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紀冉睡的很淺。
離開家,再加上一個人,多少有點認床難眠,意識朦朧間樓下好像一直沒什麽動靜。紀冉眯著眼,快七點洗漱完下樓,發現傅衍白已經在餐廳。
“起來了?”
紀冉下意識看了一眼客廳,沙發上散著一條毛絨毯子,荔枝皮還有一點被壓下去的凹痕。
傅衍白應該是回家不久,只靠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並沒回房間。
“嗯,早。”
紀冉一隻手領著書包往門口走,背後低沉的聲音又攀上來。
傅衍白:“阿姨要晚上才能到,你早飯都吃什麽?”
紀冉擰了擰門鎖,發現開不開,而腿邊已經竄出一條狗...
兔頭脖子上已經套了項圈,正牢牢把守在大門口,大有要出這扇門,就必須從揣上兄弟的意思。
“......”
不得已,紀冉只能回到餐廳,拉開椅子坐下。
他手上還抱著書包,咬一口就走的模樣,低頭道:“蛋撻,小蛋糕什麽的。”
傅衍白開冰箱的手一頓。
紀冉眼尾飛快掠過,重新道:“隨便。”
“晚上我讓阿姨買一些。我不吃甜食,抱歉。”
一條吐司切出三分之一,簡單的煎了個荷包蛋兩片火腿片,傅衍白端著白色瓷盤上桌:“將就一下,吃完送你去報道,東西帶好。”
“你不吃甜的?”
紀冉愣著神,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句。
和傅衍白當同桌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從前的記憶就像理不清的線團,他早就想不起這些細節:“那...”
傅衍白端來兩杯牛奶:“你媽媽說你愛吃蛋糕。”
紀冉:“哦。”
小少爺放下書包,拿起面前的吐司,咬了兩口才反應過來一點:“你剛才說什麽?”
傅衍白站在桌邊:“東西帶好。”
“上一句。”
“吃完送你去報道。”
“不要。”
“……”
隔著半杯牛奶,傅衍白清冷的眼尾映在玻璃的曲角,紀冉的腦袋縮回去:“咳,我自己去。”
“送你吧。”
“你不忙嗎?”
“答應你媽媽的。”
“……”紀冉低回頭咬吐司:“丟不了。”
別說就隔著一條馬路丟不了,就算隔著大半個路陽市,他也一樣丟不了。
“別人都是自己去。”
倒不是賭氣。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怕的就是上學後面跟著尾巴,仿佛走到哪裡都會被笑話兩聲。
紀冉又堅持了一聲:“我想自己去。”
傅衍白放回牛奶杯,沉默了一會兒:“那到校門口。”
紀冉站起來拎書包:“不要。”
傅衍白:“順路。”
紀冉看著他:“順什麽路。”
“咣當”一聲狗鏈子響。傅衍白已經按開了大門:“早上本來就要遛狗。”
兔頭:嗷!
紀冉:……
1.5票比1票。
不得已,紀冉只能由著傅衍白送他過這條區區十幾米的馬路。後面還跟著撒歡的兔頭,見到人就要嗷嗷叫兩聲,顯擺自己狗仗人勢,現在人還多了一個。
紀冉:“你不去後面公園溜?”
傅衍白:“不去。”
紀冉:“......”
走在公寓樓下還沒什麽,快到校門口的地方聚集了不少學生,結果父母送的很常見,遛狗送的反倒成了焦點。
不少人側目看著兩人一狗,本來掃兩眼也就過了,但傅衍白長相明顯超了標,再加上注目令狗興奮,兔頭“嗷”的像是開了肉罐頭。
“……”
紀冉當即加快步伐:“我進去了,再見。”
傅衍白看著他,聲音松散:“不用我進去?”
下一秒,身邊的小人已經走開五米。
“不用!”
“嗷!”
“……”
紀冉回頭瞪了一眼囂張的兔頭,但兔頭顯然意會不到初一男孩應該有的冷酷,興奮的又衝紀冉喊了一聲。
“……”
小少爺頭也不回,拔腿就跑。
翻修過的一中大門是光潔的清水混凝土牆,晃晃蕩蕩的人影落在一片藍白色校服裡,傅衍白牽著狗,神情松散的站在原地。
他沒挪步子,好像這個場景十分滑稽,一直到紀冉的書包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才收著狗繩掉轉了方向。
兔頭開心的撒開狗腿,傅衍白的嘴角落回去:
“回家。”
“......”
雖然翻修過一遍,但路陽一中的整體格局變化並不大。
順著大門往裡,最開始的三棟紅樓就是初中部。再往後是大階梯教室以及教師辦公樓。接著高中部,最後面是校舍。
和校舍隻隔一堵牆的地方便是路陽市區的人民公園,紀冉小步子晃悠在水泥路上,可謂是興致勃勃。
健康,可以跑可以跳。
這樣的愉悅即使重生之後已經感受過很多次,他依舊覺得興奮。
尤其是回到這所曾經只能慢慢挪步的學校裡。
初一(7)班在教學樓裡的第一棟,而且是最高層。紀冉一個小跑就飛奔上了樓梯。裡面人已經來了大半,講桌上厚厚圍了一圈。
“來來你叫什麽?我給你指座兒。”
最裡頭的男生雙手護著座位表,一條腿晃悠著,儼然已經進入了角色:“我叫鮑斌斌,是一中小學部來的,這兒的老師我都認識,我先幫你們找座位。”
嗡嗡的吵鬧聲跟著響起來。
“終於來個帥哥了!”
