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星和時珩收拾好東西離開房間的時候，已經臨近退房時間了。

　今天是勞動節假期最後一天，明天就要回到學校，可是他們的作業都只寫了一小部分，看樣子今晚回家後必將奮戰到天明。

　太悲慘了，已經奮戰了兩個晚上，而第三個晚上，竟然還要進行另一種奮戰——而且是既痛苦又不爽的奮戰。

　陸辰星歎了口氣。

　然而……悲慘的不止是作業方面，還有交通方面。

　因為今天是節假日末尾，返程的人特別多。

　他們前天臨時決定多住一天並打算買票的時候，高鐵票動車票大巴車票都沒有了，搶也搶不到，又不想麻煩張叔過來接，所以最終只能買了好多年沒坐過的綠皮火車，要顛簸著坐三個多小時才能回去。

　大概這就是過分放肆的代價吧。

　陸辰星進電梯後剛按下關門鍵，走廊裡忽然傳來加快的腳步聲，不等門關到一半，就又被從外面按開了。

　他剛想跟時珩吐槽一句“衝刺得倒挺快”，就見高振波走了進來並用手扶住了門，幾秒鍾後，韓數也出現在了電梯門口。

　“……”

　四人同時靜默。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真是太他媽巧了。

　都續一天房就算了，還在同一個即將超時的時間出門，最後在同一個電梯裡碰面。

　……

　電梯門緩緩關閉，把尷尬的氣氛隔絕在狹小的空間內。

　如果是在學校走廊相遇，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和彼此打聲招呼，而現在卻完全不同，四個人像互不認識似的，沒有任何一個人發出聲音。

　——會多住一天的理由是什麽？

　——多住一天做了什麽？

　正因為這種成年話題的答案呼之欲出，而對方又是絕對不能討論這種話題的人，他們才會覺得十分不自在。

　最好被對方當成空氣才好。

　等出了電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回到學校再坦誠相見。

　陸辰星站在韓數的後面，默默盯著樓層數字。

　13、12、11……6、5……

　自由與解放就在前方！

　陸辰星手心出汗，目光移到門上等著開門就充出去，無意間往韓數的後頸上瞟了一眼。

　……那是什麽！？

　陸辰星大驚，連忙又看了回去——天啊！是吻痕！還他媽有好幾個！

　韓數穿著格子襯衫，以往都是平平整整的，這次領子卻翻了上去，就是為了遮住吻痕。

　但是畢竟這是襯衫的領子，不是可以可以包臉的高領毛衣，沒有脖子那麽長，上半部分還是會露出來的。

　不仔細看，可能會以為是蚊子咬的。

　但是像陸辰星這種身上經常有同樣吻痕的人，隻近距離看一眼就懂了。

　懂了就更尷尬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那裡應該也有幾個。

　哦，不止後頸，喉結附近應該也有。

　鎖骨上也有，耳朵後面也有，耳垂上還有存留的淡紅色牙印……

　而且他今天穿的還是圓領的黑色T恤，領口開得比較大，最低在鎖骨下方，什麽都遮不住，一眼就能被看出來昨晚有多激烈。

　shit，要瘋了。

　這怎麽遮啊！大夏天的誰沒事穿高領衫啊！誰能給他變出來一個圍巾遮住啊！頭巾什麽的也行啊！遮不住痕跡可以遮臉啊！

　啊啊啊啊！！！

　正在崩潰著，電梯到3樓突然停下來，一位年輕的媽媽抱著看上去三四歲的小女孩進來，也是要一起下樓的。

　四個人安靜地挪動位置，給母女倆騰地方，短暫的停留對他們來說都無比漫長。

　門再次緩緩關上。

　“咦，”小女孩是被抱著的，腦袋和陸辰星一邊高，指著他的脖子開心地驚呼，“小哥哥脖子上有草莓印耶！”

　聲音稚嫩清脆，十分可愛。

　“……”

　可是剛才說出的話一點都不可愛啊！！到底是怎麽教育的！！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會懂這種東西啊！！

　“媛媛，說什麽呢，這麽不禮貌，”年輕媽媽趕忙輕呵小女孩，而後對陸辰星道，“對不起啊，她年紀小，不懂事，有時候會亂說，是我沒教育好。”

　小女孩頓時不高興了：“我沒有亂說！這本來就是草莓印嘛！”

　說完，不等媽媽繼續製止，她就向旁邊的韓數看了一眼，瞪大雙眼，又驚呼道：“這位叔叔脖子上也有草莓印耶！哥哥和叔叔都有耶！好厲害！”

　“…………”

　別提當事人了，空氣都快要窒息了。

　陸辰星不知道應該回什麽，不能說她說得不對，也不能在老師面前承認自己脖子上的就是草莓印，最終只能對小女孩笑了笑，以示親切。

　很快，一樓就到了。

　年輕媽媽對他們道了幾句歉，就有些愧疚地率先抱著小女孩出去了。

　走得遠了，小女孩還在繼續叫囂著：“就是草莓印！就是草莓印！你以前告訴我那是草莓印的！是在脖子上種出來的草莓嘛！”

　“……”

　聽了半天，陸辰星算是懂了。

　這個小女孩大概是以前發現過媽媽脖子上有，產生了疑問，然後被告知過這種東西的名字，但是來源和含義一概不清楚，她也並不在意這些。

　現在突然又看到了和媽媽脖子上草莓印一樣的東西，當然會有些驚喜，再加上這麽小的孩子大多不會看眼色和氣氛，也大多童言無忌沒有惡意，最終才導致發生了這樣的一幕。

　和老師分別的時候，陸辰星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老師再——”

　說話間，高振波也剛好開口：“拜——”

　“……”

