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好個沒義氣的阿璵。”公主府,晏術手裡捏著棋子和五公主發牢騷。
總歸都是一些“你義姐多麽多麽風流肆意,想做什麽做什麽, 咱們剛成親, 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了”雲雲。
萱柔聽她嘟嘟囔囔了足有兩刻鍾,看她嘴唇發乾, 笑道:“好了, 義姐她們走都走了,你再囉嗦,她也不能從極北趕回來, 還是喝杯茶罷。”
一盞香茶被推過來,看著她溫和的眉目, 晏術不自在地紅了耳根。
成婚沒幾天,新鮮勁還撲騰撲騰往上冒呢, 一下子成了有家室的人,還是當朝五駙馬, 她接過香茶,乖乖地抿了兩口,不敢將往常吊兒郎當的姿態拿出來,免得招了公主厭惡。
阿璵曾不止一次提起過, 萱柔五公主配她綽綽有余, 皇家規矩多, 但有時候又沒規矩可言。幼帝都能住在帝師府承帝師教養,婚前晏術當然也趁著那幾個月的功夫和公主有了幾次往來。
公主柔順體貼, 從無皇家人的驕奢之氣。先帝在時,公主就極為受寵,當初還起了為公主賜婚阿璵的打算, 後熄了心思,不願棒打鴛鴦。這才輪到晏術做這位駙馬。
晏術念叨蘇璵說走就走,最大的原因還是她這會急需好友出謀劃策,婚是成了,該做的也做了,可是這婚後如何培養感情她卻是一頭霧水。
要她這麽個做慣了紈絝素喜吃喝玩樂的人和人談情說愛,還不如要她抱著公雞講鬼故事。都是新婚,比之高傲的寧大小姐,晏術和蘇璵交情更深,談起話來百無禁忌。
她苦惱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硬著頭皮道:“公主,不如咱們,咱們去鳶山逛逛?”
春天,多好的時候,在家呆著有什麽意思?
萱柔抬眉看她,“駙馬若想,萱柔沒意見。”
“欸?我想是想。”晏術和她解釋,“但公主若不願,微臣也不能強人所難。”
相敬如賓的兩人相對無言,萱柔在心裡無聲歎息,她素來聽父皇的,父皇為她選定此人,她便願意相信父皇的眼光。只是駙馬似乎不大喜歡她。
新婚夜匆匆了事,倉皇又敷衍,可一瞬被貫穿時,亦疼得她落了淚。
她不知阿嫂新婚夜是如何度過,但嬤嬤講了,疼了會有駙馬安撫,然而駙馬倒頭睡下,留她一人盯著那灘落紅陷入沉默。
醒來,人人都道駙馬滿意這門婚事,可她卻不以為然。
駙馬對她有一種天然的避諱。言必稱臣,舉手投足都不敢冒犯。思及此,萱柔問道:“我沒令你滿意麽?”
晏術被問得呆然,“怎、怎麽?”
“沒怎麽。”萱柔默默移開視線,“就去鳶山罷。”
定下去鳶山散心的事宜,下人們忙著去準備。
正午,用過中飯,晏術精神煥發地騎上駿馬,側頭對坐在軟轎的公主道:“三月天,鳶山風景秀麗,還能看到許多不同顏色的花,對了,公主,你喜歡花嗎?要微臣為你做個花環嗎?”
這大概是除了先前對義姐的一頓懶散,駙馬同她說過最長最多的話了。萱柔是喜歡花的,尤其比起皇宮被精心呵護的鮮花,她更愛漫山遍野的野花。
駙馬願意為她親手編花環,新婚鬱結的心稍緩,聲音順著軟轎小窗飄去,“喜歡,有勞駙馬了。”
她待她客套有禮,她也只能回她溫順矜持。
聽她說“喜歡”,晏術提起的心緩了緩,更想早點去到鳶山編花環。
軟轎平穩地朝前移動。
不知不覺,萱柔又在想那晚的事。相敬如賓是世上多少夫妻期盼的相處模式,若沒有見識過義姐和阿嫂之間的恩愛,萱柔不會對當下情形生出不滿。但見過義姐望向阿嫂時的癡纏戀慕,見過阿嫂笑靨綻放時的甜蜜柔情,她不禁覺得困惑。
她嫁給駙馬,真是最好的結局了嗎?
可她人已是她的了。
皇家公主多仗勢欺人,從中養出一個性情柔順乖巧的五公主,已是難得。公主們浪蕩多情,後院不知養了多少面首,可萱柔不想養面首,問題是,駙馬值得她從一而終麽?
此時的晏術如何也料不到她頂頂尊貴的新婚妻子腦殼裡在思忖這事。
萱柔又是歎了口氣。
阿姐的確走的不是時候。否則她也不至於開始胡思亂想。
保持此時相敬如賓的狀態沒什麽不好,也沒什麽好。她從宮裡嫁到宮外,不願再過回以往謹慎小心的日子。
父皇仙逝,阿枂登基,她是當朝五公主,她的義姐是超一品護國帝師,已經沒什麽人敢當面嫉妒她了,遑論指手畫腳。萱柔垂眸不語,是她生得不好嗎,駙馬對她提不起興趣?
她問侍婢:“本宮可美?”
