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酒酒一行人抵達了舟市機場。
“你家在哪裡?”荊酒酒問。
周大師:“跟我來。”
荊酒酒和白遇淮都沒來過這裡, 聞聲就跟在了周大師後面。
這一跟,就是先轉的士,再轉地鐵, 再到車行雇車, 開上了一條泥濘顛簸的路。
白遇淮抬眸:“出三環了?”
周大師:“哎, 我家得在七八環外吧。”
等他們抵達的時候, 才知道周大師口中的七八環外, 到底是個什麽概念——
他的家在舟市附近一條高速路旁, 還要走上崎嶇的路半個小時, 然後才會抵達村子口。
隨著城市化的推進,農村住著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他們踏進村子裡, 裡面也的確稍顯安靜,明顯沒住多少人。
周大師帶著他們轉了幾個彎兒,停在了一扇紅木門面前。
木門後是一座農村常見的小院兒, 砌著不高不矮的牆, 牆上牽著電網……看上去應該算是比較殷實的人家。
周大師抬手推門, 落下不少灰, 嗆得他連呸了幾聲。
荊酒酒遞了個手帕給他。
周大師忙接過去, 擦了擦臉:“……很久沒回來了,哈哈, 有點不好意思。到處都是灰。”
這時候,有個老婆婆背著背簍路過, 乍然聽見他們的動靜,不由得側目:“……誰?”
“哦, 老周哦。你怎個回來了?”
“你不是說去工地上了,要賺錢找你兒子嘛?”
老婆婆絮絮叨叨地問著。
周大師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住了,他說:“……沒找到。”
老婆婆:“那你孫女和你兒媳婦呢?”
周大師:“沒有。”
老婆婆長歎了一口氣:“他們不是說, 要報警的嘛?你報了沒有?”
周大師:“報了。……找不到的。”他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就先一步跨入了門內,隨即轉頭招呼著荊酒酒:“小少爺,快進來……”
老婆婆站在那裡,自個兒嘀咕起來:“哎喲,這是帶的什麽有錢人來哦?看著就金貴得很。是要把這裡賣了?有錢人還買這個?”
她嘀咕了一遍,這才獨自走遠了。
荊酒酒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乖乖讓白遇淮牽著手進了門。
他忍不住小聲道:“你總牽著我幹什麽?”
他都二十幾了!
雖然在古堡裡那七年基本等於白過!
白遇淮掐了下他的掌心:“……因為我們在談戀愛。”
對啊,他喜歡白遇淮,白遇淮也喜歡他。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談戀愛了!這就是談戀愛要做的事嗎?
荊酒酒恍然大悟,心跳怦怦。他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哦,好吧,那裡還是平靜得要命,並沒有心臟咚咚。
荊酒酒步履輕快地跟著走進去,但慢慢地,他的步子滯了滯……
院子裡曬著玉米,牆上掛著南瓜,還有一串紅辣椒。
但玉米早就堆了厚厚一層灰,顆粒乾癟發霉。南瓜也萎縮了,中間幾乎空了,上面還纏著蛛網。紅辣椒變成黑辣椒了……
一個本來應該具有濃烈生活氣息的農家場景,像是使用了錯誤的顏料,一下被塗抹得灰暗破敗了。
周大師將手帕按在臉上,像是在擋灰,他低低笑一聲,說:“走的時候匆忙。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了。”
荊酒酒低低地“唔”了一聲,跟著走進了客廳裡。
周大師一手抓著掃把,滿地一通亂掃:“我先把蟲子趕一趕啊……”
白遇淮沒有做聲,他只是伸手將荊酒酒的腰一攬,將荊酒酒整個抱了起來。
這樣,他就不會被蟲子嚇到了。
荊酒酒先是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他就快快樂樂地倚住了白遇淮。
談戀愛真好!
都不用自己走路了!
