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以奇怪的姿勢對視著,幾乎臉貼著臉,甚至能看到對方臉上的細小絨毛。
薑直率先打破空氣的平靜,直起身若無其事道:“聽米立說你沒吃多少飯,還餓麽?”
“不餓。”紀方淮抿抿唇。
薑直卻明白她挑食得很,說:“晚點楚姨會送飯菜過來,倒時我們一起吃。”
楚姨是薑直家裡的阿姨,有時候紀方淮的飯菜都是她做的,有營養師的指導,飯菜一直很合紀方淮的胃口。
“嗯。”紀方淮還是點頭,仿佛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薑直更加坦然,只是在紀方淮眼睛睜開的那一瞬有些怔住而已。
可紀方淮做不到薑直那般若無其事。
“為什麽我的通訊錄裡只有你?”
紀方淮被勒令不能過度用腦,所以只知道自己有個手機,很少用。
但是今天她添加林綿綿後,想看看手機上有沒有別的聯系人時,發現她的通訊錄裡只有薑直一個人。
但凡是在世上生活過一遭的人,手機裡都不可能只有未婚妻的聯系方式。
她問得猝不及防,薑直似乎早知道她會有這一問,淡定地說:“你那是新卡新手機,只有我的聯系方式很正常,你之前的手機被砸壞了,現在作為物證還在警局。”
紀方淮半信半疑,問:“沒有備份?”
薑直搖頭:“沒有。”
怎麽可能會沒備份?紀方淮自認她是一個細心的人,骨子裡的性情是不可能因為失憶而改變的。
而且薑直的說辭太過片面。
她沉默著沒說話,只是盯著薑直。
在長久的對視中,薑直終於眨了眨眼睛,承認道:“是,我在騙你。”
紀方淮難以置信地看著薑直,又覺得在意料之中,從一開始她就覺得薑直有事在瞞著她。
薑直認真道:“我不想你與別人聯系,所以故意隻留了我的聯系方式。”
紀方淮怔愣道:“為……為什麽?”
“突然認識很多人對你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我們慢慢來,一切循序漸進,重新認識,重新開始,總比突然面對一堆陌生人好,其實你現在也把我當陌生人,不是嗎?”薑直說到這裡,眼神竟然有些哀怨地掃向紀方淮。
紀方淮被當面拆穿,眼神不自在地亂瞟,沒有答話。
薑直又補充道:“而且這是醫囑。”
紀方淮沉默,到頭來還是為了她好。
醫生千叮萬囑讓她不要去想以前發生的事,她的腦袋脆弱得很,就怕想多了死機。
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紀方淮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薑直,她承認她現在還是把薑直當陌生人,她根本無法立刻轉換到未婚妻的身份。
她在心裡努力說服自己,就當這是重活一次,重新積攢記憶。
紀方淮想通之後,道:“我想重新認識一下自己,能麻煩你介紹一下嗎?”
直到現在,她還是連最基本的年齡都不清楚,只知道有個未婚妻,並且父母雙亡。
薑直嘴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說:“你今年二十五歲,生日是八月二十五,處女座,身高一六五,體重……比之前輕了許多,失憶前經營著一家咖啡屋。”
咖啡屋?
紀方淮在腦海裡回味著咖啡的味道,竟然覺得有些懷念,怪不得她總覺得生活缺了什麽。
她想出院,想重新生活。
紀方淮按捺住想要出院的心情,禮尚往來地問道:“那你呢?”
薑直垂眸笑道:“我比你大一些。”
“大多少?”
紀方淮迫切地想知道薑直的各種信息,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徹徹底底地認識面前的女人,自己的未婚妻。
薑直伸出手指,說:“四歲。”
紀方淮覺得很神奇,她看到薑直的時候就覺得薑直成熟穩重、知性優雅,肯定比她大。
而且不是一歲兩歲,如今覺得四歲似乎剛剛好。
二十九歲,奮鬥的年歲。
薑直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說:“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都可以直接問我。”
紀方淮稍作醞釀,直接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談的戀愛?”
薑直略微怔忪,說:“三年前。”
“誰追的誰?”
紀方淮問出的瞬間心底就有了答案,肯定是她先追的人。
畢竟薑直這麽完美。
誰知薑直卻說:“我追的你。”
“怎麽會?”紀方淮不太信。
她知道她出事前應該是好看的。
標準的鵝蛋臉,眉眼、鼻梁、嘴唇無一不小巧精致,但這些和薑直比起來,都稍遜幾分。
薑直有一瞬間近乎癡迷地看著紀方淮,小聲說:“因為你是我的小太陽啊。”
“什麽太陽?”紀方淮聽不懂這句話。
薑直卻立刻回過神來,只是笑笑,沒繼續在這上面多費唇舌。
正巧楚姨把飯菜送來了。
兩人一起去客廳用飯,期間紀方淮的手機震了一下,是V信新消息。
她的V信也是用新手機號重新注冊的,沒有別人,只有林綿綿。
紀方淮放下碗筷,拿起手機回消息。
薑直依舊在夾菜,注意力卻都在紀方淮身上,她眉頭微不可尋地皺了皺。
紀方淮回完消息,有些抱歉地看著薑直,繼續吃飯。
薑直似無意地說:“新朋友?”
紀方淮點點頭,簡單地說了今天的事。
“我今天出去轉悠時認識的,是病友。”
聽到是病友,薑直臉上輕松了許多,說:“你朋友本來就少,現在又失憶了,交一兩個新朋友也挺好。”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紀方淮非常讚成薑直的話,又隨口問:“公司情況怎麽樣?”
