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築琛緩緩回過頭，在看到任歆的那一瞬間，莫名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因為肖空弄成這樣，從放寒假之前開始他已經單方面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再聯絡過任歆了。

　也努力不讓自己再想起任歆，因為肖空在受苦，他覺得自己沒道理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可是這一刻突然看到任歆，周築琛隻覺得有什麽一直被禁錮在內心深處的東西被打碎了，碎片四濺。

　他發現自己其實很想他。

　和任歆在一起的日子，幾乎都是很快樂的回憶。

　雖然如今的周築琛稍微想想那段甜蜜的回憶都充滿了對肖空負疚感，可是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自私的想法卻一直不曾死透，特別是當此刻他看著任歆的時候。

　如果可以什麽都不管不顧，如果可以無視那些責任或義務……

　他知道這是無比糟糕的想法。但不可否認，再怎麽努力去抹除，也永遠都殺不死腦海裡的一絲自私的回響。

　“我知道叫獸很忙，要照顧病人壓力很大。但是，回我一條信息的時間總是該有的吧？”

　周築琛艱難地咬了咬牙，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不管怎麽說，現在我已經開學回來了，叫獸以後要是有什麽活，可以交給我乾的啊。就像這種買菜跑腿什麽的，我都可以的，畢竟我也還算也是叫獸的男朋友，也想要幫上你點忙啊！”

　“小空他……狀況真的很糟糕。”

　周築琛的聲音乾澀，心緒紊亂糾結：“我擔心他短時間內好不了。我可能……需要陪他很長很長的時間，所以、所以……”

　“所以叫獸你是要跟我分手是嗎？”

　周築琛連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如果可能，當然不想分手。

　真的不想。

　理想的生活，可愛的戀人，明明曾握在手中，如今卻眼看著即將永遠離自己而去。

　可是，又能怎麽辦呢？總不能放下肖空不管。

　“對不起。都是、都是我不好。”

　他低下頭閉上了眼睛。總覺得以任歆的脾氣，應該會罵一句“叫獸混蛋”然後甩自己一巴掌轉身離開，那樣一切就結束了。

　……

　“我不要。”

　“我不分手！才不要分手！”

　任歆忍著紅紅的眼眶，堅定地看著逼著周築琛抬起頭來看他。

　“我知道他很可憐，也知道叫獸覺得他受了傷害有必要對他負責！但是憑什麽啊？我喜歡叫獸，叫獸喜歡的人也是我。自己喜歡的人不陪我卻一直在照顧情敵我才可憐，為了對不喜歡的人負責要放棄自己的幸福，叫獸也很可憐吧！”

　“所以憑什麽啊？憑什麽我們要為他而分手啊？我不接受，除非叫獸親口告訴我你變心了，否則我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分手！”

　“……”

　“叫獸，你變心了嗎？你說實話，你喜歡上他了嗎？”

　“……”

　周築琛微微仰起了頭，讓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消失掉。

　他跟自己說不能哭。在這孩子面前哭出來的話像什麽話？你可是在他心裡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叫獸啊，你這麽沒立場，就不是他崇拜喜歡的那個了。

　多想想小空吧。他還在家裡等你呢。

　說不定這會兒已經醒了，正在擔心自己去了哪裡。不能放著他不管啊。

　“叫獸，你不用說什麽了，我已經明白了。”

　“你回去照顧他吧，我會努力……不打擾你們的。”

　周築琛苦笑了一下，轉身要走。

　“但是，我會等你。”

　“……”

　“我現在還是叫獸的男朋友，直到叫獸不要我為止，我都是你的男朋友。只要你沒說不要我，我就繼續喜歡你、繼續等你，並且相信叫獸絕對不會變心，等那個孩子康復了，你就自然會回到我身邊，對吧？”

　“任歆……”

　“我還年輕啊，我等得起，所以沒關系的叫獸，就這麽說定了。我先回去收拾寢室了叫獸，下學期我還會去旁聽你的課哦！那再見！”

　周築琛呆呆看著任歆的背影，像一陣久違風輕快穿過林間小徑。

　回到宿舍樓裡的氣氛，無論怎麽故作輕松，也終歸不免凝滯。周築琛甚至還沒進門，只是走到了門口，步履就跟著沉重了起來。

　打開門，肖空正抱著雙膝無精打采地坐在玄關。

　“哥哥。”

　“你怎麽坐在這兒？”

　“我醒了發現你不在。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說什麽呢，怎麽可能啊？”