周大師一通亂舞後,又去廚房拿杯子水壺。
荊酒酒伸長了脖子去打量客廳擺設。
客廳不小,但裡面卻沒擺幾樣家具,看著有些空蕩。
再看牆面上還貼了一張老舊的合影。
合影裡,周大師微微躬著背,面上掛著熱烈的笑容,一左一右站著人。那兩個人,手裡分別拎著大米和油。
再看照片右下角,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感謝國家……”
白遇淮因為演戲要了解不同人物的關系,懂得還是比荊酒酒多一些。
白遇淮低聲說:“周家過去是貧困戶。”
荊酒酒:“啊。”
照片裡的周大師,和現在的周大師,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
白遇淮轉眸,掃向八仙桌上一疊書。
那些書的封皮或黃或紅,封面設計得非常潦草,一看就不像什麽正經出版社出版的。
白遇淮抱著荊酒酒走過去,伸手簡略翻了下。
只見封面上印著《風水:教你從入門到入土》《相面三十八計》《能幫得上你的民俗傳說》……最下面壓著的,是一本破舊不堪,像是被生生翻爛的字典。
荊酒酒夾著白遇淮的腰,側身低頭,從書裡抽出了一張紙條。
“器,qi,指器具、用具……”
像這樣的紙條有很多,它們都被夾在書裡,全都是部分字體的拚音和釋義注釋。
上面的字也是有變化的。
一開始的,比較歪扭,寫得像是畫的。後面的就工整多了。
荊酒酒微微驚訝:“……周大師原來不識字?”
這時候周大師還一隻手捂著臉,一隻手端著個托盤。托盤裡放著水壺和水杯。
“洗乾淨了。”周大師說,“你們得等等我,管子裡沒水了。我去看看井裡……”
白遇淮:“不用。”
周大師:“哎喲,還是要的嘛。到我家裡做客,雖然這家是挺破的……但倒個茶還是要的。”
說完,周大師才看見了那遝書:“小少爺見笑了,我以前不太認字。後頭才學的……”
說完,周大師就扭身匆匆出門了。
荊酒酒指了指一旁的牆:“你看那裡。”
白遇淮抱著他走過去。
那面牆照不到光,上面掛著一張大照片,也就是因為光線昏暗,他們剛才才沒有看見。
照片是那種常見的放大照,像素不是太高,連個邊框都沒有,就用一根繩子穿過去吊起來,掛在牆面的釘子上。
照片也蒙了厚厚一層灰,但是依稀能看清楚上面的內容。
周大師坐在凳子上,笑得很僵硬,像是第一次拍照。
他那時候看上去還較為年輕一些,戴著一頂軍綠色的帽子,打扮很富有70年代的氣息。
而緊挨著他的,是膝蓋旁站著的小女孩兒,女孩兒身著大紅色的小棉襖,一手還咬在嘴裡呢,另一隻手則抓著個粉色的棒棒糖。
他們的身後,是一個穿著不合身夾克衫的三十來歲的男人,他倒是笑得很燦爛。在他身旁,是一個稍顯瑟縮的女人,女人穿著一件沒有腰身耳朵大衣,脖子上扎了條玫紅色的方巾,搭配有點土,但也足夠扎眼,在那個時候,在拍照時作這樣的打扮,應該是很受歡迎的。
白遇淮淡淡道:“那個老太太口中的,周大師的兒媳和孫女。”
荊酒酒點了點頭,疑惑地皺起眉:“他們都失蹤了嗎?”
周大師從後面走進來,手裡提著個空壺,空壺晃來晃去,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歎了口氣說:“井都枯了。”
他說著,才接了荊酒酒的那句話:“沒呢。只有我兒子失蹤了……”他頓了下說:“我兒媳婦和我小孫女她們……是死了。”
荊酒酒驚愕扭頭:“死了?”