“哪裡哪裡,我看看。”
“你別這麽大聲!”
“知道了你別拉我衣服!”
......
紀冉個頭不高,但也不算矮,只是還沒發育起來。按照“一中老炮兒”的指示,他在第四排中間一組落了座,屁股剛挨上板凳便打了鈴。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
皮鞋的哢噠聲落在地面,門口很快閃進來一個穿著棉麻深藍襯衫的男人,他放下教案,就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三個大字。
路為洲。
紀冉怔了一下,莫名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
“先說一下,書下午統一去教務處搬,學生守則都在抽屜裡,小升初測驗一會兒從每組最後往前傳。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大家...”
路為洲話音一頓,看向紀冉旁邊的座位,又看回座位表,在上面做了一個標記。
一個班的目光都唰的看過來,紀冉也不自覺朝自己身邊看了看...
同桌開學第一天就曠了課。
“好我們繼續,今天是開學第一天,相信大家都知道自己的目標。”
班裡的大多數人,臉上都寫著新鮮和期待,畢竟是上初中的第一天。
“路陽一中是全國最好的幾所高中之一,幾乎可以說包攬了江南省所有的高考狀元。學校設立初中部也是為了提前優先選拔人才。”
“高中部每年招8個班,一個班40人。一共320人。”
路為洲點了點講台:“而我們初中部有十六個班,每班45人。”
“......”
這個氣氛著實凝重了些,紀冉看到斜前方的幾個女孩子已經嚇白了臉。
“老師我也是一中畢業的,所以很了解。雖然是初一,但沒什麽時間可以浪費,必須從開學第一天起就全力以赴。別以為自己上了初中部,就一定能穩當進高中。”
路為洲拿起講桌上的牛皮紙袋,白線一圈一圈繞下來,然後抽出一疊卷子:“今天先進行初中摸底測驗,了解一下你們的基礎。往後我也會根據測驗成績分配班幹部以及各種競賽和活動名額。”
“啊??????”
瞬間哀鴻遍野。
誰也沒想到,剛開學第一天,領領書加加好友發發朋友圈的日子,居然是這種晴天霹靂。
路為洲並沒有在意,眸光掃過全班,然後喊:“鮑斌斌,你來發一下卷子。”
人生三大慘劇之一,猝不及防的考試。
紀冉立馬舉了手:“老師,我右手現在寫不了字。”
路為洲看他一眼,又看回座位表,對著找到他的名字。
“紀...冉?”
紀冉舉著小胡蘿卜站起來。
路為洲停頓了一下,隨即道:“你的情況我了解了,但班級不能因為你一個人搞特殊,以後沒複習的都傷了病了找借口怎麽辦?你能做多少算多少,下次月考再爭取吧。”
卷子沙沙的落上桌。
不到一百平的空間裡,老師是絕對的上層,而班主任則是上層中的上層。
紀冉反駁不了什麽,只能緊著選擇題先寫,數學英語這種選擇題多的還算好,語文幾乎交了大半張空卷。
最後一門英語交完,全班響起一片哀嚎。坐在紀冉後面的寸頭嚎完了也沒忘記前面還有個更慘的,拍拍紀冉遞了瓶奶,不少人逐漸聚到了紀冉旁邊,仿佛看著那截包成胡蘿卜的食指,自己就一定不會是墊底的那一個。
寸頭:“只有你能安慰我們受傷的心了。”
紀冉:......
“人外有人,慘外有慘。”
“想著你寫不了字,我咬牙寫完了作文。”
紀冉:?
寸頭旁邊的女生緊張的看著紀冉的手指,仿佛找到了難朋難友: “你說這個成績考了有什麽用啊?會把不及格的貼在牆上嗎?我...暑假什麽也沒複習。”
紀冉:“......”
他想說他應該不會在牆上,寸頭忙接了句: “嗨,鬼知道。”
結果沒過半天,鬼真的知道了。
因為是摸底,一共沒有幾門,卷子改起來相當快。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路為洲就夾著卷子走了回來,班上瞬間悄無聲息。
“所有人,收拾好書包站起來。”
“......”
片刻的安靜,一個班的人互相都還沒認全,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路為洲站在講台上,用手撚著卷子道:“我現在按考試成績念名字,從最後一排開始,從左往右坐。”
“啊?????????”
路為洲:“最後一名,時岸。”
紀冉在一片戳愣的噓聲中反應過來,好像是他那個曠了課的同桌。
“黎夢。”
“於小洋。”
路為洲嘴裡的名字不停往外冒,教室裡的訝異聲開始被挪位子碰響的桌椅聲掩蓋。
不少人覺得丟臉,隻抱著書包低頭往後挪。隨著名字越念越多,班裡的動靜也越來越大。
酷熱的夏天,一個教室裡都是凳子腿的蹦砸聲。路為洲的話音就跟惡鬼索命沒兩樣,誰都不想太快聽到自己。
“下一個,紀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