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溫差大。
白天驕陽似火,晚上卻夜涼如水。
快十一點。傅衍白看著手機踏進家門,上面是孫阿姨睡覺前發過來的一句:
【小祖宗晚上沒吃飯。】
或者說紀冉上了樓就沒下來,孫阿姨一晚上喊不下來人,只能打小報告。
書房的門被推開,漆黑的一片混著月光打在拖鞋上,傅衍白站在門口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一點什麽——
祖宗被他趕回樓上了。
往常這個時間,裡面應該是燈火通明。紀冉不過十二點不會睡覺,再者他一般會等自己回來,看一眼錯題本。
只要推開書房的門,就能看到紀冉坐在這裡,胡攪蠻纏的喊困。現在這人到了他頭頂,倒是異常安靜,像一只找不見的貓,突然沒了動靜。
關上門,傅衍白換了件灰色T恤,起身上樓。
他是腳步很沉很清晰。套間的門縫裡,白光亮成一條線,明顯是還沒睡。
傅衍白抬手敲了敲門:“孫阿姨說你晚上沒吃飯?”
沒人吱聲。
紀冉就趴在小客廳的沙發上,電視裡是被按了靜音的畫面,他掃過門縫的兩道陰影,嘴快要撅到天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會不會門一開就潰堤漏餡。
敲門的聲音又持續了兩分鍾,紀冉把頭埋進沙發縫,等到同樣的腳步聲又飄遠,才又□□。
他知道自己這麽大一個活人在下面,肯定耽誤了傅衍白的工作和生活,所以才被掃地出門。
但知道歸知道,先前傅衍白對他的縱容已經讓他產生了幻想,現在被毫不留情的戳破,還是有落差。
這天晚上,紀冉睡的迷迷糊糊,暑假開始的一早,又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打仗一樣不安穩。
紀冉刷完牙,頂著一頭雞窩下樓,紀韋已經出現在了平板裡,看上去精神抖擻。
“兒子,暑假要不要回家?”
“......”
他大概猜到紀韋是來聊這個的,從冰箱裡摸出一瓶牛奶,先灌了一口:“奶奶說什麽了?”
平板裡的紀韋愣了一下,隨後道:“老人家嘛,肯定是想你回去的。但爸爸也知道你長大了,還有很多自己的安排,所以想問問,跟你商量下。”
牛奶被掇上桌,旁邊一聲門響,紀冉看到傅衍白從房間出來,穿著淡藍色的睡衣。
“我打算...在路陽這邊報個輔導班。”
紀冉咽了口牛奶:“平常留在這,周末回去,司機叔叔送我就行。可以嗎?”
他說話的聲音慢慢變小,背對著客廳,平板裡的紀韋因為延遲頓了一下,然後道:“當然可以,你奶奶也知道學習重要。到時候周末回來多陪陪她就好。”
紀冉清了清嗓子:“謝謝爸。”
掛掉語音,牛奶盒被放回冰箱,紀冉端起奶杯剛要走,沙發上就淡淡響起一聲:
“報什麽輔導班?”
傅衍白一臉懶散的看過來:“怎麽沒告訴我?昨晚什麽時候睡的?敲門怎麽不開?”
“............”
一大清早,十萬個問號掛在腦門上。紀冉咕咚咕咚喝了口牛奶,才應了句:“你剛問什麽?”
“......”傅衍白眸色冷了冷,先撿了個重要的:“報什麽輔導班?”
“不知道,數理化什麽的吧。”
紀冉本來就沒想好,只不過是應付一下紀韋,撓了撓頭道:“就我們班同學報的那些。”
“你不需要。”
“......”
傅衍白掃了他一眼:“那些培訓班質量參差不齊,你去是浪費時間,應該利用暑假針對一點,補差補漏。”
紀冉:“哦。”
傅衍白:“就在家裡,我教你。”
紀冉:“哦。”
傅衍白說的時候隻覺得很順利,某少爺一點沒反駁,等晚上天一黑,面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顆籃球,才冰起臉...