周大師點點頭,將空壺往桌上一放,倒也不嫌棄那凳子上厚厚的灰,就這麽一屁股坐下去。
他微微仰著頭,像是在看那照片,也像是在看天花板。他一手還按在臉上,動了動唇,說:“我兒媳和孫女是住鎮上的。那一年,我兒子跑回家,總說有東西在追他,得躲躲。我怎知道怎麽回事呢?就讓他在家裡住著。
“他每天蒙著被子,還買了布簾子掛在窗戶上,把光線擋得嚴嚴實實的。怕得要死。也沒辦法,每天就我給他做飯送過去……就這麽待了個七八天,那天就一轉身,人就沒了。”
“我想不通啊,人怎麽能就這麽沒了呢?我就想,是不是追他的東西,追過來了?我就到處找,沒找到。村支書幫我報警了,也沒找著人……村子裡有個瞎子就說,是不是讓什麽鬼盯上了。我就從瞎子那裡買了幾本書,……就這幾本。我就想知道知道,得是什麽鬼,有這樣的本事。但是買回來我又不識字麽。我們那時候有個屁的錢啊?哪上得起學?我兒子上學,都是種田供出來的……
“村支書勸我說,不是鬼。現在哪裡有鬼,可能就是回城裡去了。我不聽啊,我覺得就是鬼,不然我兒子怎麽害怕成那樣呢?村支書勸不動我,就給我送了本字典,說要麽我學幾個字也行,到時候也買得了票,能去鎮裡看我兒媳,沒準就找著我兒子了……”
周大師把書拿過來,粗暴地一翻,飛起不少灰塵。
他一下眯緊了眼,將臉上的手帕按得更緊了。
“我就每天都跟著認字,認不到的,就跑去問村支書唄。他是個大學生……會識字的。下頭那兩本其實我都還沒看完呢,我就看了一個月。鎮裡警察來跟我說,還是沒找著人,我兒媳也不見了。
“我趕緊讓村支書幫我買了汽車票,跟著去了鎮上。我兒子在鎮上買了套房子,就三十多平。我一過去,就看見有人在砸門……”
說到這裡,周大師的聲音憋了點怒意。
周大師咬牙切齒地說:“老子這一看,才曉得,他媽的他躲的什麽鬼哦?躲的是債主!全都是上門要債的!一個個凶得很,又潑油漆又寫大字……我就跟他們說,那我賠唄,欠多少都我賠,我兒子不見了,我得先去看看我兒媳孫女……”
“好家夥,一問欠八萬。把老子殺了都拿不出來……”
荊酒酒疑惑地歪了下頭。
那……周大師為什麽後來又覺得他兒子和那些人一樣失蹤了呢?
不是躲債嗎?
周大師喃喃說:“這幫追債的人罵了幾句,說老東西惹不起。……嘿你說還挺有道德不是?沒把我抓著打一頓呢。”
“等他們走了,我才掏鑰匙進去了。就跟他們說的一樣,裡頭沒人。別說我兒媳了,我孫女都沒見著。我當時還想著,難道是這幫人抓不著我兒子,就綁了她們?我急啊,就去樓下小賣部,拿了五角錢,讓老板幫我打電話報警。”
周大師將頭仰得更高了:“我就回去等警察的時候,總覺得聞著臭。那臭味兒我太熟悉了。我年輕的時候,為了賺那筆錢,經常在鄉裡給人抬屍體。別人不願意抬的,我抬。能多賺十八塊錢……我一下急了,到處找。床底下、櫃子裡……都沒有。我看見客廳裡,放著那麽老大一個紙箱,上面壓著個電風扇。我走過去,把電風扇一拿,紙箱裡頭,我那小孫女和她媽一塊兒,膠帶纏得緊緊,蜷縮在頭,人早就硬了。一摸,冰涼。但看著,還像睡著了一樣……”
他喃喃低語著,那帕子終於捂不住了,兩道渾濁的,混著灰塵的淚,從他的臉上流了下來。
“這死得多奇怪啊?沒指紋,沒其它痕跡。不是他殺。可你說這自殺,能往自己身上纏膠帶,把自己憋死在箱子裡。死了還自己往上頭放電風扇的嗎?我覺得這是真見鬼了,真見鬼了!”周大師身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
他牢牢抓著那些覆著灰塵的書,問白遇淮:“白先生,您說是吧?”
白遇淮:“如果我能見到現場照片,也許會知道是怎麽回事。”
周大師點了下頭:“哦,再說後頭吧。我在鎮子裡一留就是三個月。我那時候也沒想到,打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回過家了。……不過也不重要了。反正這家裡人都死了,哪還有家啊?
“我還想去翻點書,弄弄清楚這得是什麽鬼東西啊。但是兜裡錢又不夠。城裡書貴,一本十幾塊二十幾塊。哪裡買得起?他們就叫我揣著錢去更大的省城,說那邊有個什麽圖書館,你進去什麽書都找得到,還可以免費借閱,不用給錢。我就又坐火車進了省城……”
“我什麽也沒翻到……”周大師用力按了下帕子,“什麽也沒有……我兒子也從此徹底沒了消息。什麽都沒了……我還聽人說城南有個半仙,會算命。我去一問,好家夥,一卦要三百塊呢!他怎麽不去搶?老子在旁邊一聽,他媽的,還沒老子看書會的多!”
