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直利落地買好車票,準備輸完液就去辦理出院手續。
辛零提醒說:“別高興得太早,我之前把你醉酒醜照發朋友圈,她都沒理。”
“那時她正在氣頭上。”薑直並不覺得那能說明什麽,她開始考慮在哪裡見面,紀方淮又發來一條消息。
“明早八點,拾光咖啡屋。”
薑直連忙按響床頭的呼叫器。
辛零吃驚道:“你做什麽?”
“方淮約我明早八點見面,還有十二個小時,我得預留一些時間準備。”薑直說著把輸液速度開到最快。
辛零滿臉無語,隻想說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薑直去B市的路上竟然十分忐忑,其實不過這次談話無非兩種結果,一種是紀方淮繼續生氣,一種是聽完她的解釋後決定原諒她。
可薑直依舊感覺沒把握。
她到咖啡屋時,紀方淮已經到了。
幾天不見,紀方淮精神飽滿了許多,可能是化了淡妝的緣故,就連頭髮都感覺長長了不少,這個認知讓薑直開始感到不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怎麽開場。
她以為會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樣墮落的紀方淮,可紀方淮似乎不受影響。
此時咖啡屋剛剛開門,還有沒有正式營業,店裡就只有她們兩個人和吧台打掃衛生的店員。
薑直和紀方淮相對而坐,見她一直低著頭玩手機,忍不住喊道:“方淮。”
紀方淮盯著手機桌面亂按的手指停住,這才剛剛發現她似的抬起頭來,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薑小姐,我們不熟。”
所以不要叫得這麽熟稔。
薑直到嘴邊的話全被噎下去,現在的紀方淮渾身上下都寫著不要和我套近乎幾個大字。
薑直知道自己是過錯方,只能故作輕松道:“你最近怎麽樣,還頭痛嗎?”
她從沒想過她和紀方淮之間會到這種地步——需要用問身體來開啟一段對話。
紀方淮漠然地看著眼前關心自己的女人,覺得有幾分可笑,她說:“如果你約我出來,只是想來和我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那我就先回家了,再見。”
她說完一點也不留戀,拿著包就要走。
薑直急忙站起來,語氣急切道:“我的確是有正事要和你談。”
這一次她連她的名字也不敢喊。
紀方淮盯著薑直面色不佳的臉,以及那略帶可憐的目光,勉為其難地坐下來。
薑直這次一句廢話也沒多說,直接切入正題,說:“騙你說你是我未婚妻是我臨時起意,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機會想和你坦白,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說到這裡頓住,想看紀方淮的反應。
“可我怎麽覺得你很希望瞞我一輩子?我們同床共枕大半年,你也沒有提過半句,看來薑總真是貴人多忘事,說來也是我的錯,白撿了一個總裁未婚妻,竟然還不識趣。”紀方淮陰陽怪氣道。
薑直自知理虧,也知道紀方淮很生氣,但她恨不得紀方淮過來打她罵她,而不是這樣與她言語上相激。
她一副什麽都認的模樣,說:“我今天是來坦白的,之後隨你處罰。”
紀方淮抿抿唇不說話,只是端著咖啡小小地嘬了一口,苦的,她不喜歡。
薑直斟酌再三,說:“我之前和你提起過我在後爸後媽家有個妹妹,其實你就是那個異父異母的妹妹。”
薑直邊說邊緊盯著紀方淮的面部表情,她想紀方淮會吃驚或者開心,畢竟她們之間多了一重關系。
結果紀方淮出奇的冷靜,然後突然想起要配合似的,露出略微驚訝的表情。
薑直覺得那像是嘲諷,她有種進行本科畢業論文答辯時,座下的老師故意裝出不懂的樣子看她講解論文的感覺。
其實那些老師都知道,只是想看她能把冷飯炒出什麽新花樣。
紀方淮的目光仿佛已經看穿一切。
薑直略微整理思緒,之前準備好的長篇大論轉眼間變成隻言片語。
她說:“簡單來說,就是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在知道你失憶時,我鬼迷心竅決定騙你,對不起。”
紀方淮靜靜地聽著,問:“只是這樣?”
薑直點頭,說:“只是這樣。”
和預期的見面完全不一樣,她心中此刻已經堵成一團,根本沒有心思說太多。
紀方淮對她有幾分失望,提醒道:“你之前說我父母去世了,還帶我去看過他們的墓地,可實際上好像不是這樣的。”
“他們……”薑直開始猶豫。
紀方淮裝出來的平靜像是藏有巨大怪物的湖面,隨時都會波濤洶湧,可惜薑直現在不敢看她,沒發現異常。
紀方淮出言譏諷道:“你在猶豫什麽?是想換個理由騙?還是想繼續隱瞞下去?紀東元昨天找過我,我也找過表姐,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薑直這才明白紀方淮不是來聽她說的,紀方淮什麽都知道,現在不過是想看她難堪,看她像小醜一樣出醜。
她垂著頭認命地說:“我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我爸在我兩歲左右的時候車禍去世,然後我媽帶著我改嫁給你父親紀昌年,一開始他對我們很好,後來我媽生病,我才知道根本不是什麽改嫁。”
“我媽的抑鬱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我爸的死也不是意外,你父親和我爸是好兄弟兼合夥人,我爸對他掏心掏肺,他卻肖想著別人的妻子和財產。”
紀方淮凝神仔細聽著,和她目前知道的一一吻合,薑直沒有騙她。
薑直卻不想多提那些,提的越多只會讓她和紀方淮之間越來越遠。
她平靜下來,說:“其實剛剛說的這些都不重要,我也沒有什麽非要復仇的執念,你爸進監獄是因為他想走捷徑,觸犯了法律,我只是在恰當的時候提供證據,你媽出車禍和我更沒有關系,那真的是個意外。方淮,我只在乎你,我知道我騙你不對,但是……”
紀方淮語氣冷淡地接話:“但是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也成功愛上你,我們之間不再是什麽姐姐妹妹,恭喜你功德圓滿。”
她沒有記憶,對她們之間的姐妹之情並無印象,提到時也可以隨意踐踏。
薑直嘴唇發白,保持緘默。
紀方淮見她沉默,氣不打一處來,倏然站起來,嘲笑道:“可是誰說愛上之後就不會不愛?虧你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沒想到也會這麽天真!”
