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聲音落下去,窗外的雨更大了些。
紀冉怔在原地,他很想張口說些什麽,卻又發不出聲。仿佛他給予傅衍白所有的喜歡都梗在喉間,厚重又綿軟。
從前到現在,他甚至不敢妄想過,傅衍白是喜歡他的,自己會從這個人口中聽到表達愛意的話,即使是一句後悔。
他消化了很久,還是有些恍然,回過神的時候傅衍白已經從陰影裡離開,走到客廳,拿起了車鑰匙和手機。
“想休息還是回去?”
男人的神情很暗。
聲音卻已經恢復平靜。
傅衍白並沒放任自己沉溺太久,仿佛只是一瞬的情感壓抑不住,他眸中的落寞很快被藏噬乾淨,恢復成淡漠的模樣:“這麽晚,以後不準開夜路。”
紀冉看了眼時間,如果現在回天北,也許不會耽誤傅衍白明天的工作。
“回去吧,那麽多人...等著你門診。”
從外地來的病人常常只有兩三天的時候,過了便又是一番折騰,紀冉不想耽誤,他看得出傅衍白也不想,乾脆的拿上東西,跟到門口:“剛好,我還想全勤。”
傅衍白淡淡“嗯”了一聲:
“我開車,你睡。”
紀冉的衣服穿的急,兩個人走進電梯,傅衍白習慣性的伸手,替他整了整壓在裡面的領子,只不過指尖剛剛觸碰到脖頸,就微微愣了愣。
“自己弄一下。”
傅衍白的聲音很低,說完便先一步出了電梯去開車,紀冉跟在後面,一邊伸手翻領子,一邊紅了耳朵。
現在這人還以為他有女朋友,一副要孤獨終老的語氣。
他本來想解釋幾句,但中途被傅衍白打斷,現在突然要說,又覺得場合氣氛不太對,畢竟他之前都賭氣沒否認。
紀冉只能先把話憋在嗓子裡,上了車。
雨刮器揮開一條水幕,半夜的高速沒什麽人,紀冉坐下來有些困,但心裡裝著女朋友的事,又不太睡得著。
“我來之前,你不在醫院嗎?”紀冉隨便找了個話頭:“你之前去哪兒了?”
傅衍白眉梢挑了挑:“你去醫院找了?”
紀冉:......
“就、就隨便看了一下。”
紀冉小臉一紅,發現這個話題不友好,迅速換了下一個:“那程多多...她父母還好嗎?”
傅衍白頓了片刻,道:“不怎麽好。”
他想起程遇跪在手術室門口。
興許是這些年習慣了女兒在身邊越長越大,他一時間很難接受這個結果。
五十多歲的男人一直哭著要賣房,說再貴的手術都願意做。
但現代醫學能延長的生命是有限的。
紀冉緩慢的點了點頭。傅衍白的余光掃過來,淡聲道:“等一陣,等他們接受,安頓好,再去送她。
“好。”
紀冉閉上眼。
他確實有些累了,一整天的見習還有四個半小時的長途,一時間也組織不好語言和傅衍白解釋紀千嶼的事,乾脆靠在柔軟的小羊皮上,直接睡了過去。
再醒的時候剛好過去四個小時。
一片泛白的魚肚皮,天色蒙蒙亮,傅衍白的車開到下高速的路口,他回國時間不長,沒辦ETC,走的是人工通道。
紀冉揉了揉眼睛,發現身上蓋著傅衍白的黑色大衣,他睡得臉有點熱,抬眼瞧見前面綠色指示牌的兩個方向。
渝灣區市區虹堯區大學城一邊是到自己寢室所在的天北大學校區,另一邊是到天北市市中心的醫院,也就是小洋房。
小少爺瞬間清醒了一下,他斟酌著語句,剛要開口,就聽見駕駛座上低沉的一聲:
“我送你回寢室。”
傅衍白一臉看穿他想法的表情,又帶著些歉疚:“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以後我是你叔叔,不會再那樣。”
紀冉:“。”
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又咽回去,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卡了根魚刺在嗓子裡,咽也不是,咳又咳不出來,剛籌措了兩個字“其實...”,就瞥見傅衍白伸出去掃碼的手機...
“......”
過去一整夜。
一些沒想起來的事此刻突然蹦躂進腦子裡,紀冉感覺心跳漏了一拍,剛睜大眼睛,傅衍白已經掃完二維碼,順道點開了沒聽的微信語音......
“別!”
清澈而又嘹亮的小嗓瞬間回蕩在車裡,就像安了個小喇叭...
有人義正嚴詞。
“在哪,我找你談一下女朋友的事。”
“......”
——
傅衍白握著手機,久久沒動。
他一張棺材臉,冰凍的寫著不必,紀冉實在不想墨跡,乾脆撓撓頭,咕噥了聲:
“我還沒談戀愛。”
“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小少爺紅著臉:“就、就是你之前看見的,不是我女朋友。我...沒對象。”
車裡安靜了好一會兒。
直到後頭排隊的已經按起喇叭,傅衍白才略微機械的踩油門打方向盤,然後低低的一聲:“那......”
