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柳橙收到顏青的進組消息。

　【八節下課實驗室見】

　八個字，柳橙看了一上午，開心了一上午。柳橙心裡很清楚，她在放任自己的情緒。

　從入學以來，每次見面，每次對話，自駕的那些經歷，那些小小的意外，讓她對顏青敬佩，感激，好奇，甚至，喜歡。

　之前柳橙沒有理清這種情感，沒敢正視這個事實，但是在方鈺出租屋的那次對話後，在那晚的失眠後，柳橙仿佛打破了一道壁壘。

　柳橙沒有為此事糾結很久，很快，她就不想隻滿足於每周一節課、一次進組這樣最多兩次和顏青的見面。柳橙偷偷查了本科生的課表，又增加了和師兄的溝通，顏青的軌跡紀錄多了起來。

　這天顏青提前十分鍾下了課，到二樓和後勤老師溝通了一下一樓多媒體教室的設備問題，余光看到了二樓的樓梯口默默看書的柳橙。

　柳橙依著樓梯口的窗台，看的挺認真，偶爾抻抻腿，看起來已經在此待了有一會。

　顏青沒上前，從另一側樓梯回到一樓多媒體教室拿書本。

　下課鈴響，顏青抱著書準備往回走，剛走出教室，正好碰見從樓梯走下的柳橙。

　“顏老師！”柳橙聽起來情緒很不錯，“老師您剛下課啊，真巧。”

　顏青笑笑看著她。

　“我……我剛去聽了一節本科基礎課，剛下課。”柳橙有點心虛的解釋道。

　“嗯。好好利用時間。”顏青說著伸手把柳橙左肩翻了的書包帶梳理擺正。

　“嗯……明……明白，謝謝老師。”柳橙更加心虛了。

　“那我去圖書館了，老師再見。”

　“嗯，快去吧。”

　看著柳橙快步跑遠的背影，顏青微斂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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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很快轉涼，十一月初，濱海就已經開始供暖。進入十二月，在屋裡待著還好，室外已經完全進入冬天。

　和內陸的冬天有很大區別，海濱城市的冬天沒有乾冷，也沒有南方冬季的濕冷，而是充滿了風。

　雖然海濱城市溫差不大，沒有早上棉衣中午襯衫的情景，但是風讓整個人的體感溫度降低很多，實際的溫度比預報要冷的多。

　在聽完師兄課題進展分享後，顏青把柳橙留了下來。

　實驗室又只剩下兩個人。顏青把電腦前的材料撿了撿分分類，而柳橙在旁邊心裡卻賽了幾次馬，跑了好幾遍火車，浮想聯翩。

　“怎麽了？”顏青見柳橙有點發呆，伸手在柳橙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沒……沒想什麽。”柳橙回過神。

　“等我一下。”顏青收拾好桌上的材料，打開櫃子，拿出一個大行李包。

　“濱海太冷了，風還大，雖然大部分時間在屋裡，但你天天上課、去圖書館，總要在外面走。我有一些以前穿的毛衣、棉衣，你如果不嫌棄，拿去穿吧。”顏青邊拉開行李包的拉鏈，邊試探地問道，“好不好？”

　對於柳橙的性格，顏青大抵是有些了解的，一方面是通過幾個月以來的相處，另一方面顏青也側面問過顧短短。柳橙這樣的身世，自卑又敏感，顏青想讓她接受，又怕傷了她的自尊心，誤了她的意。這些天天氣越來越冷，看著柳橙拉高的拉鏈，緊縮的脖子，凍的發紅的臉頰，蜷在袖筒裡的手，顏青想了很多次該如何跟她去說，又不能讓她反感，最後還是覺得直接說比較好。

　但是說話時的語氣，顏青柔聲細語，尤其最後那句“好不好”，更是輕到了極點，三個字，帶著尊重，帶著寵溺，帶著央求，又帶了點撒嬌。

　“嗯~？”見柳橙半天沒說話，顏青又柔柔地問了下。

　“嗯……”柳橙點點頭，順勢垂頭側過臉狠狠消化心裡的愉悅。

　“謝謝老師！”

　顏青滿意地笑了笑，從行李包裡拿出一件灰藍色的棉服。

　“你比我那時候瘦的多，咱倆差不多高，你肯定能穿，來，試試我看看。”說著便拉開拉鏈幫柳橙套上衣服。

　柳橙乖巧地配合著顏青的動作，套上袖子，拉上拉鏈。

　顏青把棉衣衣領整理好，退後幾步，歪著頭看著柳橙：“嗯，完美！”

　柳橙把衣服從行李包裡一件件拿出來掛在衣櫃裡，原本空蕩的衣櫃很快被顏青的顏色填滿。

　柳橙把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托在手上，毛衣柔軟的質地暖著她的手，衣服雖然有幾年沒穿，但是顯然顏青都重新打理過，上面有著蓬松的陽光的感覺。

