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公司之前, 趙明琅都沒有發現那個突然被頂上熱門的話題。
一進公司大門,就有跟趙明琅關系好的湊上來問她:“趙總,你跟你家那位好事兒成了嗎?”
來人擠眉弄眼, 就差沒在腦門上寫上“八卦”兩個大字了。
趙明琅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那人便把手機上推送的熱門話題點開給她看:“我尋思著你要是沒追上人也不敢讓這種話題被放出來啊。”
趙明琅眉頭一擰, 一眼就瞥見話題上“同性戀”幾個大字。
下面連著的幾個就是“相親節目”、“炒作”、“惡心”、“絕美愛情”之類的關鍵詞,大致概括了吃瓜群眾們的態度。
之前上相親節目的時候,趙明琅確實也存了幾分表演的心思, 因此也沒刻意壓這個話題。
但是隨著節目熱度過去, 這個話題早就被大眾遺忘了。
而且是在節目裡看個樂子, 誰也不會太計較性別性向的問題, 因此那些尖銳的聲音終究是佔據少數的。
看如今這熱度和時間, 更像是被人刻意翻出來引發了現實層面的問題。
趙明琅點開一看, 發現是不知道誰把她的身份捅了出去。
於是原本普通的“小姐姐愛上小姐姐”的愛情故事就變了味道。
從有錢人的身份聊到豪門恩怨, 還不知事情真相,就已經開始腦補起另一個平民小姐姐被趙大小姐的家人掃地出門的虐戀情節了。
有仇富的,有鄙視同性戀的,有惡意猜測另一個人使手段上位的,也有羨慕感慨真愛的。
不全是負面的聲音,但無端的揣測評論無疑多了很多。
趙明琅突然有些慶幸林星月不怎麽關注這些熱門八卦了。
“讓他們把嘴巴閉緊了。”趙明琅將手機還回去,“有情況通知我。”
趙總風風火火地上樓,一聲煞氣逼得周圍的人都不由退避三舍。
下班之前, 助理帶來的真相和一份文件。
細究起來也能說是個意外,有人把林星月和趙明琅住在一起的事捅給了無良媒體。
無良媒體最愛這些狗血八卦,扒完了公司旗下藝人, 就輪到了老板,一抓到機會就趕緊安排上了。
甚至還有人派出了狗仔,專門跟在趙明琅後面蹲點, 拍了些似是而非的照片。
“誰捅的?”
看到趙總冷到快要掉冰渣的臉色,助理緊跟著就把手裡文件遞了上去。
這是他們跟另一家公司合作籌備的影視項目,具體的事項早就已經談好,就等著簽合同,然後讓下面的人去實施了。
助理現在遞上來就代表著當中有那麽一點小問題。
趙明琅翻開文件一看,第一頁就是暫定的演員名單。
顧婉淇的名字赫然在列。
“是顧小姐匿名投稿的,同時發了好幾家,有的不敢得罪您,就特地來打了聲招呼,還把她的小號扒出來了。”
見趙明琅在看演員名單,助理又說道:“我問過對方的人,說顧小姐是他們老板的朋友簽下來的新人,演的一個小配角,戲份不多,就是給同一個公司的新人做陪襯。”
趙明琅道:“幫我轉告,我不希望看到這個叫顧婉淇的出現在我面前。”
這次不能,下次也不能。
顧婉淇在趙明琅這邊的路算是徹底堵死了。
若是已成名的明星便罷了,她一個剛出道沒幾天的小新人,也看不到任何大火的潛質,沒人願意為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跟趙明琅杠上。
毫無疑問,對方也絕不會在意臨時換掉這個小角色,順水推舟給趙明琅做個人情。
如無意外,顧婉淇的夢想也野心也就到此為止了。
回家的時候,趙明琅還擔心林星月會看到那些消息而影響心情,因此特地繞路去買了蛋糕。
上次她們偶然路過,趙明琅還記得她露出的渴望眼神。
只希望吃了蛋糕,她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開門的時候,趙明琅還在猶豫怎麽跟林星月說。
被人惡意爆出去和自己公布到底是不一樣的,她不介意讓別人知道她對林星月的感情,卻厭惡有人以此作為談資。
這對林星月也是一種傷害。
“星月——”
趙明琅將蛋糕放在玄關櫃子上,剛叫了一聲,就見林星月啪嗒啪嗒地跑出來,一下子衝到她面前。
因為跑得太快,她一個沒刹住車,直接朝門上撞過去。
趙明琅本想閃避,也不得停下動作,伸手去接人,硬生生充當了緩衝的肉墊。
“明琅姐明琅姐!”林星月從她懷裡探出腦袋,一伸手拎出一張宣傳單,眼睛亮晶晶地朝她看,“我想參加這個!”
趙明琅揉了下腰,將林星月扶起來:“什麽?”
