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青一手端著餐盤，一手端著一個碗。剛坐下來，顏青用一雙公筷把碗裡的蘑菇燉雞撥到柳橙的餐盤裡。

　“哎，顏老師，不用不用。”柳橙立刻不好意思道。“我這些夠吃的。”

　柳橙的餐盤裡孤苦伶仃的盛了一份西紅柿炒雞蛋，米飯也只有不到二兩。顏青看看，繼續把碗裡的雞肉都撥了進去。

　“多吃點，看你瘦的。”

　和顏青的緊致精瘦不同，柳橙因為長期吃的不多，營養很一般，身材乾瘦。雖然有的同學會說羨慕柳橙這麽瘦，但是柳橙自己知道，因為太瘦了，她穿衣服並不好看，但是好在一直還比較健康。

　柳橙還想再掙扎幾句，顏青用溫柔的口吻命令道：“快吃！”說完笑著也開始用餐。

　“老師，”柳橙小聲說道，“您這樣對我太好了。”

　“這就太好了？”

　“嗯，別人都說導師都可可怕了，壓榨人什麽的，可是您……”

　柳橙也不是沒聽說過有對學生不錯的導師，也並非沒有遇到對她好的人，但是其他人的好總讓她覺得是施舍，而顏青的好，讓她願意接受，想接受，而且更想靠近。

　“我可不是白對你好。”顏青看了柳橙一眼，繼續吃飯。

　“那，那需要我做什麽？老師您盡管說。”

　“嗯，不能免費對你好，有償的。”

　“啊？”柳橙些許緊張。“多少錢……怎麽償……”

　“哈哈。”顏青被柳橙這樣子逗笑了，“現在還不上以後還，你們都有那麽多夢想，好好學，趕緊實現。等你飛黃騰達了，加倍還。”

　知道又被顏青逗了，柳橙反而有些開心。

　“行，一言為定，老師，我以後一定還。”柳橙語氣堅定地說道。

　——————

　“給，喝瓶汽水。”

　“嗯謝謝。”

　柳橙和方鈺打完球後，倆人坐在籃球場邊的看台上，看著場上的男生們打3VS3。

　方鈺接過柳橙遞過來的汽水，發現柳橙已經幫她擰開了瓶蓋，方鈺轉頭看看柳橙，笑彎了眉眼。

　“柳橙，一會到我住的地方看看吧。”方鈺說道。

　“就是你在校外租的房子？”

　“嗯是，租的，但不是校外民宅，家屬區那邊，家屬樓。我，誠摯地邀請柳橙同學到我的小窩裡參觀考察。”方鈺打趣地說道。

　“哈哈，好啊好啊。”柳橙應道。

　方鈺租的房子確實就是校旁的家屬區，小區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書香苑。

　書香苑是九幾年的老家屬區，並不是現代化的封閉小區。很多上了年紀的老師當年分房在這裡，後來隨著年事高了便搬去了電梯房，書香苑的房子只剩下一些懷舊的老教授們還留在這裡，還有一些被老師的孩子們租給了學校的學生。

　雖然並非現代化小區，但是小區的綠化讓老人們自己打理的很好。小區側面種了一排榕樹，樓之間花壇裡灌木長得鬱鬱蔥蔥，樓體側面也爬上了藤蔓，藤蔓已經爬到了三樓，看起來有好些年頭。

　跟著方鈺往小區裡走著，柳橙突然想到宋擎師兄曾經說過顏老師住在書香苑。柳橙當時疑惑，年輕的老師大多分在新家屬區那邊，那邊節奏快，現代化配套設施齊全，少有人會在這邊吧。

　想到這，柳橙不住地左右看看。她會住在哪個樓呢？樓下玩鬧的孩子會不會有她的孩子？

　“來，這個單元，四樓就到了。”

　柳橙跟著方鈺進了樓道。

　鑰匙打開門，方鈺往旁邊一閃。

　“熱烈歡迎柳橙同學蒞臨指導。”方鈺一本正經地說道。

　柳橙被方鈺的樣子逗笑了，換了拖鞋走進去。

　這是個四十平的房子，一室一廳。建築格局雖是老格局，但是裡面廚房衛生間都功能齊全又現代，看起來房主將老房子精心裝修了一番，更適合一個人或者一對情侶居住。

　方鈺布置的很溫馨，很有她的特點，客廳沙發的布套，餐桌的桌布，都是很可愛的樣子。

　看過客廳，方鈺帶柳橙到她的臥室。臥室的窗簾是暖黃的顏色，映的整個臥室很溫馨，藍白相間的四件套看起來淡雅舒服。

　柳橙不禁羨慕起來，從小她夢想有自己的一個臥室，這個在普通家庭孩子看來再平常不過，再簡單不過的事，在她心裡卻成為了一個美好的願望。

　她想過好多次自己要怎樣布置自己的小窩，想著想著會自己發笑。從小到大隻玩過一個遊戲就是模擬人生，在裡面可以按設想擺設自己的家。

　因為是老房子，客廳並不大，相對來說臥室還比較寬敞。方鈺的臥室裡放著書桌，旁邊是一排書架。柳橙走近，看到桌上放著一本書，夾了書簽，看起來是最近正在看。

　“《卡羅爾》……”柳橙摸了摸書皮，低聲念道。

　“很不錯的一本書，我最近正在看。”方鈺拿著一杯水走過來遞給柳橙。

　柳橙接過水，又看了眼兩個漂亮女人的封面。

　“原著叫《鹽的代價》，電影改編後再發行就用了電影的名字。”方鈺盯著柳橙說道，“講的是兩個女人的愛情。”