“什麽意思?”
紀冉換好球鞋,抬頭看他一眼:“不是你教嗎?”
傅衍白:“......”
鑽空大王說完就抱著新買的球按下電梯。不過暑假本來就是坐不住的時候,傅衍白磨不過,只能答應每晚教紀冉打一小時球,算作鍛煉身體也合適。
吃完飯的八點半,一中球場被磨的不太清晰的三分線,籃球從框裡落下來,又被撿走。
紀冉大概投十個能進一個,傅衍白握著一瓶礦泉水坐在旁邊,一邊看一邊隨口問:“怎麽又想打球了?”
“沒怎麽。”
練球的祖宗抬臂抹了額頭的汗,那件紅色球衣的側袖很大,幾乎不用怎麽刻意,就能看到裡面的光景。
傅衍白的目光頓了頓,過了一會兒道:“文理想好怎麽選了嗎?”
“沒。”
球挨著籃板掉下來,紀冉側過頭:“有什麽意見嗎?”
傅衍白想了一會兒:“你理科好,可以選理。”
紀冉:“你當初學理也是這麽選的嗎?”
籃球又一次沒投中,落在地上,不樂意的彈了幾下......然後紀冉就聽見傅衍白“嗯”了一聲。
“嗯?”
球滾在地上沒人撿,紀冉喘著氣停下來看他,汗滴模糊了睫毛的翹邊:“嗯什麽,你理科好?”
傅衍白頓了下:“嗯。”
紀冉:......
放屁。
雖然別的他記不清,但傅衍白到底文科好還是理科好,他倒是記得門清。
那時候傅衍白學理,可是好兩個老教師惋惜,說少了塊將來舞文弄墨的材料,甚至顧暄和都哀歎,說他好好的狀元不學文,非要來理科瓜肉吃。
紀冉看著傅衍白,眯眯眼:
“你,理科比文科好?”
“嗯。”
“你確定?”
捉住小辮兒一樣,紀冉完全忘了球。又上來踩了一腳:“你是理科好所以學的理?”
傅衍白被他盯著,眼神莫名有些回避:“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紀冉:......
走為上計,傅衍白已經站起來,並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而且他一回家便進了書房。
紀冉喊不理人,只能松開小辮子先洗澡。
熱氣蒸騰了思緒。
他洗完澡吹完頭才想起來現在是7月底,中考應該出了分,於是放棄去找那塊硌人的大冰棍,先給寸頭髮了條微信。
別買了:錄取結果出了嗎?
他知道寸頭和黎夢考的都不錯,但能不能上到一中就是看造化,畢竟每年的分數線都不一樣。
那邊倒是回的很快。
寸頭:出了,我在6班,黎夢差點兒,估計得交走讀費,不然只能去二中,太虧了。
別買了:那過幾天喊上時岸,咱們聚聚。
寸頭:行啊。黎夢這傻丫頭盯著分數好兩天了。剛好放松放松。
過了一會兒,寸頭又發過來一句。
寸頭:對了冉,你還記得鮑斌斌嗎?就原來一直考你後面,咱班第二的那個。
別買了:嗯?
寸頭:他這下考砸了,居然沒進到實驗班,50多名吧。
寸頭:
我們這屆又趕上高考改革,昨天查完分,他媽媽還來鬧了一把,也不知道說什麽了,辦公室裡老大的聲兒。
紀冉沒在意,隨便回了兩句。寸頭又八卦了一陣,兩個人一句一嘴,已經晚上快九點。
雖然是暑假,但傅衍白不允許紀冉放松學習。沒了日常的作業,卷子還是照例在刷。甚至一天加到6張,早中晚各兩張,毫無人性。
用某人的話說,學習熟能生巧。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紀冉逐漸習慣了這樣的刷題方式。也許是因為傅衍白會看那個錯題本,他從來不會因為錯題多而困擾。
相反的,越多越能發現問題,越多傅衍白就會看的越久,在他書房呆的就越久。
一個暑假過的飛快,開學的時候銀杏一片金黃。距離紀冉重新搬到樓上,也不知不覺過去兩個月。
這段時間傅衍白變的越來越忙,兩個人恢復了樓上樓下的間隔,見面的時間減少了很多。
紀冉放學回家的時候,傅衍白一般是不在的。
他手裡捏著張紙打開門,孫阿姨端茶的身影一閃而過,沙發上正坐著兩個老熟人。
“叔叔好,阿姨好。”
陳影和顧暄和看到他,已經不帶驚訝,似乎默認了紀冉就是住在這裡的。
顧暄和隨後花著嘴叫了聲:“小討債的,放學這麽早?”
