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夢醒來。
齊灝猛地睜開眼睛, 腦海裡依稀留存著那一抹紅色的影子,胸腔上下起伏,粗重的呼吸聲未能平複從那遙遠過去回來的悵然若失。
阿玉……
他撐起上半身, 發現自己躺在樹枝搭成的“鳥窩”裡, 鳥窩並不大,勉強將他納入其中。
頭頂是蔚藍色晴空, 所有的冰雪融化,綠色的新芽星星點點般在枝頭上長出。
指間跳動出一簇紅色的火焰,轉瞬消失不見。
太熱了……
溫暖的陽光照射在身上,額角沁出細密的汗,齊灝眯著眼睛習慣明亮的光線, 他抬手擋了下,當他側過頭瞥見身旁的事物時,立刻僵硬在了當場。
那是一隻黃白色的鳥, 身體還沒有他的拳頭大,它的身體和羽翼是米白色的,隱約帶著點淺黃。
此時的“它”正扭轉著腦袋埋在自己的背後,似乎是在睡覺。
嫩紅色的眼皮覆蓋在眼瞼上,五秒後露出黑色的眸子, 轉瞬間又閉上眼睛。
每隔五六秒它就會睜眼一次。
當齊灝看見它身下那顆白玉色的蛋時,心跳險些驟停。
齊灝咽了下口水, 小心翼翼地觀察它, 竭力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動靜嚇到它。
這是阿玉。
他心裡是如此確定的回答。
明明是這麽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告訴他,這是阿玉,是他家小鳳凰, 是他來沒來得及娶過門的哈笪。
那旁邊的蛋……
雪白的橢圓蛋蛋可憐兮兮的滾落在一旁,卡在一根短樹枝上,它的表面光滑如玉,看起來——
像是一顆孤零零的鵪鶉蛋。
齊灝傻眼了。
腦海裡仿佛有成千上萬的驚雷炸開,劈得他外焦裡嫩,就連身上那一身能捂痱子的雪狼衣都忘記脫下。
豆大的汗水沿著鬢角落下。
半晌後,熱出一身汗的齊灝將身上的狼皮衣脫下,身上只剩下一條黑色長褲與黑背心。
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驚動了熟睡的小黃鳥。
小黃鳥冷不丁一個激靈,扭轉過小腦袋,頭頂的嫩黃色羽冠頃刻間如雷達天線一樣豎得筆直。
豆豆小眼睛映出齊灝的身形。
“哈!”
兩邊的翅膀輕快地張開,身體如同“心”形一樣,邁著小短腿朝齊灝奔過去,身後的蛋也不要了。
齊灝的心跟著那一搖一擺的小短腿發顫,俊美的臉龐上神色恍惚,伸出手,任由那隻小家夥順水推舟爬上他的手腕。
“阿玉,是你嗎?”
小家夥站在手背上,身體一會兒往左歪,一會兒往右斜,齊灝想看它的正面,卻發現它不斷搖頭晃腦凹造型,隻用一隻眼睛瞥他。
一會兒左眼,一會兒右眼。
可能是被驚雷劈傻了,齊灝跟著搖頭晃腦。
他的腦袋往左斜,小黃鳥的腦袋就往右,齊灝就沒瞧見過它正面兩秒,全是它歪頭晃腦的毛臉蛋和那忽高忽低的翹呆毛。
一人一鳥都看了個寂寞。
小黃鳥揮著翅膀跳起來“啾”了聲。
嫩生生的嗓音格外動聽,聽得人心都要化了。
“真的是阿玉啊……”
即便兩人暫時語言不通,可齊灝看見它那雀躍的小模樣,立刻就能想象得出他家小鳳凰在他脖頸處親昵蹭來蹭去的討好模樣。
小黃鳥的眼睛長在兩旁,正面有視線盲區,眼珠子也不能像人類一樣多角度轉動,這讓它只能歪著腦袋從各種奇怪的角度觀察眼前人。
“啾啾!”
齊灝用手指輕輕撓它的臉蛋和下巴,小黃鳥一臉享受地閉上眼睛,原本翹起的小呆毛乖順地貼在腦後,只剩下羽冠尾部一點點翹起的小幅度。
小家夥一會兒腦袋往右,一會兒腦袋往左,或是抬起小下巴,無聲地指揮對方:“撓這!”
有點欠揍哦。
齊灝眼睛裡滿是寵溺的笑意,忍不住在它的呆毛上彈了一下,“阿玉,你怎麽是這樣的?不是五彩——”
在昏睡之前,齊灝明明記得自己隱約看見了一隻巨大的,拖曳著華美五彩羽翼盤旋向上飛的鳳凰神鳥。
而眼前的……
小黃鳥?
是褪色了嗎?
齊灝頓了頓,疑惑道:“你其他的色兒呢?”
小黃鳥抬起翅膀捂了下腦袋,聽見齊灝的話後,頭頂的羽冠雄赳赳氣昂昂地高高抬起,全身的羽毛都快要炸開。
它凶巴巴:“啾!!”
