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 林星月已經快要睡過去了。

　趙明琅將車停好，下車繞到另一邊把車門打開，她想把林星月抱出來， 但林星月在那之前已經醒了。

　“明琅姐。”

　林星月靠在椅背上， 眼神從初醒的迷茫漸漸變得清明，映出眼前人的倒影。

　她拉住趙明琅伸過來的手，阻止了對方後撤的動作。

　趙明琅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低聲問她：“怎麽了？已經到家了……”

　某個字眼觸動了林星月， 她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

　“我真的好高興啊， 明琅姐能把我撿回去。”林星月抱住趙明琅的腰， 把臉埋進她的懷裡， 聲音悶悶的像是在撒嬌， “你以後不會不要我吧？”

　沒等趙明琅回答， 林星月又接著說道：“那也沒關系，現在我很喜歡你就好了。很喜歡很喜歡你……我會努力更喜歡你一點的。”

　趙明琅的手僵在半空。

　這時候她才隱約明白，林星月說的“喜歡”正是她理解中的喜歡——與她對林星月的喜歡沒什麽兩樣。

　包括之前說過的每一句“喜歡”，皆是如此。

　只是太過坦蕩，趙明琅反而不敢深想。

　但當事實擺到面前，她壓不住心底的柔軟與歡喜，臉部的輪廓都更柔和了幾分。

　“嗯，我也很喜歡你。”趙明琅說道， “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喜歡一點。”

　林星月“噗嗤”笑了一聲，大概被逗樂了，悶頭笑了一會兒， 再抬起來時臉都是紅的。

　趙明琅心下有些驚奇，像是不知道林星月這個傻姑娘也會臉紅似的，沒忍住又想伸手捏一捏對方抿出的小梨渦。

　林星月比趙明琅想象的更大膽一些。

　她抓住了趙明琅的手， 起身摟住了對方的脖子。

　趙明琅以為她是想讓自己抱她，但實際上是林星月探過頭來，給了她一個吻。

　落在唇上的。

　也落在了心上。

　看著林星月頂著一張害羞的臉，眼睫輕顫著注視她，趙明琅吻了回去。

　僻靜的角落裡，她們有了個心照不宣的小約定。

　比賽周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真正參與進去之後就覺得時光飛逝如流水。

　趙明琅有空時也會坐在觀眾席觀看現場比賽，實在沒時間也會盡量在忙完之後去接林星月回來，路上林星月會跟她說些比賽上的事。

　正如她所料，林星月憑借著堪比作弊器的記憶力外掛輕輕松松衝到了終點。

　也就這一個月的時候，趙明琅倒是重新跟嚴沂混熟了——憑借著同坐家屬席的緣分。

　嚴沂和他女朋友偶爾還會開玩笑似的抱怨，說林星月參加這個比賽對其他人來說簡直就是降維打擊，有這時間還不如回去搞搞研究，說不準一個大獎便就此誕生了。

　但等到最後林星月毫無懸念地獲勝，他們也真誠地送上祝福。

　“小學姐什麽時候回學校啊？”兩人也問過她。

　“至少等這邊的活動結束之後吧。”林星月指的是之後去山區的事，“有些東西總要先去搞明白。”