紀冉掃他一眼:“一中都是這個點放學。”
“我知道。”顧暄和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松散著:“但是你都高二了,不上輔導班嗎?”
這話說的倒是。
路陽一中大部分的學生,放學要麽留在學校晚自習方便問題,要麽就是報了輔導班急著去上課......這樣直接回家的確實很少。
“他會給我講題。”
紀冉慣不喜歡和顧暄和打嘴炮,抬腿就往樓上走,偏偏後頭的嘴欠,笑眯眯的就來了句:“你傅叔叔剛升了副院長,忙著呢,醫院每天加號都排不過來,哪有空天天看你的高中題……”
紀冉的腳步頓了頓。
顧暄和打著哈欠伸懶腰:“我要是他,早給你請個家教...”
“說什麽呢。”
陳影胳膊朝他拐:“小侄子學習當然也重要。”
顧暄和嘴快:“看看題多大的事...每天累得慌...”
下一秒,二樓“嘭”一聲關門。
沙發上兩個都閉了嘴。
過了一會兒,陳影先張口道:“你老招惹他幹什麽?小男生敏感著呢。”
顧暄和沒當回事:“我看他好玩。”
陳影:......
他靠上沙發,眼神精道了幾分: “再說這是實話,阿衍現在難得有這麽好的機會,哪有這麽多功夫顧著個不搭親的侄子,我是為他好。”
他嘴快又直,十幾年都是這個性格。陳影沒再說什麽,站起來道:“行了,你先等著,我上去哄哄,別回頭真生氣了老傅找你算帳。”
顧暄和:“......”
被傅衍白找算帳這可不是開玩笑。顧暄和想起來背後就嗖嗖直涼,趕緊打發了陳影上去。好在紀冉沒鎖門,她敲了敲就被放進去。
紀冉坐在書桌前,一張語文剛寫完古詩詞,看上去並沒受影響。或者說就算小少爺心裡不爽,他也不打算為難女孩子。
“你顧叔叔就那樣,別往心裡去。”
陳影被招待了一瓶果汁,開心的坐下來笑笑:“阿衍還是很疼你的,這麽忙都要看著你學習。”
紀冉重新拿起筆,聽她繼續道:“我們今天本來想喊他出去吃飯聊的,但他說想早點回家,所以就被打發過來了。”
“哦...”
紀冉的筆尖頓了頓。
的確,傅衍白從來沒落下過他。即使有幾天光自己睡覺已經過兩點,第二天起來,他照樣能看到被標記過的錯題本。
這人仿佛是鬼出沒,總能在天亮之前看完他所有的卷子...
紀冉出著神沒說話。
陳影乾坐著顯得有些尷尬,乾脆站起來在書房轉了一圈,東問問西看看:“你還拿過鋼琴九級啊,真厲害。”
“這滑雪板這麽酷,什麽牌子?好滑嗎?”
她念叨著走過書櫃,眼神突然一亮,像是看到什麽熟悉的東西,停了步子:“小小年紀買首飾,送人?”
紀冉沒反應過來。抬頭一看,才發現陳影手裡拿著那個淡紫色、裝著校徽的盒子。
她語氣很輕快,帶一點八卦:“不錯啊,這牌子的項鏈都很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晚了,照例紅包,跪。感謝在2020-10-15 20:54:07~2020-10-16 23:38: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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