紀冉立刻遞過去一個別想趁火打劫的眼神,防備道:“那也沒打算跟你、跟你那什麽,你都這麽老了,別想那麽多!”
“......”
傅衍白眯著眼,眼尾卻不自覺的上揚,即使熬了兩天有些不修邊幅,一樣難以抵擋幾近完美的顏值:“我老?”
紀冉紅著臉,乾脆閉嘴不說話。
他就這麽坐了一會兒,半晌才突然反應過來,對著手機地圖眨眨眼,挪了兩下。
“你這是去大學城?”
“不是。”
?????
紀冉一臉看流氓的表情,睫毛撲閃著像打顫的小鳥,不可置信的語氣:
“你剛剛說要送我回寢室。”
傅衍白:“學校遠,去我那休息會。”
紀冉:“......”
就他媽不該對老東西心軟。
好在傅衍白只是讓他休息了會,吃了點東西就把人送到醫院。
紀冉長長松了口氣,他還沒想過這麽快就在賊船上住下,而傅衍白也知道他現在大四,考試多如牛毛,並不敢耽誤少爺上進。
一眨眼,春天過得飛快。
最後半學期,紀冉幾乎都在考試裡度過,他一頭扎在學校過完了所有理論課,到了大五,終於順利選定了論文方向,並且開始朝專類實操的方向邁進。
他選了心內科實習的事情薛樂很早就知道,乾脆一拍板,兩個人選了個相同的,也算有個照應。
實習第一天比見習的第一天要松很多,畢竟對環境和人都熟悉過,沒有了見習時候的生怯。
坐在小會議室頭尖的就是傅衍白的助理醫生之一,紀冉見過他不少回,名叫汪旺。
他是大幾屆的天北學長,拿到規培剛剛第三年,齊劉海圓臉,人送外號大雪餅,“實習期跟見習期不一樣,學校應該跟你們提過。”
汪旺雙手交疊,抱著本子道:“見習的時候你們沒有上手資格,但實習都是理論已經畢業的人,需要更多的上手操練。”
但這個操練就很微妙。
在啟山醫院這樣專家主任雲集的地方,多的是遠道而來求醫的病人。一路上早就把自己掛號醫生的家譜背了個全,不少人一看到陌生面孔,別說是實習的,就算是個旁的正規醫生都過不了關。
“雖然每個科室情況不一樣。但在咱們心內科,不管是介入手術還是外科類手術,一定不會在病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交給你們鍛煉,這是主任訂的規矩。”
他這話一出口,好幾個都面色稍霽,沒有病人會樂意讓個實習的練手,最多就是縫縫針。
但退一步,不練哪裡來的專家?
大部分科室的做法都是在病人麻醉後的手術過程中讓實習醫生參與進來,神不知鬼不覺。
傅衍白這樣的要求。
無疑對新人極其苛刻。
“行了,時間還長呢。自己琢磨想辦法吧。”
大雪餅打斷了科室裡嗡嗡的議論聲,翻開本子道:“我先分配一下每個人負責照看記錄的床位。你們現在是實習,理論上病人出現任何緊急情況都可以消化處理,要負起責任來。”
他的目光先掃過紀冉,顯然已經洞察出了這張小白臉和傅衍白非同尋常的關系,於是安排了個最輕松的:
“你跟8床,瓣膜修複的,夜裡一般不用陪,自己掌握情況。”
紀冉接過病歷,剛翻開一頁,門口就響起兩聲輕敲。
“打斷一下。”
所有人回頭,傅衍白並沒踏進來,只是短暫的伸了個頭:“他跟15床。”
大雪餅:......
這個他顯然指的是紀冉。
汪旺迅速把手裡的安排表調了個數字,然後抽回紀冉手裡的病例,換上15床的。
“喏給你,這個是...好像是心梗送過來的,你先熟悉。”
紀冉把病歷從頭到尾翻了一遍,這位15床的大哥明顯要比8床的難處理很多,首當其衝的就是看護。
“鍾泰陽是不是,三十七八快四十了吧。”
護士長坐在護士站的小板凳上,手裡拎著小風扇:“上個月突發心梗送過來的,哎,我最頭疼的就是他。”
紀冉也拎了個小板凳坐過去,皺皺眉:“為什麽?”
“沒人看著他呀。”
護士長撇撇嘴:“都三十好幾了,也沒個老婆,女朋友嘛也沒有,看著還挺人模人樣的。”
紀冉莫名嘴角一抽。
“父母年紀大了又不在本地,一個男的住在那麽大房子裡,二樓倒地了都沒聲音,還好家政阿姨發現的早,不然就沒了。”
護士長搖搖頭:“小紀,你說他是不是很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冉崽:還好,不可憐。感謝在2020-11-06 22:27:42~2020-11-07 21:37: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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