　無論旁人再怎麽說放棄可惜，林星月也不想因此而渾渾噩噩地過完這一生。

　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非要選擇讓自己最痛苦的那一條路呢？

　這是趙明琅對林星月說過的話。

　林星月現在想去找那條更好的路了。

　去山區的事就敲定在一周之後，嚴沂的女朋友無緣決賽，最後排在十名開外，連個安慰獎都沒混到，自然也不能跟著去。

　幸好兩人心態好，本來也只是抽空散散心，跟林星月兩人留了新的聯系方式，就在比賽結束後爽快地道別了。

　這一周裡，林星月也沒閑著，被節目組安排去參加志願者活動，還要一起去挑選一些文具作為小禮物一起帶過去。

　她也就跟玩兒似的，每天出門都是肉眼可見的開心，勁頭十足。

　反倒是趙明琅操心得不行。

　林星月這是第一次長時間出遠門，性子又單純，趙明琅生怕她被人騙了，也怕她在外面不習慣。

　從飲食習慣到換洗衣服洗漱用具，樣樣都再三考慮，恨不得再打包一個全方位保姆一起快遞過去，最後還真的多塞兩個新手機在行李箱裡。

　就連紙質的聯系方式都備份了好幾次，依次放進不同的口袋裡，生怕途中出現什麽意外聯系不上。

　知情的助理都沒忍住背後吐槽了一句真像個操心的老媽子，結果被趙明琅抓了個正著。

　不過平日裡惜字如金的助理說得也沒錯，趙明琅煩躁地瞪了他一眼就揮手讓他走了。

　等到出發那天，趙明琅特意抽出時間送她到集合地，路上因為焦慮和擔心一直在說個不停。

　林星月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也沒不耐煩，一一點頭應了，最後卻還是忍不住笑。

　“笑什麽？”趙明琅問她。

　“我覺得我好像出去郊遊的小學生。”被過分操心的父母抓著絮絮叨叨個不停，就連喝水吃飯這種小事都要不厭其煩地再三囑咐。

　但事實上林星月從沒真正在自己的父母身上體會過這種感覺。

　眼下意外感受到了，隻覺得新奇又有趣。

　看著林星月控制不住地笑個不停，趙明琅再多的憂慮也被緩解了，也忍不住跟著笑了笑，終於不再說了。

　她只是在下車的時候給了林星月一個吻，以及兩句囑咐：“路上小心。要記得想我。”

　林星月眨了下眼，臉頰上小梨渦若隱若現，她說：“好。”

　林星月對遠行的事很期待。

　以前除了比賽她很少有機會離開家和學校，偶爾出一趟遠門也都是行色匆匆，根本無暇在不同的城市裡閑逛，也就算不得是去過。

　從離家出走開始，她內心深處也未嘗不是想要去世界上不同的地方看一看。

　只不過家庭的牽絆和經濟的窘迫讓她也僅僅只能跨越一個城區。

　難得有這樣一個遠行的機會，林星月不想放棄，也直覺自己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答案。

　同行的除了電視台的人，還有那個公益組織負責那個項目的志願者，其中有一位溫老師一直負責給林星月介紹情況，兩人也就自然而然熟悉起來。

　溫老師比林星月大六歲，年近三十至今未婚。

　她的樣貌只能說是清秀，但勝在氣質嫻靜，看起來有種溫吞的溫柔，讓人覺得很舒服。

　私下笑談時，溫老師說起過她上次才拒絕了一個相親對象，怕是要孤老終生了。

　但她看起來也不遺憾，更多還是因為親戚熱情推薦，她盛情難卻才去看了一眼。

　看完回來就私下委婉地拒絕了，說不願拖累別人。

　溫老師五年前大學剛畢業時就去了那個山區支教，一年前因為母親生病才回來，今年年初母親病重過世，她也試著找了一份安穩的工作想穩定下來，但始終覺得缺了什麽，最近終於下定決心準備回去。

　大好的青春年華耗費在那個荒涼落後的小山村，很多人都覺得不能理解，尤其她還是個女孩子。

　親戚、同學都不能理解她，就連那個公益組織的志願者都勸過她好好為自己打算。

　溫老師只是笑笑謝過他們的好意，但在人生選擇上還是我行我素。

　當然也有很多人很敬佩她，這當中就包括了林星月。

　去山村的路途遙遠顛簸，她們在車上聊了很多。

　溫老師有些話讓林星月印象深刻。

　她說自己其實沒有其他人想象的那麽偉大，她並不是單純為了那些空洞的大愛而選擇這一條路，而是為了自己。

　“人類歸根到底就會滿足自己私欲的生物，再偉大的人也不例外，只不過每個人能夠獲得滿足感的東西不同罷了。看到那些孩子能夠走出閉塞的山村，獲得自己選擇人生的權利，會讓我覺得滿足和有成就感——這樣的快樂抵得過當中的一切痛苦，我便會去做了。”