她這一次是真的離開。
“方淮!”薑直刷地站起來,剛剛送過來的咖啡被打翻,熱燙的液體灑在她手上,手背瞬間紅腫起來。
紀方淮聽到動靜立刻站住,見服務員已經過來,她毫不留情地往外走。
薑直是死是活都和她沒關系。
薑直帶著一身傷失魂落魄地回到A市,問辛零:“被騙真的很糟糕嗎?”
“你試想一下,如果一個男人說你是他未婚妻,結果相處半年之後,你發現你其實是一個同性戀,他根本不是你未婚夫,你會怎麽想?”辛零舉例說明道。
薑直:“……”
她試著代入一下,渾身都不舒服。
辛零繼續說:“所以你現在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幸虧紀方淮沒有喜歡的人,性向也處於迷蒙狀態,不然照你這操作,就算是追妻追到火葬場也不一定能追不回來。”
薑直還在試圖挽救,說:“可我們關系不一樣。”
辛零恨鐵不成鋼道:“正是因為關系不一樣才更糟糕,被最相信的人騙只會更難受,你得慶幸紀方淮還沒恢復記憶,不然你遲早要完。”
薑直臉色慘白。
辛零不想一直打擊她,說:“不過她那麽在乎你,你小時候又那麽慘,只要裝裝慘,伏低做小,在床上願意當受,她說不定就原諒你了,話說回來,女女之間到底是喜歡當上面那個?還是當下面那個,又或者互攻?”
辛零越說越離譜,薑直冷著臉沒說話。
或許她真的錯了,仗著自己是紀方淮最親近的人,自以為了解她就為所欲為。
“明天我會去公司上班。”薑直打算最近都不會再打擾紀方淮,該說的她已經說了,是時候給紀方淮時間靜靜。
辛零沒好氣道:“你院還沒住完呢,如今這手也受傷了,小心照顧不好留疤,這可是你吃飯的家夥。”
薑直抿唇看著手背沒說話。
紀方淮一離開咖啡屋就像是卸掉了身上的偽裝,一直端著的肩膀松垮下來,她回到家裡連妝都沒卸就躺著。
薑直說的那些她都知道個大概,在最初的驚訝後她已經變得無比平靜。
薑直說得雲淡風輕,其實以前的生活不可能過得好,尤其是在她有紀東元那個弟弟的情況下。
紀方淮卸妝時突然想到薑直也給她卸過妝,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淡妝下其實是濃妝,這是她特地去找化妝師化的。
她的手和化妝師的手仿佛不是一個手,她根本化不出這麽精妙的妝容。
薑直被咖啡燙到的手在眼前一閃而過。
紀方淮眉頭緊鎖,有一瞬的失神。
雖然薑直全程沒有提到過紀東元這個弟弟,但她相信紀東元還會再來找她。
紀方淮去咖啡屋等著,這一次店員都知道她是老板,可能是薑直放手了吧?
紀方淮沒太在意,她每天都去咖啡屋,過了兩天,紀東元果然來了。
這一次迫於紀方淮的氣場過於強大,再加上這是別人的地盤,他沒敢放肆。
紀方淮也沒給他好臉色,說:“帶我去見他。”
紀東元髒話沒能說出口,問:“見誰?”
紀方淮笑意涼涼道:“你爸。”
紀方淮去探監,紀昌年和紀東元模樣相似,性格卻完全不同,監獄生活並沒有消去他的戾氣,反倒面上陰沉沉的,眼裡都是算計。
紀方淮想到在薑直立的墓碑上,她的父親分明是慈眉善目的。
紀昌年知道紀方淮和薑直在一起,甚至以為她們現在還沒分開,一言不發。
紀方淮也只是淡淡地拿起電話,沒有做任何鋪陳和煽情,說:“我這次來只是想問紀先生一個問題。”
紀昌年看著紀方淮,那眼神涼涼的,仿佛她不是他女兒。
紀方淮毫不在意,說:“你的繼女薑直比我大四歲,可她的母親是在她十歲時過世的,也就是說……”
紀方淮嘴角浮起淡淡諷意,毫無感情地說道:“其實我是小三的女兒。”
薑直為了她故意沒提起,可她總算知道為什麽外婆家的人都討厭她,對面的男人嘴唇翕動,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紀方淮的探監之旅以她問了一句話終結,她回到家後頭痛欲裂。
或者薑直說的是對的,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比較好。
或許……她應該讓薑直一直騙她的。
紀方淮不敢再繼續忽視頭痛,在林綿綿的陪同下來到市醫院,醫生給她檢查過後,說:“建議去之前的醫院複診。”
紀方淮來到A市。
作者有話要說: 薑直:我在醫院等你。
紀方淮:(╯‵□′)╯︵┻━┻
摸摸方淮大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