“我今天去打工的時候看到外面貼的宣傳,跟公益項目合作的知識競賽,贏了還能一起去山區。”
趙明琅將蛋糕放到餐桌上,接過單子看了一眼,才搞明白是怎麽回事。
最近地方電視台跟公益組織聯合舉辦了一檔競賽節目,鼓勵不同年齡不同階層的民眾參與,最後前三名都能獲得獎金,而且節目組還會同時以他們的名義向貧困山區捐贈同等額度的助學金,並帶他們實地去看望山區的孩子。
“你想去山區?”
“想去看看那裡的孩子們。”林星月坐在桌邊,撐著下巴看趙明琅,“也許看到他們,我就知道我想做什麽了。”
“多長時間?”
“比賽大概一個月,比完就能去了,我打電話谘詢過了,去山區的話大概十天左右的時間,長一點就半個月。”
“有點長啊。”趙明琅低聲自語道。
“你說什麽?”林星月沒聽清。
“沒什麽,你想去就去吧,不過手機別再弄壞了,記得按時打電話回來。”趙明琅一點也不懷疑林星月能贏,說著又有些擔憂起來,“回頭我給你多買幾個手機備著吧。”
“……其實一般來說我也沒有那麽廢手機。”林星月小聲說道。
但趙明琅很堅持:“以防萬一。”
“……好。”
總的來說,算是支持的態度。
不考慮感情因素的話,趙明琅也希望林星月能多出去走走看看,她的前半生過得太壓抑,帶著過度的單純站在迷宮中心,沒人能把她帶出來,有些事也只有她自己能夠做出決定。
小半個月之後比賽正式開始。
趙明琅臨時有事,林星月也再三讓她去忙自己的工作,她便只是在開始前將人送過去,然後等自己的工作結束,再過去接人。
在比賽區域外的“家屬等候區”,趙明琅意外遇到了一個熟人。
“趙明琅?”
坐在另一邊的年輕男人來回看了趙明琅好幾遍,終於確定了她的身份,便走過來打招呼。
趙明琅看到他的時候還楞了一下。
男人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頭髮亂糟糟得像是剛從床上蹂躪完了爬起來,連臉都看不太清楚。
倒是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我是嚴沂啊,這才畢業幾年連同學都不認識了?”
這名字趙明琅倒是記得。
她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在對方的外套上看到了“青雲大學”的字樣。
最終幫她確認身份的還是對方身上那股子若有若無的火藥氣味。
趙明琅對這個味道倒是印象深刻——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味道的。
說起來,這位嚴沂同學也是個奇葩,大一跟趙明琅做了一年同學,但據說真愛是化學,因為報考失誤才進了他們那個專業,後來就直接轉了專業。
不過他性格好吃得開,跟原來班上的同學早就打成一團,後來一些通識課還是一起上,宿舍都沒換,經常來參加班上的聚會,也勉強算得上是同學。
畢業之後,趙明琅跟大學同學的聯系不算緊密,只是聽說了對方好像留在學校繼續深造了。
再見面這還是畢業後第一次。
“你也來參加比賽?”趙明琅問道。
“沒有,我哪有時間。”嚴沂苦笑了一下,“我女朋友要參加,威脅我必須來觀賽,不然就讓我回去跪搓衣板。”
“那你坐這兒幹什麽?”
趙明琅回頭掃了眼周圍的“家屬席”,也就坐了零星幾人,要麽沒趕上,要麽沒興趣,寧願坐在這兒乾等的。
“這不是睡過頭了嘛。”嚴沂乾笑了一聲,“一醒過來就趕緊跑過來了,可惜沒趕上車,這不是遲到了就進不去了。”
趙明琅朝他投去同情的一瞥。
嚴沂抓了抓自己一頭亂毛,又好奇地問了一聲:“那你怎麽在這兒?這節目是你家投資的?”
“那倒沒有。”趙明琅答道,“等人。”
“等誰?”
“家屬。”
“……”嚴沂愣了一下,“你爸媽也來參加比賽了啊?”
“……”趙明琅轉過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明晃晃寫著幾個大字——
[你是不是傻]
“我記得你好像是獨生女啊,難道是堂兄弟?”