荊酒酒低低出聲:“……然後,你就也去做半仙了?”
周大師一點頭:“我開始是在工地上攪水泥。工地上有年輕的,他們說,書裡找不到就去網上找啊。我聽了就拿著錢,去網吧。有個勞什子玄學交流論壇……哎喲什麽碟仙……都什麽東西……裡面全是教人玩這些東西,就沒個正經的。再一看,發言的全是些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小年輕……這些人不懂得敬畏啊。他們那是沒見過人悄無聲息慘死,是什麽樣子。那可不是嚇人啊,那是痛。我孫女兒媳死了,我痛得好像腸穿肚爛了一樣……我就勸他們,別亂搞。”
周大師悶聲笑了下:“哈!結果吧,這幫小屁孩子沒勸動。倒是有個人來找我,口口聲聲喊我叫大師,還給我打了一萬塊,說我肯定懂行,要我幫他算個卦……那時候哪兒見過一萬塊啊?我拿著就給人債主了。所以說唄,我那兒子這麽不成器,沒準也是跟老子學的。看見錢都走不動路……八萬塊,我也就花了三年,就還清了。後頭找我算卦的人越來越多……我就想,老子接觸的全是些這半仙那半仙……會不會有一天,再讓我撞見個真仙呢?他能解答我的疑惑,讓我知道,我孫女兒媳怎麽死的,讓我知道我兒子去哪裡了……要是能再找著,我能把他腦子踢成西瓜。”
“哎,白先生抱著小少爺累不累?我給您擦擦板凳,坐唄。”周大師說著,先給人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的灰,然後才又接著說:“那時候吧,我孫女兒媳送去火化了,就用個小壇子裝一塊兒。沒地兒葬。怎呢,墓地太貴了。那時候我就給背包裡了,一背四五年,我這招搖撞騙還真賺了點錢。多新鮮哪,死後,我還讓我孫女兒媳住了個省城最貴的墓地……”
周大師終於拿下了臉上的手帕,露出腫得像核桃一樣,皺紋遍布的眼。
“可是,我還是沒找著我兒子。不知道他為什麽躲債,不知道他怎麽消失的,不知道為什麽他走了之後,我孫女和兒媳就這麽慘死了……她們死得不對勁,我兒子也消失得不對勁。不像是躲債。”
荊酒酒臉皺成了一團,不說話了。
他不自覺地揪住了白遇淮的袖子。
白遇淮反手握住了他微涼的手指。
“後來我進看守所蹲了幾回,可我這輩子最好的運氣,好像都用在這時候了。就他媽的好像,我兒媳他們全死了,嘿,我跟個老妖精似的,把他們運氣全吸走了。有人把我介紹給了小明星,去給他們開什麽光。這後頭可不就一路走高嗎?還遇見了小少爺和白先生。”周大師起來躬身拜了拜,“還要多謝白先生當時高抬貴手,讓我這麽個貨色,還能拿上荊家的錢……”
周大師面皮繃住,嘴角向後扯了下:“誰還曉得,我他媽就認得幾個字,‘錢’‘塊’‘毛’……這些字我認得。”
更沒有人知道,他怎麽從一個躬著腰,艱難翻著字典的農民,怎麽從村子裡走到了最繁華的都市,變成了周大師,和誰都說得上話,會來事通人情。
周大師“嘖”了一聲:“這事吧……反正就不容易。我知道白先生不缺錢,小少爺也不缺錢。但是,我真就這一心願未了了。”
白遇淮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就算是鬼,這麽些年過去了,屋子裡可能什麽陰氣都存不下了……”
荊酒酒:“這事簡單啊。”
白遇淮:“嗯?”
周大師:“啊?”
荊酒酒:“你們村子裡死人嗎?”
“肯定有人會死啊。”
荊酒酒:“我叫幾個死在你們村子的鬼出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周大師:“哎喲臥槽!小少爺您可真是在世菩薩……”
白遇淮一頓,眼看著荊酒酒身上一道金光飛快地劃過。
這道金光無比凝實,顏色深濃。
荊酒酒渾然不覺,他從白遇淮身上跳下去,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他掃視一圈兒,琢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像孫悟空一樣,跺跺腳,喊土地土地!不,他就喊小鬼小鬼!然後就出來了?