“只是一些小事,公司虧損了不大。”薑直似乎很願意和紀方淮分享生活,笑著說,“不過處理起來有些浪費時間,畢竟有時候就需要殺雞儆猴。”
紀方淮覺得薑直在職場上肯定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過需要管理公司,多少需要一些手段。
而且生活中的薑直很溫柔。
薑直吃飯時細嚼慢咽,但是又不會拘於食不言,寢不語,快吃完時,說:“明天會有人來看你。”
“是誰?”紀方淮小口小口地喝著甜湯。
她知道薑直不想讓她和以前的人聯系,但是住院期間,也沒人來看她,想來原來手機上的號碼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人。
這麽一想,她果真沒什麽想聯系以前朋友的興致了。
薑直說:“辛零,我們共同的朋友。”
紀方淮對這人沒什麽印象,就只有之前問小助理的時候知道是公司副總,這人和她也認識嗎?
不過她是薑直的未婚妻,而對方和薑直一起創辦公司,對方認識她也很正常。
隔天,市立醫院住院大樓下,一輛騷氣的紅色跑車停在路邊,薑直出來徑直走向車邊的女人。
“紀方淮現在什麽情況?”辛零上前拉著薑直就問,“傷得怎麽樣,怎麽住院這麽多天還沒出院?”
薑直說:“她失憶了。”
辛零表情立時變得誇張起來,說:“不是吧?這麽狗血?”
薑直橫了她一眼,道:“反正一會兒見面你別瞎說。”
“我能瞎說什麽?”辛零同樣白薑直一眼,“除非你做了什麽虧心事,不然怎麽怕我說,不會真的失憶了吧?”
薑直和辛零到病房裡時,紀方淮剛剛醒來,睜眼就看到薑直和一個陌生女人。
女人和薑直差不多高,目測一米七以上,一頭颯爽的齊肩短卷發,身穿露臍上衣,修身牛仔褲,和邊上一身襯衫搭西褲的薑直格格不入。
紀方淮心想這就是辛零了。
“方淮。”辛零上前把包包往邊上一扔,熱情地喊道,就差直接抱抱她了。
紀方淮多少有些不自在,也清楚薑直應該與她說了自己的情況,滿臉歉意地說:“抱歉,我不記得你了,你應該是辛零辛小姐吧。”
“什麽辛小姐?你以前都叫我姐姐的,怎麽現在這麽客氣了。”辛零仿佛戲精上身,面上倒真有幾分傷心難過。
紀方淮哪裡好意思叫一個陌生人姐姐,薑直算是她目前最熟悉的人了,她都沒叫過對方姐姐。
不對,她又不是又什麽奇怪癖好,為什麽非要遇人就叫人姐姐。
紀方淮隻好無措地看向薑直。
薑直冷聲對辛零道:“你正經一些,方淮現在不認識你。”
辛零瞪了薑直一眼,倒是馬上恢復了正常,不過依舊介懷紀方淮對她的疏離。
紀方淮順著她,說:“我看你比我還年輕,不敢叫姐姐。”
“方淮失憶後真會說話。”辛零立刻高興起來,恨不得抱著紀方淮親兩口。
只是薑直在一旁的臉越來越沉了。
辛零現在可是一點也不怕她。
“老牛吃嫩草說的就是薑直這種心思不純的,現在是我們姐妹敘舊的時間,麻煩薑總給我泡杯茶。”
薑直沒好氣地看了辛零一眼,冷著臉起身去倒了杯水。
紀方淮卻兀自臉紅起來,她和薑直在一起時總是正經的,辛零好似天生就不正經,總能把話題往奇怪的地方帶。
紀方淮再次投去求救的眼神,薑直心情好了很多,說:“不要胡言亂語。”
“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辛零拉著紀方淮又是一通抱怨,“都怪薑直一直不和我說,我才沒早早地來看你,傷得怎麽樣?現在還痛不痛?”
其實她環球旅行很是開心快活,要不是薑直逼她回來看著公司,她才不想回來。
“現在不痛了。”紀方淮實誠道,“就是有些暈而已。”
辛零歎氣道:“可惜了,我來之前谘詢過醫生,這以後大概都要小心養著身體,我們不能一起蹦迪探險了。”
“珍愛生命。”薑直冷著臉突然蹦出這幾個字,顯然是不會允許紀方淮參加這種極限運動的。
辛零說她:“你一個整天就曉得談戀愛的懂什麽?生命在於運動,我寧願轟轟烈烈地死,也不要平平淡淡地活著。”
薑直沒有反駁談戀愛一事,只是說:“如果出了意外,你那叫淒淒慘慘地死。”
一看就知道兩人不少鬥嘴,紀方淮隻覺得有趣。
她突然想到林綿綿,那個出門必戴頭盔的女人,和辛零仿佛兩個極端。
一個怕死,一個不怕死。
說起共同話題,紀方淮覺得她和林綿綿之間反倒是多一些,和薑直在一起時不需要刻意說起話題,而和辛零嘛,總感覺有些為了聊天而聊天。
兩人吐槽完又問紀方淮:“想吃什麽?”
紀方淮最近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現在她慶幸沒人來看望自己,不然每天都是水深火熱。
“沒什麽想吃的。”
“那好吧,我先回家去陪老太太,方淮有時間來姐姐家裡玩。”辛零壞笑著誘導道,“叫一聲姐姐我就走。”
辛零都要走了,紀方淮覺得叫一聲姐姐也沒什麽,她現在隻想快點送走這尊大佛,剛開口要叫,一旁的薑直卻突然阻止道:“不準叫。”
紀方淮嚇了一大跳。
這是她見過的最嚴肅的薑直,目光森寒得要把辛零凍成小冰人一般。只是叫一聲姐姐而已,又不是什麽奇怪的稱呼。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