頭頂的呆毛跟著抖三抖。
齊灝莞爾,自動在腦海裡把這一聲“啾”翻譯成“再問就咬你!”“我現在不好看嗎?”之類的“玉言玉語”。
“好看,好看,我們家阿玉最好看。”
小黃鳥滿意地點了點頭,抬起自己的無影腳快速撓了撓後腦杓。
速度快得只能撲捉到一點羽毛晃動的影子。
把旁邊的齊灝看得一愣一愣的。
齊灝雙手捧著掌心裡沉甸甸的小家夥,腦袋險些拐不過彎來:原來神話傳說中的鳳凰鳥,也會用小jiojio撓頭……
真可愛。
“阿玉,這是……這是……”齊灝看著那一顆雪白的蛋,嘴裡的話說了兩次都在卡殼。
上一世活了十八歲,這一世活了二十歲,實在沒有當父親的經驗。
他的孩子這麽快就出生了。
“這是你生的蛋?”
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嫩黃色的羽冠翹起。
一聲不太好意思的“啾。”
“疼嗎?”
“啾……”只有一點點疼。
齊灝幾次伸了手又縮回,不太敢去觸碰那一枚小巧的白蛋,他就怕自己手重,碰碎了他們孩子的蛋。
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下,齊灝舔了舔唇角,眼角跟著變柔了起來,“阿玉,它好小,跟在你肚子裡時不一樣。”
他以前經常隔著肚皮去觸碰阿玉肚子裡的蛋,那時的小橢圓摸起來約莫是雞蛋大小,現在卻只是一個鵪鶉蛋。
媳婦兒和蛋兒子都縮水了。
它好小……
小黃鳥委屈極了,氣鼓鼓從齊灝的手心裡跳出去,邁著小短腿跑回自己的小白蛋上蹲著,把雪白的蛋壓在身下,不給對方看。
辛辛苦苦生下來的蛋,居然嫌棄它小。
齊灝知道它是誤會了,連忙說:“阿玉,你誤會了。”
“你和孩子無論是什麽樣的,我都喜歡。”
“我只是有些抱歉,你生孩子的時候沒有陪在你身邊……”
小黃鳥仰頭叫了兩聲:“啾啾。”
齊灝單膝跪在地上,輕柔地撓了撓它的臉蛋,看著它乖順的閉著眼睛享受,身體縮成一團,像一隻圓滾滾的抱窩小黃鴨。
“阿玉,你是要孵蛋嗎?”
小黃鳥搖了搖頭,抬起小短腿把雪白的小白蛋露出來,豆豆小眼睛眨也不眨看向齊灝。
齊灝指了指自己,“你是說我?”
“啾!”
就是這樣的,沒錯。
小黃鳥單腿站著,打開一邊的翅膀舒展三秒。
齊灝感覺自己的腦袋上出現了無數問號,他恍惚道:“我來孵蛋?”
是要去某寶買個孵蛋器嗎?
“啾啾!”
舒展完翅膀,小黃鳥嗖的一下踉蹌撞上齊灝的肩膀,在他族徽的位置啄了一下。
“啾!”
齊灝猜測道:“你是說鳳凰火在我身上,只有我才能孵蛋?”
他們兩人現在好像又回到了曾經在古墓中相識的時候,當時的背景音是“猜猜猜”。
齊灝相信他們現在是非常有默契的,他肯定能猜對阿玉的意思。
齊灝的話音剛落,回應他的就是一道拉長了的“啾啾啾”。
聲音裡帶著七分興奮和雀躍,應該是在敲鑼打鼓為他的聰明點讚。
小黃鳥晃晃悠悠地歪斜身體。
他隻負責生,孵蛋的事就要交給男朋友了。
“那我是要把它帶在身上?咱們該從這樹上下去了吧?”齊灝和身上的啾啾一問一答,連猜帶蒙理解對方的意思。
小黃鳥見他生怕下一秒就把蛋弄碎的傻樣,立刻從他身上滾將下來,爪子踩在小白蛋上吧唧吧唧了好幾下,不僅如此,它還啄了好幾下。
“啾!”
鳳凰蛋才沒那麽容易碎!
齊灝拿起跟石頭一樣硬邦邦的小白蛋,無語凝噎。
他閉了閉眼睛,心想:摸起來跟石頭一樣。
如果不是先入為主知道它是一枚蛋,就這沉甸甸的手感……普通人只會把它當成是……
石頭。
“阿玉,不能虐待咱們孩子……的蛋。”
齊灝用狼皮衣服做了個小兜掛在腰上,把他們的寶貝小白蛋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他們家的小崽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破殼而出。
唔……孵蛋的時候,是不是還要注意一下胎教,哦不,蛋教?
正當他在腦海裡胡思亂想的時候,齊灝突然感覺到手背上傳來一絲火辣辣的刺痛,他下意識低頭一看,發現手臂和手腕上全是一條條紅腫的紋路。
小黃鳥和他對視,無辜地抬了抬爪子,銳利的爪子尖頂端細得如針一樣。
它歪著小腦袋,懵懂“啾”了一聲。
齊灝嘴角一抽,快速做下判定。
很明顯,這就是罪魁禍首。
“你以後不僅要買跑輪,曬背燈,記得把磨砂站杆和磨砂板添加一下購物車。”
齊灝要帶著自己的媳婦兒和蛋兒子從火梧桐上下去。
他爬上來的時候,火梧桐被冰雪覆蓋成了冰梧桐,刺骨的寒冰令他向上的過程舉步維艱。
不過,現在他要從樹上下去,也是舉步維艱。
親愛的戀人給他增加難度。
這隻小鳳凰突然怕高!!!!
也是第一次身體縮水成這樣的大小,周圍的一切都跟放大了無數倍似的,高度自然也是蹭蹭蹭放大……
當了上千年人,重新做回鳥,還真有些不習慣。
小黃鳥頂著迎風獨立的呆毛,在心裡默默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