　柳橙把臉埋在衣服裡，使勁嗅了嗅，這裡面有顏青的味道吧，這衣服上有顏青的觸感吧，柳橙緊緊把衣服抱在懷裡。

　————

　快到聖誕的時候，學校裡熱鬧了起來，男生女生開始互相準備禮物，宿舍食堂門口每天都有人擺攤賣著包裝精美的平安果。

　出差了一周的顏青回到實驗室，桌上擺著一個包裝素雅的盒子。顏青問了高鐵軍和宋擎這是誰送的，兩人頭搖地像撥浪鼓。

　顏青拆開包裝，楓葉的葉脈標本呈現在眼前，淡淡的紅色，清晰的脈絡，別於鼎盛時那極致的鮮紅，洗去葉肉的葉子，留下了恆久的乾骨。

　顏青一邊端詳著標本，一邊用手捋了捋秀麗的長發，一朵欣喜的微笑綻放在她臉上。

　這年的最後一天，柳橙把顧短短和董飛送上了去冰城的動車後，默默往車站走去。

　天氣雖然比南方冷很多，但是濱海的冬天還是比北方其他城市要暖，前幾天剛下了一點的雪一晚上就化的全不見蹤影，用北方人的話來說就是這樣的雪根本站不住。

　柳橙是第一次看見雪，結果別說過個雪癮，連好好看看雪是什麽樣都沒看到。

　北方的冬天總是乾巴巴，灰土土的。樹葉早已落光，樹上只剩下乾枯的枝條。沒有了綠植，城市的顏色暗淡了很多，也沒什麽生機。寒冷的北風吹過，人們一個個捂著大衣，疾步快走，路上不見了往常的熱鬧。

　柳橙在車站等著車，腳下的石塊被她踢來踢去，棉衣口袋裡手機悶悶地響了起來。

　“顏老師？”柳橙接起來。

　顏青：“嗯，你在幹嘛呢？”

　“短短和男友去冰城玩了，我剛把他們送上車。”柳橙朝車來的方向看了看，公交車還不見蹤影。“現在在車站等車呢，這就回學校。”

　“噢。”顏青輕應了一聲。“你今晚有事嗎？來我家跨年？”

　柳橙：“啊？”

　這完全在柳橙的劇本之外。

　顏青：“帶你去吃好吃的，我爸做飯很厲害的，比食堂可好太多了。”顏青的語氣輕松又愉悅。

　柳橙的本能是拒絕，但是這是顏青，顏青說的一切，柳橙隻想應下來。

　柳橙：“那，好吧，給您添麻煩了老師。”

　顏青：“別說客氣話，你回學校收拾下吧，我一個小時後去接你。”

　上了車柳橙才知道要帶她去顏青的父母家，柳橙想要去買點禮物，顏青堅持拒絕，最後僵不過，柳橙隻好放棄。

　顏青的父母家在一個新小區，電梯入戶，顯然是為了老人出行方便購置的電梯房。

　進了電梯，柳橙緊緊握住了拳，雙臂使勁貼在體側。

　“別緊張。”

　顏青把柳橙的拳拉過來，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緊握的拳頭，溫度從顏青的掌心散開，柳橙的拳仿佛被溫化開了一樣，她的人也跟著輕松起來。柳橙使勁彎彎嘴角，朝顏青笑笑。

　“快進來，這就是柳橙吧。”房門打開，一位和藹的老婦人迎了出來。

　“阿姨好，伯伯好。”柳橙乖巧地叫人。

　“你好~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可冷呢。”說著顏媽媽便拉著柳橙換鞋進屋。

　顏爸爸回到廚房做飯，顏媽媽拉著柳橙在家裡簡單介紹了一圈，回到沙發邊吃水果邊聊天。

　顏青自顧著回屋換了衣服，穿著一身淡黃色平絨寬松的家居服從裡屋出來，衣服垮垮的，穿在顏青身上卻不顯得太懈怠，倒是整個人顯得輕松活潑。

　“青青，把陽台的蔥拿幾棵來。”顏青拿了蔥送給廚房的顏爸爸。

　“青青，你看看衛生間那水箱，又不上水了。”顏青又聽了顏媽媽的話，去衛生間鼓弄水箱。

　“青青，把菜擇了。”

　柳橙看著顏青忙左忙右，想去幫忙，卻被顏媽媽摁在沙發上。

　“你坐你坐，讓青青去弄就好了。”

　經過客廳的顏青朝柳橙擠了擠眼，拎著菜進了廚房。偶爾顏媽媽又喊著顏青拿東西，又或進廚房和顏爸爸說幾句話。

　原來這就是一家三口。柳橙看著他們的交流，心裡想著。

　而這又是柳橙不曾見過的顏青，原來她在家裡是這樣。

　只要不是在和顏媽媽說話，柳橙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顏青身上，隨著她在家從裡到外，從這屋到那屋。

　跨年過元旦，那顏老師的丈夫和孩子為何沒有回家呢？柳橙又想。但看著顏青幫著顏爸爸做飯，幫著顏媽媽乾活，一家人熱火朝天，柳橙又覺得自己多慮了。

　顏爸爸做飯確實很好吃，顏媽媽又特別熱情，一邊說柳橙太瘦了，一邊不停給柳橙夾菜，而顏青也只是在旁邊看著笑，也不阻止顏媽媽，柳橙只能硬挺著吃。這一頓飯下來，柳橙覺得自己吃了一個月的量。

　飯後，柳橙主動幫著收拾起碗筷。而顏媽媽則喊了顏青，進了書房。

　顏媽媽：“上周，楚成的人來了。”

　顏青淡淡地嗯了聲，手指隨便在書架上一層層的書背上劃著。

　“他讓人送了一些水產品，還有一些補品什麽的。”顏媽媽再次說道。“我和你爸沒收，也沒說什麽，把那人打發了。”

　“嗯。”顏青依舊是語氣淡淡，隨手抽出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翻了起來。

　“青青，你們倆現在到底是什麽關系啊？”顏媽媽看顏青一直也不說什麽，心急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