荊酒酒跺了跺腳。
一陣風刮過來,吹得那些黑乎乎的爛辣椒嘩嘩作響。
荊酒酒驟然縮了下肩。
這裡太像恐怖片場景了。
廢棄已久的農家院子,院子外是人煙稀少的老村子,院子裡不遠處還有一口枯井……一會兒裡頭爬出個貞子怎麽辦呢?
荊酒酒思慮再三,轉頭回到了客廳裡。
白遇淮和周大師一時齊齊地看向了他。
荊酒酒看著白遇淮,乾巴巴地說:“倒也……還是有一點點難度的。”
白遇淮瞥見他的模樣,心下好笑:“嗯?”
荊酒酒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微顫:“你說……井裡有鬼嗎?”
白遇淮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白遇淮:“我陪……”
你字還沒說出來。
荊酒酒突然一高興:“哦,我有辦法了。井裡有鬼也沒關系,被窩裡有鬼都不怕!”
他跑去打開了隨身帶來的背包,從裡面取出了琰魔像,抱著快步抱了出去,往地上一放,戳戳琰魔的腦袋:“……你能把這裡的鬼都叫出來嗎?”
白遇淮:“……”
他心底噗一下打翻了起碼八個醋壇。
這就用不上他了?嗯?
周大師跟了出來,上次他已經從那些玄學圈大佬的反應中,知道了這尊像可是十殿閻羅之一啊!正經的閻羅王陛下呢!
周大師發愁道:“這……這陛下,能支使得動嗎?”
荊酒酒又抬起纖細的手指戳了下神像。
神像裡驟然湧現一個高大瘦長的身影,那身影的腦袋比屋簷還高。
周大師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琰魔垂眸低語幾句,說的像是古漢語,隨即他從掌中抽出一支筆,在空中一劃……
周圍陰風大作,耳邊似乎有尖嘯的聲音響起。
無數身影,被那筆生生拉攏了。
無形的繩索將它們束到了一起,咚一聲,全部砸在了荊酒酒的面前。
周大師面皮發青,又害怕又酸爽。
是我小看您了小少爺!
所以嘛……老子這輩子的運氣,好像真就用在老了以後了……
荊酒酒蹲下身,和那些鬼魂聊天:“你們是這裡的人嗎?”
鬼魂們“噫嗚嗚噫阿巴阿巴”,像是傻了。
荊酒酒:?
白遇淮心說終於用得上我了。
他上前一步,淡淡道:“這些都是年歲久遠,魂魄不全的孤魂野鬼。連基本的意識都沒有。”
荊酒酒輕歎了口氣,拍了下琰魔的肩頭:“那辛苦你,找個聰明一點的鬼。”
琰魔倒也真任勞任怨,默不作聲地就又揮動了手中的筆。
荊酒酒回過頭,見周大師坐在地上,他想了下,從兜裡掏了掏,掏出來一塊手帕,遞給周大師:“剛才那塊髒了。”
紙人版荊酒酒身上揣的手帕可是實物,周大師一伸手就接過去了……他低低地笑了下:“好啊,謝謝小少爺。”
荊酒酒又扭頭去看白遇淮,見他神色冷淡,杵在那裡不說話。
哦……他一定是在想,我還不如鬼重要嗎?荊酒酒為什麽不多看看我?
荊酒酒記得網上好多女孩子,談戀愛後都是這樣沒有安全感的。
人鬼戀不容易,我可是要做善解人意好男友的!
讓人和我談了戀愛,談了一次還想談第二次!
於是荊酒酒走上前去,湊在白遇淮耳邊,低聲問:“你是不是有一點點不高興呀?”
白遇淮心一軟:“沒有。”
荊酒酒會主動來問他,他就已經被消磨得沒有任何脾氣了。
荊酒酒悄悄勾了勾他的掌心,小聲說:“男朋友,你別不高興。今天讓你咬我。還可以這樣啵啵……”
他伸了伸舌頭。
“這樣,裡面打濕了,外面也沒人看得見。”
白遇淮喉頭一緊,攥緊了手指,然後才壓抑不住地,緩慢的,略帶情/色意味地,抬手撫了下少年的下巴、脖頸,和喉結。
會給周大師遞手帕,也會轉頭來安撫他。他仿佛天生就具備著安撫住別人的本事。
安撫得他一顆心都軟成了水,血液都滾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