侍婢笑道:“殿下甚美。”
皇家子女極少有不俊不美的。就是當朝陛下,四歲稚齡,也能看出今後定是個美人胚子。
那就不是她的問題了。
萱柔心神一定,還是多想想駙馬要為她編織的花環罷。父皇賜婚,離是離不了的。她擰了眉,隱隱頭疼。
鳶山,很快到了。
晏術下馬,恭敬道:“公主,請下轎。”
一隻手從簾子探出手,晏術看了眼,萱柔避開侍婢攙扶,將柔荑遞過去,“駙馬?”
晏術恍然驚醒,哆哆嗦嗦地伸手接過來,沒留意公主微微黯然的眼眸。
說好了要編花環,安頓好後,晏術第一件事便是摘花結環,繽紛多姿的野花在她靈活的編織下很快成型,萱柔看得眼睛一亮,“真好看。”
她站在那不動。
晏術嘿嘿笑了兩聲,樣子有些靦腆,這副蠢樣子幸虧沒被其他人看到,也沒被蘇璵看到,若被蘇璵窺見,保不齊要笑話她一整年。
某人畫春.宮的時候,從來不曉得羞澀為何物。怎麽當著正妻的面,開始矯情了?這般冷落她義妹,蘇璵怎麽著也得揍得她三天下不來床。
兩人相顧不動,萱柔厭倦地別開臉,罷了。
就在她生出無望的當口,晏術猶猶豫豫道:“微臣為公主戴上?”
“嗯。”
溫溫柔柔的一聲回應,晏術上前幾步有意避開她眼睛,抬手將花環鄭重地戴在公主發頂。
“好看嗎?”萱柔問。
“好看。”
公主手指觸碰到花環,鼻尖環繞花香,她心情似是好了點,如實道:“你能不要口稱微臣了嗎?我聽了心煩。”
“是,微臣……”晏術訕訕閉嘴,後道:“是。”
“沒意思。”萱柔失望地摘下花環,倒也沒丟,愛惜地抱在懷,“去忙你的吧,我看你也不想陪我。”
“……”不陪你上什麽鳶山呢?不就是來鳶山陪你散心嗎?晏術搓搓手,“微……哦,我,我想陪公主。”
“你可以喊我萱柔。公主公主的叫,我有那麽多姐妹,誰曉得你在喚誰?”
“唔,萱柔。我想陪你。”
她巴巴杵在那,沒來由的透著可憐,萱柔心裡氣惱,本公主才可憐呢!
“要吃烤魚嗎?萱柔,我烤魚給你吃怎樣?保證乾淨!”
烤魚啊。萱柔想了想,“我來捉魚,然後送給你烤,如何?”
“這哪能使得!”晏術連連擺手,“公主千金之軀,怎能下河捉魚?此事交給微臣來就好!”
氣死了!
萱柔扭頭就走,“笨死你算了!”
她不就是想和她親近親近嘛,我雖為公主,也並非不識五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廢物,怎就不能下河捉魚了,我來捉魚,你來烤魚,吃著不最香嗎?晏術,你好笨!你要氣死我!
你不是盛京紈絝嗎?哪來的這麽多規矩?煩死了!不理你了!!
兩句話把人氣跑,晏駙馬一頭霧水,問侍從,“我招她惹她了?”
侍從撇撇嘴,沒敢說,公子您就是不招她不惹她,公主才惱啊。
“我時刻謹記皇家規矩,這還有錯了?”晏術好生委屈,“這駙馬真難當!”她忍得快要發瘋了,長這麽大,如此委曲求全盡心盡力討好一人,怎麽還把人氣跑了?
“這倒好,你家公子我渾身是火,還得壓下火來去求另外一人消消火氣……”她不樂意地在那叉腰。
侍從提醒道:“公子,您快去罷,山林走獸多,公主不在您身邊,您怎能放心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晏術一拍腦門,踏起輕功追上去。
“萱柔?萱柔?”
聲音從後面追來,萱柔停下腳步,扭頭看她滿頭大汗跑來,心生不忍,再怎麽說這都是她的駙馬,是與她拜堂成親入洞房的“夫君”,她問:“你追上來做甚?”
晏術喘著氣,這會子累了也不再裝了,婚前被嚴厲教導的規矩被她煩躁地拋之腦後,脫口而出:“能做甚?魚還沒捉呢,你不捉魚我烤什麽?”
這話與先前的語氣態度截然不同,沒有那勞什子的“微臣”“公主”,細聽還有駙馬朝她撒氣的意思,萱柔掏出帕子替她擦拭額頭汗漬,晏術下意識退開,被她按住肩膀,“別動。”
晏術僵在那,不敢動。活活的一紈絝流氓都快被逼成聖人了。她再次感歎:當駙馬真累。這哪是當駙馬,簡直是當牛作馬。
女子的淡淡馨香隨風縈繞,她往下瞥了眼,看到一截雪白的脖頸和半遮半掩的精美鎖骨。
曾經見過的畫面浮現腦海,她不爭氣地吸了吸鼻子,“我,我自己來就好。”
駙馬就是伺候公主的,哪有要公主伺候的?
這念頭冒出來,晏術後知後覺暗暗啐了聲:呸!歪理!她是我媳婦怎麽就不能伺候我了!
皇廷婚前教導坑死人,生要紈絝當奴才。
“別動。”萱柔重複道。
這下,晏術是真不敢動了。公主……公主離她太近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怪阿術不熱情,她是太小心翼翼了。畢竟給公主做駙馬,嗐,挺難的。空有一身精力,不敢動(╯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