　林星月聽得懵懵懂懂，她很少聽到這樣的話。

　在家時所聽到的責任與壓力都來源於外界，為了父親的願望、為了母親的心情、為了家族的名聲、為了社會、為了人民，唯獨沒有為了她自己該去做什麽。

　她並不否認那些大愛的偉大，只是那些東西對於尚未成熟的人而言太空洞且遙遠，沒有實在感就像是踩在雲端，不知該往何處落腳。

　這就是她苦惱的根源，她認同那些壓力與責任，卻因為無法契合到自己的內心而覺得困擾乃至痛苦。

　如果說只是為了自己呢？

　林星月模模糊糊間像是抓住了什麽。

　就像是去救路邊摔倒的人，當開始刻意地去考慮所謂道德和社會責任感的時候，也就難免同時開始衡量起自己所需要擔負的責任和後果，有時候反而叫人望而卻步。

　但如果只是想到自己如果不救會後悔、愧疚，即便有所猶豫，最終大多數人也都會施以援手。

　有時候人所追求的就是無悔、無憾二字而已。

　能做而未做，就會後悔。

　想做而未做，就會遺憾。

　林星月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趙明琅離開前再三囑咐她不管多晚，也要在到達之後給她打電話，因此林星月看著手機屏幕上凌晨兩點多的時間，猶豫了片刻，還是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趙明琅根本就沒睡著，只等著林星月的電話。

　聽她說到了鎮上，便終於安下了心，溫聲問了幾句話。

　在路上的時候她們也互發過消息，沒斷過聯系，但真正聽到對方的聲音的時候又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了。

　林星月在車上已經睡過很久，這時候根本不困，躺在床上，盯著漆黑房間的天花板，也沒有絲毫睡意。

　但她還記得趙明琅要上班，便催促她早點去睡覺。

　“不要緊，明天的會議臨時取消了，上午也不用去公司。”趙明琅見林星月不困，就更不願意掛電話了，“明天你去村裡未必有信號，再聯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陪我聊會兒吧。”

　“嗯，好。”林星月翻了個身，把半張臉埋進被子裡，放輕了聲音繼續跟趙明琅聊著天。

　她說了路上發生的一些趣事，說到暫住的這個旅館門口奇葩的擺件，床單上印著小花的圖案……

　最後又說到溫老師的事。

　她沒細說溫老師特別的觀點，隻說她的經歷和選擇讓人佩服。

　再有便是對方性格溫和包容，告訴了她不少事，幫了很大的忙。

　本意是說同隊的人性格好會照顧人，想讓趙明琅放心，不要總是為自己擔憂。

　然而過多地渲染了旁人的美好之處，反而讓趙明琅有些酸——

　林星月話語裡的仰慕和好感都快滿溢出來了。

　理智上知道只是單純的敬佩之心，但戀愛中的女人就是不講道理的，趙明琅聽她說完，就忍不住問道：“難道她比我還好嗎？”

　聽起來還有幾分委屈。

　林星月連忙去哄她：“當然是你最好！在我心目中明琅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趙明琅輕易地感覺到了滿足，聲音更溫柔了幾分：“在外面開心嗎？”

　她想說如果在外面玩得不開心就早點回家。

　無論在什麽地方，她都可以立刻過去把人接回來。

　但聽林星月全程都帶著雀躍，便知道她是開心的。

　林星月顯然很喜歡外面的世界，也許更適合外面的世界。

　趙明琅想來欣慰又有些失落，既希望她能開心快樂，也遺憾擔憂不能時時陪在林星月的身邊。

　如果林星月真的像一陣風一樣飄走了，她抓不住，大概會抱憾終身。

　抓不住實物的東西難免讓人心生惶恐。

　趙明琅已經想到了久遠的以後，許是在夜深人靜時容易多愁善感，心底不由生出幾分酸澀。

　而林星月卻是想到了過去。

　“其實我很感謝溫老師。”林星月小聲說道，“她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趙明琅問道。

　“有些事在能做的時候不去做，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林星月說道。

　趙明琅初時不解其意，問她：“所以？”

　林星月說：“我喜歡你。”

　趙明琅愣了一下。

　林星月抓著手機翻了個身，即便房間裡並沒有外人，她還是忍不住將臉又往被子裡埋了埋，幾乎整個人都悶進被子裡去。

　不知是不是因此，她臉上的熱度漸漸升高了，手背一碰就覺燙得嚇人。

　“本來打算回去之後跟你面對面地說，但是我不想等了，想現在就告訴你。”林星月小聲說道，“我喜歡你，明琅姐，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我控制不住，今天也比昨天更喜歡你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最多還有三四章就可以完結了的樣子（趴……

　不想寫太多波折了，就讓這本成為一個快樂的小甜餅吧，也祝大家生活愉快，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