　周築琛放下買的東西，把那孩子從冰涼的地上拽了起來。

　“哥哥，你……哭了麽？”

　“沒有。哪有？”

　“你哭過了。”肖空定定看著他：“你的眼睛是紅的。”

　“沒有。”

　“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還是……遇到了誰？”

　這孩子……直覺簡直敏銳到令人發指。周築琛連忙拚命搖頭。

　“哥哥，你去見任歆了對不對？”

　“……沒有。”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你騙我。”

　“小空，你別多想，真的沒有那種事。”

　肖空低下了頭，咬著嘴唇不說話。

　周築琛只是把買回來的東西放到冰箱而已，就那麽短短一會兒，肖空居然把嘴唇咬出了血來。

　“別咬自己啊你！”

　可那孩子卻咬得更起勁了，好像那不是自己的嘴唇咬起來根本不會痛一樣。

　周築琛用力都掰不開他的嘴唇，當下又急又氣，用強動粗的心都有了，好在最後一刻理智還算是戰勝了衝動，輕輕撫著肖空的嘴唇，咬咬牙緩緩親了上去。

　那不能算是吻。

　起碼在周築琛認為，那只是讓這孩子松口的伎倆，果然如願以償成功了。

　同時也在肖空口中嘗到了血腥的滋味。苦澀異常。

　但是在肖空看來，那無疑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他輕柔地咬著自己心上人的嘴唇，呼吸和心跳都從未有過如此激烈。

　喘息，撫摸，直到一個沒站住被推倒，周築琛在那一刻，其實已經破罐子破摔地做好了迎接一切後續的心理準備。

　隨便肖空要怎麽樣，都由他吧。

　如果這樣就能換來他片刻的開心滿足，那他無話可說。

　可是肖空壓在他身上，卻沒有進行下一步的行動。等周築琛只看到他無比悲傷地望著自己。

　“哥哥，你讓我走吧。”他輕聲說。

　“去哪？”

　“去哪都行。總之……我不能……不能再留在這裡了。”他的眼眶紅了。

　“說什麽蠢話？”

　“因為……這樣下去的話，我一定會成為……你不幸的原因。”

　“怎麽可能！你整天都在亂想什麽啊？我沒有不幸啊！”

　肖空慘淡一笑，微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隻輕輕地搖了搖頭。

　……

　開學之後日子，基本平靜如常。

　周築琛下課之余，還是每天陪著肖空做這做那，同時上網搜集各種各樣的營養食譜，變著法子給他做。

　只是每一次出門上課的時候，都難免提心吊膽。偷偷收起來家裡所有尖利的東西，並把臥室房間的門反鎖，有的時候乾脆在肖空喝的東西裡掰一片安眠藥，讓他多睡一會兒。

　肖空對於被鎖在房間這件事，正常的時候可以理解，可偶爾被情緒淹沒的情況下，他會瘋了一樣地反抗。對於周築琛要上班這件事也是一樣，在極其偶爾的情況下，他會很無法忍受周築琛離開視線，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

　“哥哥，不要去行不行？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一個人。”

　但是周築琛哪能不去上班。

　那天的情況尤為嚴重，但是他真的要遲到了。一個大班一百多學生等著自己呢，教學事故的話就完蛋了。隻得抱著肖空安撫了很久，一再保證“我很快就回來”，並且下課之後立刻用跑的趕回家。

　結果開了門，發現肖空正坐在窗台上。周築琛住在六樓，窗戶外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他也就這麽一次忘了鎖窗戶而已。

　周築琛嚇得魂飛魄散。他不敢想如果他再晚點回來，或者肖空中間稍微不小心往前動了一下之類的……

　他也沒多廢話，直接衝過去肖空從窗台上拽下來，這次真是沒忍住劈臉給了他一巴掌。

　打完立刻就後悔了。可是已經遲了，肖空紅著雙眼，像是瘋了一樣朝玄關撲了去，幸好他顫抖的雙手根本擰不開門鎖，所以及時被周築琛從背後抱住再也動彈不得。

　那孩子再度開始無法控制地嚎啕大哭，整個身體劇烈地顫抖，讓周築琛的心臟跟著一抽一抽。

　他無法確切知道那裡面有多少委屈。

　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第一次他覺得這可能是個無盡的深淵。自己的優柔寡斷也好，肖空黑洞一樣執拗的感情也好，最終將徹底吞沒他們兩個人，拖著他再也無法回到平淡而輕松的世界。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沒辦法放開這孩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