　“唔……”柳橙一口水還未咽下。“咳咳咳咳咳咳……”

　方鈺趕緊給柳橙遞了幾張紙巾。

　“不是吧，把你嚇成這樣？”方鈺平靜地看著柳橙。

　“沒……沒事，就是嗆到了，沒事的。”柳橙有些支吾。

　方鈺胸前盤起雙臂，靠在牆邊，看著柳橙，道：“嗯，我猜你也是那種乖寶寶，肯定接受不了這些。”

　“也沒有。不是……我……”柳橙停頓了幾秒，發覺自己思維混亂，又重新組織了語言，“也不是接受不了，這沒什麽。”

　聽到柳橙說沒什麽，方鈺眼前一亮。“嗯，其實身邊也不是沒有。”

　方鈺掃了眼窗外，又慢慢收回目光。“記得上次咱們在球場看到隊長和幾個女生在打球嗎，哲學系那個孫明英和另一個女生就是一對兒。”

　“啊？……啊……”柳橙回憶了一下。

　“那兩個人啊……我知道了。當時我覺得她們特別特別好。”

　“嗯哼。”方鈺點點頭。“所以沒什麽的，自己開心就好。”

　“嗯是，我知道……我能接受這種事。”柳橙微微抬眼看了看方鈺：“我剛才不是故意有那樣的反應，對不起。”

　看到柳橙這麽小心翼翼，方鈺倒笑了，放下雙臂走近了抬手揉了揉柳橙的頭髮，道：“說什麽對不起，你怎麽這麽可愛，傻瓜。”說完就拉著柳橙往客廳走。“出來吃點水果吧。”

　回到客廳，柳橙看方鈺的情緒確實也沒什麽不對，這才放下心來。

　客廳南窗有一個室外小陽台，方鈺種了很多多肉，因為天氣比較好，擺在外面，很是好看。柳橙挨個看了一遍，問了一遍方鈺這些多肉都是什麽品種，並且給每個都起了名字，這才回到客廳坐下。

　“快嘗嘗南果梨，這次買的特別好吃。”方鈺端來一盆洗好的南果梨，遠遠就聞到了濃濃的果香。

　“遼省鋼城特產呢，特別好吃，你在南方吃不到的。”

　“為什麽啊？我確實沒看到賣過。”柳橙問道。

　“因為南果梨不好儲藏，不熟的摘下了運過去不好吃，熟了的變軟運過去就磕碰了，賣相不好，也容易爛。所以省內吃的才好。就像南方的楊梅似的。”

　柳橙點點頭。

　“你這屋裡可真乾淨，你平時是個特別勤快的人吧。”柳橙說道。

　“哪有，我就是上次和你說想讓你來坐坐，這你沒來，我就天天做準備，豈敢不收拾乾淨。”方鈺吐吐舌頭說道。

　“那個……受寵若驚。”柳橙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柳橙：“那你平時自己做飯嗎？”

　方鈺：“偶爾做，大部分還是在食堂吃。”

　柳橙：“噢……”

　“不過我也有幾道拿手菜，你多過來坐坐，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好啊好啊。我也能做點簡單的。”

　“嗯，吃完了晚上你也可以住我這，我那床夠大，咱倆睡哦~”方鈺癱在沙發靠背上，放松地說道。

　“唔……”柳橙咽了下口水，臉紅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方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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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躺在床上，柳橙想著方鈺白天說的話。

　……兩個女生的感情。

　柳橙想起方鈺說的那兩個人。

　那次在球場，她和方鈺打完球要去吃飯，看到籃球隊隊長張曉楠和另外三個女生正過來打球，她和方鈺在旁邊看了一會。其中那個叫孫明英的女孩和另一個微胖的女生看起來關系就特別好，兩個人打球很默契，互相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要做什麽。休息的時候倆人鬧著膩在一起，一句對話，一下拉扯，一下輕觸，那種感覺，很不一樣。比普通的男女情侶更柔情，更情意相通，更妙不可言。

　原來那樣就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是兩個互相喜歡的女生……

　柳橙又想起讀本科的時候，她不願意接觸什麽人，只有一個女孩跟她特別好，久而久之，她對這個女生有了一些超過友誼的情感。而在她很想和那女生靠的更近，對她說了更多自己的秘密後，那女生卻把她的奇怪想法告訴了其他人，柳橙成了大家的笑柄。

　這個經歷讓她對自己產生了更多質疑，甚至覺得她對那個女孩的感情是天大的錯誤。

　而方鈺今天說的這兩個人，讓她明白，是那時遇到的人不對吧，真的互相喜歡是可以很美好很信任的。

　想到這，柳橙翻開手機，查了查那本叫《卡羅爾》的書，又看了看那部電影的簡介和劇照，五十年代美國的色彩充斥在屏幕上，膠片攝像機的顆粒感和色彩衝擊著她的虹膜。

　恍惚間，柳橙突然想到了顏青，腦海中一會是她穿著職業裝在學術會上發言的樣子，一會又穿著運動裝輕松地走在楓林間。黑暗中，柳橙一個翻身，仿佛又經歷了望天洞內那一個轉身後的薄唇相觸。

　兩個女生的感情……

　柳橙突然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

　這一夜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