“……等對象不可以嗎。”趙明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啊?”嚴沂看起來比趙明琅還意外,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抱歉抱歉,我還以為你不會找對象呢,畢竟那時候所有人都說你注孤……咳咳,比較高冷,不會找男朋友什麽的。”
原話是“一看就長了張性冷淡的臉”、“看起來就像是斷絕了七情六欲的世外高人”、“俯看眾生皆螻蟻”之類叫人望而生畏的形容。
趙明琅也不是不知道別人怎麽形容她,以前不在意,現在倒是有些無言。
從前她不願意與人過度接近,本也以為自己會孤老終生,雖說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但也沒想到自己會栽在一個初次相識的人身上。
感覺不算壞。
“是女朋友。”趙明琅糾正道。
“啊?”嚴沂隻愣了一下,看起來這個問題還不如“趙明琅有對象了”這個前提更讓他震驚,“哦,祝你們幸福。”
“謝謝。”趙明琅禮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她並不想跟外人多談論自己的感情問題,低頭看了眼時間,估摸著也快結束了,便朝後台出口處看過去。
沒一會兒便有人陸續走出來。
林星月走在中間,被旁邊一個女孩子挽著胳膊,一抬頭見了趙明琅,頓時眼睛都亮了幾分。
她們順著人群走出來,相熟的揮手道了別便相繼離開,隻留下這幾個要找“家屬”的。
趙明琅見了人便不由露出了些笑意,還沒等開口,倒是先聽旁邊的人意外地叫了一聲:“小學姐?”
挽著林星月的女孩子朝這邊走過來。
趙明琅原以為嚴沂是在喊她,卻見那女孩兒走近時就松開手,快步撲進嚴沂懷裡。
嚴沂差點沒被撞倒下去。
這位顯然就是他那位女朋友了。
林星月盯著嚴沂看了一會兒,好像認出人來:“是你啊。”
嚴沂問道:“你怎麽想起來參加這個比賽了?”
林星月一本正經地答道:“體驗生活。”
“之前還聽說你退學了,真的嗎?”
“暫時休學而已。”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像是還挺熟悉,趙明琅呆了一下:“你們認識?”
隨即想想也是,林星月八成也是青雲大學的學生,認識嚴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還是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緊接著她就又聽嚴沂和他女朋友叫了聲“小學姐”。
嚴沂的女朋友對她的反應倒是有些詫異:“林星月林學姐的大名你都不知道嗎?我記得我們那時候她就挺有名的了吧。”
“趙明琅不知道也正常,她大一天天參加社團活動,之後又出國交流,基本沒怎麽去過本部,等她回來,小學姐都畢業讀研了。”嚴沂解釋道,“兩邊離得遠,就更沒機會認識了。”
趙明琅在茫然之中聽嚴沂和他女朋友科普了一下林星月的光輝歷史。
說是學校風雲人物也不至於,畢竟林星月生性低調,日常之中除了學習還是學習,沒有什麽娛樂的空間,跟同學關系也是不鹹不淡的,說出去大部分人也未必知道她是什麽人。
唯有在一心走學術路的學霸們當中,林星月的大名才如雷貫耳。
林家強悍的背景暫且不提,林星月本身就是從小參加各大競賽,獎杯拿到手軟,考上大學的時候十四歲——同齡人大多還在讀初中,一進校門就直接跟了主搞科研的老教授,看起來就是前途無量的傳奇人物。
雖說有家族背景的加成,但那些成績可都是她自己實打實考出來的。
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像是神一樣的人物了。
趙明琅有點懵,看了林星月許久,都沒辦法將這個滿臉寫著單純的小姑娘與這個“傳奇”對上號。
大概是見證了對方黑暗痛苦的一面,便先一步明了對方也只是個凡人,甚至是有些稚嫩且脆弱的。
終歸是身邊活生生的親近的人,無法再將她捧上神壇了。
林星月本也不想要這樣的壓力。
否則也不至於在這樣的“大好前途”之下選擇休學離家出走了。
而且趙明琅更在意的是另一點:“也就是說,實際上我們當了至少兩年的校友?”
嚴沂糾正了一下:“是三年。”
當了三年的校友,卻一次都沒有遇見過——
趙明琅從不記得自己在校園裡遇到過帶著奶香味的女孩子。
該感慨一聲她們這緣分真是淺薄嗎。
趙明琅許是被刺激到了,回去的路上還有些耿耿於懷,嘴裡忍不住碎碎念叨著:“為什麽呢……早點遇到就好了……”
早點遇到就能有更多的時間去相處。
也能更早地將她拉出黑暗的泥潭。
最遺憾的還是那些錯過了的時光。
林星月的感受卻恰恰相反:“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啊。”
“為什麽這麽說?”
“你看,你早就已經畢業了,也幾乎不去本部,一直住在城西,我一直在城東,圈子也沒有交集,我們本來已經徹底錯過了,但是最後你還是跟我相遇了。”
林星月扒著手指列舉著理由,說著眉眼一彎,露出點稚氣的笑來:“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
命中注定。
趙明琅無聲地重複著這個詞,眼前豁然開朗,覺得自己的糾結實在是沒有意義。
人之間的緣分就是如此,從沒有什麽“如果”。
她們相遇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便不必去假設更早一些遇見或者從未相遇過的場景。
相逢便是上天給予的禮物,讓人覺得不枉費等待這麽久的時光。
如果早就知道能與林星月相遇,趙明琅也願意花費同等的時光去等待她。
“是啊。”趙明琅笑了笑,“說明我們是天生一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