！單位都這樣壓榨人了還不辭職想幹什麽啊？他們領導的生殖器怎麽還不被狗給叼走？”

　“淡定，淡定。”周築琛正在通話中，手忙腳亂地給肖昊使了個好幾個眼色，可惜氣呼呼的渣攻完全沒看到。

　“整天忙忙忙！上一整天班都不知道給我打一個電話！鬼知道他在公司裡跟誰鬼混呢？我跟你說周築琛，我交往過那麽多男朋友，從來沒人敢這麽對我，從來沒有！”

　“媽的狂什麽啊？你說區區一個程啟憑什麽這麽囂張啊？長得又不算多好看，又沒有什麽情趣，就這樣還敢對我這麽不緊不慢——是真不怕放著我不管我去找別人啊！”

　“可惡，感覺不上班就沒法活了似的！真不知道直男腦子裡都裝的什麽玩意兒，他媽的老子就不該跟直男談戀愛！”

　“肖昊，我現在就在跟你家的直男程啟通電話呢！”周築琛很是無語隻得挑明了，話說你抱怨那麽多就算了都不能小點聲的嗎？

　“哦？知道給你打電話卻不知道給我打？說！他都跟你背地裡我什麽了？”

　“沒有啦……”

　“你有不滿當著老子面說！鬼鬼祟祟地跟周築琛叨逼叨什麽玩意兒！”肖昊一把奪過周築琛手機，衝著對面就吼。

　“我說你沒事那麽凶幹嘛啊？人家不過是打電話問問我情人節回家那麽晚，要帶什麽樣的甜點回去做禮物你才不會生氣。”

　“大晚上的誰吃什麽甜點啊？腦子不好啊？！熱量那麽高老子身材不要啦？”說完馬上就跟忘了自己上句說了什麽似的轉頭衝吧台喊：“給老子來杯啤酒，大的！再來盤雞米花！”

　……

　那一晚程啟晚上十點多下了班來酒吧接肖昊的時候，滿眼看的就是這個賤人正在左擁右抱，周築琛在旁邊硬攔都攔不住。

　“怎麽？你不陪我~還不準我找別人啊？”

　程啟去扶他起來，他還醉醺醺地理直氣壯。

　“我又不是故意不想陪你的。”

　“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明明可以不上班的你非要上班幹什麽啊？！老子養得起你！你回來陪老子！”

　“你這麽說……好像是在否定我工作的價值啊。”

　“工作價值？掙那麽點錢你乾那活有什麽價值可言啊？早點辭了算了！幹什麽乾啊一年賺的沒我一個月多，有前途嗎你？！”

　開車回了家，程啟把醉醺醺的男人拖去好好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香香地弄上床，自己才松了松領帶，坐在床邊緩緩卸下一身的疲憊。

　“我知道你覺得寂寞。”

　他用手掌揉了揉睡得不安分的肖昊的頭髮，柔聲道：“等我再做幾年，積累多一點經驗和能力，我賠你一個間隔年，帶你去國外玩，我們一起周遊世界好不好？”

　“為什麽……還要等幾年才去？”肖昊緩緩睜開眼睛，甕聲甕氣地問。

　“我們這個行業……以我現在資歷辭職的話，再找好的工作肯定就不容易了。如果能再過幾年，等我有了一定的資質……”

　“不好找不找了就是了！我養你！”

　程啟無奈地笑笑：“可我不能讓你養啊。”

　“……怎麽就不能讓我養了？”

　程啟不明白肖昊的表情為什麽突然變得有點陰鷙。

　“如果我是個直的，如果我現在要娶一個女人，如果我要讓那個女人婚後做全職太太。我可以給她買房買車，每月給她很多零花錢，如果離婚的話她可以分到我的一般財產，你覺得……會有幾個女人不答應？”

　“但我又不是女人啊，”程啟覺得這種類比貌似有點荒謬：“一個男人總不能沒有自己的事業吧……”

　“什麽事業啊？你那工作能算什麽事業啊？有那麽不能放棄嗎？你只是單純的不肯相信我而已！”

　“……你在說什麽啊？”

　“對你們直男而言，是不是非得有本合法的‘結婚證’，才能給你們足夠的安全感讓你們覺得這事兒徹底定下了？否則不管怎麽樣，你們都是要給自己留好後路的——整天加班加班加班，不就是覺得跟我變成怎樣也沒關系，總歸工作保住了就醒了嗎？你難道不就是這樣想的嗎？”

　“怎麽可能啊。肖昊，你在說什麽啊？”什麽“結婚證”什麽的……程啟完全不理解這麽個詞是如何能突然出現在他們兩個的對話當中的。

　“我是說，如果我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結婚，如果我們可以像這正常人一樣生個孩子，如果有什麽法律或者血緣的途徑可以作為紐帶綁定我們關系的存在，只有這樣你們直男才會徹底安心吧？否則永遠都給自己留好退路，反正就算最後分手了還是可以過得很好的不是嗎？”

　“你……不是在說我，對不對？”

　“在說誰又有什麽區別？總歸‘前途’這東西，對你們直男來說才是唯一不可拋棄的吧？呵，你也真是了不起，一邊說著愛我，逼得我喘不過氣，一邊對於孰重孰輕如何取舍，永遠都能判斷得那麽清楚——你和他……你們根本就是一路貨色！”

　“他？”程啟臉色陰沉了下來：“你說的‘他’是指誰？”

　“什麽叫一路貨色？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拿我跟他相比？為什麽……你要把他當年的錯算在我頭上啊？肖昊，選了跟女人結婚拋下的你的那個人不是我啊！”

　“呵，你沒選擇女人，只是因為條件夠格的女人並沒有出現在你身邊吧。”

　“……你怎麽知道沒出現過？”

　“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也有某個漂亮賢惠的上司女兒或者知書達理的高官千金主動追求過你，而我們偉大的直男程同志為了區區一個不靠譜的男的，面不改色地拒絕了一輛通向平靜幸福生活的直達車？可以啊，你魅力挺不小的啊你？既然如此為什麽不上岸啊？過‘正常’的日子不好嗎？”

　“肖昊，你得……相信我才行。”

　“想要我相信你？想要我相信你也行啊！你辭職啊！安安心心被我養起來啊！沒了我就不行沒了我就活不下去斷了所有的退路不就可以了？我不會背叛你，疼你照顧你一輩子，一輩子都對你好——問題是你做得到嗎？”

　程啟欲哭無淚。他此刻面對著的，簡直是世界上最無解的難題。

　你為他丟盔棄甲，為他一退再退，可手持利刃的惡魔還是不甘心，還是要一步一步把你逼到懸崖邊上。下面是一片火海，而那個惡魔現在在你耳邊跟你低吟道，如果你心甘情願跳下去的話，我會在你徹底墜落之前抱住你。

　但是，可以相信他嗎？就算現在他真的會抱住你，可漫長的將來呢？

　而當你墮入火海忍受著焚身之苦，他卻仍舊在懸崖上毫無憐憫地冷笑的時候。你跟誰去哭，跟誰去說你錯信了人，誰會同情你？

　所有人，包括他在內，都會覺得你是自找的。誰叫你明明沒有那樣的實力，卻還是選擇相信惡魔？

　你將永無翻身之日。

　更不要說，程啟從來要的就不是那個惡魔的垂憐和施舍。

　他要的是同他並肩而行——或者說，拽著那隻惡魔，拖著他那不情不願的身軀義無反顧地向前走！

　……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操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