　行吧，不如不說話了。

　大家僵著臉尬笑著互相道了別，趕緊往反方向走了。

　還好都不需要去前台退房，酒店又有好幾個大門，不然還要待在一起好一會兒，太折磨人了。

　……

　一番時間緊急的奔波後，陸辰星終於和時珩提前到達了火車站。

　“剛才尷尬死我了，我的天啊，空降狼人小女孩，”陸辰星使勁掐時珩的手背，憤憤地說，“都怪你，非要使勁親我，被老師發現了吧。”

　時珩手腕一翻，把陸辰星的手握緊，語氣淡淡：“全怪我麽，是誰先勾引的。”

　陸辰星：“我不管，就怪你，你都不主動認錯了，你不愛我。”

　時珩：“……”

　雖然時珩因為這種原因欺負過他好幾次，但沒危機感的時候，他還是喜歡故意亂講氣人。

　總之，就是欠日。

　“好吧，怪我，”時珩的手搭到陸辰星後頸，拇指摩挲未褪去的吻痕，好聲好氣地哄，“原諒我吧，下次一定注意。”

　陸辰星被蹭得發癢，但還是佯裝不高興地哼哼：“下次注意什麽？”

　時珩：“多留在別的地方。”

　陸辰星：“？”

　“比如說，”時珩幫他拉正有些穿歪的領口，小指從胸口撩過，“這裡。”

　陸辰星：“……”騷不過，不玩了。

　綠皮火車的內部雖然整修過，但結構依然是以前那種面對面的座位，兩排椅子中間用一個小桌子隔開。

　小桌子放不了什麽東西，十分不方便。

　陸辰星好多年沒坐過這種火車了，票只是隨便在網上買的，沒注意看，等對著座位號走到座位旁邊，才發現和時珩買到的雖然是兩個座位的，可面向卻是朝著火車尾的。

　陸辰星羨慕地看了對面的空座位一眼，撇了撇嘴道：“我不喜歡坐反的，坐久了感覺會暈車。”

　時珩看了眼車廂內其他位置，見空座很多，便道：“應該有些人不是從這站上，等開車了還沒人來坐的話，你可以先在對面坐。”

　陸辰星祈禱：“希望對面的大哥是倒數第二站上，這樣我就可——”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見高振波走到座位旁邊停下了，韓數跟在他的後面，面色有些複雜。

　“……”

　空氣靜止了。

　“唉呀媽呀，哈哈哈哈哈，”高振波尬笑著打破沉默，“太巧了，這一天也沒幾個小時，碰面了那麽多次不說，擱這兒還坐對面兒。”

　陸辰星頭皮發麻：“老師好，老師快坐。”

　高振波擺擺手，走到反向那排，把時珩推到正向座：“沒事兒，你們不是嫌反面不得勁想坐正面嘛，反正都認識，隨便換。”

　他在學校時候口音倒是還好，一出學校，再加上是和熟悉的人說話，東北口音就變得尤其嚴重，完全是放飛自我的狀態。

　陸辰星搖著頭推脫：“不用，老師坐吧，其實我覺得差不……”

　“草莓印。”高振波打斷。

　陸辰星：“……”

　……

　火車緩緩行進，陸辰星坐在正向位置，低著頭不敢說話。

　“草莓印”這種東西，聽小女孩講出來是一回事，從高振波口中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簡直羞恥到家了。

　不過如果他抬頭的話，就會發現陷入羞恥的不只有自己，斜對面的韓數……正在一邊羞恥一邊生氣。

　沒錯，韓數快氣死了。

　本來四個人誰也不提這事，就可以相安無事度過旅程，結果高振波為了打斷陸辰星，腦抽似的提了一嘴，搞得這件事又被擺在了明面上。

　行駛一站之後，高振波見氣氛尷尬，只能再次開口：“路上挺久的，咱也不能乾坐著吧，不如做點啥。”

　陸辰星尬笑：“哈哈哈，那——”

　高振波想到了好點子，猛地一拍手：“你們作業有什麽不會的題嗎？趁現在給你們講講，算是單獨輔導了，感謝你們昨天的幫助，怎麽樣？”

　陸辰星、時珩：“……不用了，謝謝老師。”

　韓數：“打撲克吧。”

　高振波搖頭：“他們是愛學習的好學生，肯定不喜歡玩。”

　陸辰星爾康手：“不！就玩這個吧！”

　剛好列車員推車路過停下，高振波啞口無言片刻，隻好買了副撲克。

　開始了鬥地主。

　打撲克出牌被迫講話，彼此間因此拉進了距離，氣氛就不再像之前那麽僵硬了。

　“你們，昨天感覺怎樣啊，”高振波一邊把牌當扇子扇風，一邊隨口問道，“有沒有覺得很難忘？”

　陸辰星眼睛驟然睜大。

　怎麽回事！老師為什麽問這個！什麽叫難不難忘！跟時珩上床當然每次都會很難忘啊！這不是廢話嗎！

　難道高老師是打算由此拉開成人話題了……？

　也對，不管什麽老師知道這件事，就算並不阻止，也肯定是要囑咐或者勸告的。

　他耳朵紅了紅，靦腆答道：“還好，差不多習慣了。”

　高振波：“？”

　韓數：“……”

　時珩輕咳了一聲：“婚禮很難忘。”

　陸辰星：“……”

　陸辰星這才反應過來高振波問的是什麽，臉和脖子都有點紅了，趕忙語速飛快地補救：“是的，很難忘，畢竟是第一次當伴郎，也是第一次參加同性的婚禮。”

　高振波：“哈哈哈，那就好，昨天我們後面太忙了，沒顧上你們，沒覺得不開心就行，這次做伴郎有經驗了，下次你們再結婚就不緊張了。”

　下次，你們，結婚。

　韓數：“……”

　僅僅一個話題，兩個傻憨憨就都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