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最高考那兩天, 基本是江初能回憶起的近五年來,生活最規律的兩天。
早上掐著鬧鍾起來買飯,盯著覃最吃完把人送去考場。
等覃最考完出來, 他已經提前在考場外守著了。
唯一讓覃最覺得無話可說還挺可笑的點,是他高考連著吃了兩天中午的面條。
還是他自己下的。
“你把水燒開點兒啊,坨了都比沒熟強。”江初抱著膀子在廚房門口嚴謹地提醒。
“至不至於啊。”覃最攪著面條直想笑。
“自己做的踏實, 反正就這兩頓。”江初也很無奈, “攤上個不會做飯的哥, 你就這麽著吧。”
“那我走了呢?”覃最問。
“你走了我還能在家餓死啊。”江初樂了, “合著你沒來之前那二十多年我都白活了,就等你來下面條了。”
覃最笑笑,他拉開抽櫥拿兩個碗, 還能想起江初當時天天被面條膩得不行的模樣。
“等明天考完,哥帶你去吃大餐。”江初過去幫他端碗。
“明天不行。”覃最想了下。
“嗯?”江初看他,“有安排了?”
“班裡要聚會。”覃最讓江初去拿筷子, 自己把盛著熱湯的碗端過來。
“行。”江初點點頭,“那你去好好玩兒, 咱倆不急,哪天吃都一樣。”
四個半天加兩頓素湯面, 把覃最兩天的高考穩穩當當執行下來, 江初這一年心裡最大的石頭放下了。
他都沒問覃最考得怎麽樣。
最後一場他靠著車門等在學校門口,覃最從考場出來看見他,就嘴角一卷露出個笑。
這把穩了。
江初朝他笑著吹了道口哨。
“今天晚上是不是用不著我接你了?”他把覃最的準考袋接過來扔車裡,“不通宵也得瘋到後半宿吧。”
“看他們怎麽安排。”覃最滑開手機點了幾下, “我盡量早點兒回來。”
“你早回晚回我肯定都已經睡了, 也不會專門等你。”江初笑了, “你去玩就好好玩兒, 明天回來也行。”
覃最撩撩眼皮看他,嘴角翹了下。
“高夏去麽?”江初又問。
“嗯。”覃最給他看了眼手機,就是高夏發來的地址。
“把他手機號發我。”江初拉開車門上車,“別回頭你手機沒電,我再聯系不上你。”
每年高考結束的氛圍都是最直觀的。
太陽正好,天也還亮著,滿大街熙熙攘攘的學生有哭也有笑,連堵車都堵得朝氣蓬勃。
江初把覃最送到他們約好的地點,又掏出手機想給覃最打錢。
“給你轉點兒零花用。”他點開覃最頭像。
“不用。”覃最把他手機摁下去,“我夠。”
江初正躲著覃最的手想說話,江連天的電話打到屏幕上。
“爸?”他捏捏覃最的手指,示意他先等會兒。
“覃最考完了吧?”江連天的聲音永遠昂揚著。
“剛考完,有事兒啊?”江初感覺手心裡被捏了捏。
他掃一眼覃最,覃最靠在副駕裡安安穩穩地坐著,一下下捏過他每根手指。
窗外正好是金燦燦的太陽光,打在他鼻梁高挺的側臉上,斂著眼神兒微微頷首的模樣漫不經心,看著特有款。
江初在心裡“嘖”了一聲。
這臉可真爭氣。
雖然他天天看著覃最,沒感覺他有多明顯的變樣兒,但是跟剛來那天比起來,覃最絕對是徹底長開了。
“沒事兒啊,考完了咱們一家一塊兒吃個飯。”江連天的聲音把他思路拽回來,“慶祝慶祝。”
“今天不行,今天覃最班裡聚會。”江初往外抽抽手,沒抽出來。
“那明天……”江連天說到一半,聲音低下去。
他應該是跟覃舒曼嘀咕了幾句,又在電話裡說:“那你跟覃最定吧,就這兩天,正好我有空。”
“行我知……”江初簡直是在完美複製江連天剛才的卡頓。
只不過江連天是為了跟覃舒曼商量。
而他是被覃最把手扣住了。
不是攥著扣,是指縫跟指縫摩擦著絞在一起,掌心貼合著掌心的扣法兒。
江初幾乎能從手心摩擦裡感受到他的掌紋。
“知道了。”江初清清喉嚨,扥回手抽了覃最一腦瓜。
覃最笑笑,順勢歪頭枕在車窗上,眼睛半闔帶笑地看他。
江初掛了電話後看一眼時間,問覃最:“聽見了吧?這兩天空一頓飯出來。”
覃最“嗯”了聲。
“你還不走?”江初把手機扔車鬥裡。
“哦,不轉錢了?”覃最問。
“轉個屁!”江初氣樂了,直接夠著胳膊把副駕的門給推開,“趕緊滾滾滾,我也要去吃飯了。”
覃最笑得不行,抬手摟了江初一下才下車。
看著覃最走進店裡,江初正要開車回家,老媽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跟我爸商量好的吧,”江初笑著接起來,“電話要麽不打,一打就輪流。”
“你爸剛打過?”老媽問。
“啊。”江初應了一聲,“問覃最考完沒,這兩天去他那兒吃頓飯。”
“我這剛想問一句考得怎麽樣,”老媽“嗤”地笑了聲,“通知書都沒影兒呢你爸就吃上了。”
老媽對於江連天的一切言行都得習慣性地先開嘲諷,江初笑了笑,說:“應該還行,去他想去的學校應該沒問題。”
“他想考哪兒?”老媽問。
“想學醫,”江初說,“就從最好的那幾所裡挑唄。”
他腦子裡蹦出那幾所最有印象的醫科大,最近的一所坐動車也得一個鍾。
“那這孩子不錯啊,”老媽有點兒驚訝,“爹不管媽不問的,自己也知道上進。”
“您這不是問了麽,”江初舉起條胳膊抻抻懶腰,“回頭畢業了讓他給你養老。”
“我可不要。”老媽“喲”了聲,“我自己那麽現成的大兒子,還能讓我愁養老啊?”
“不能愁。”江初笑笑。
“就是。給他倆照顧兒子都耽誤兩年了,趕明兒他去上學你抓緊忙活你自己,多大了你,現在不想結婚你至少也得帶個像樣的女朋友給我,別人老問我都不好意思提……”老媽說了一堆。
江初聽著“女朋友”這個詞兒,原本輕松的狀態被一點點壓下來的茫然給取代了。
後面老媽又說了什麽他都沒聽進去,掛了電話就記得老媽讓他下周回家吃螃蟹。
這個月份的螃蟹能好吃麽?
覃最靠在駕駛座裡沒動,他給自己點上根煙,望著車窗外川行的車流發了會兒呆,腦子裡雜七雜八。
方子前兩天就想攢個局,一群人有一陣子沒聚著聊聊了。
因為江初要盯著覃最高考,給挪到了周末。
江初悶完這根煙,打電話給方子,讓他喊人出來吃燒烤。
“你說我今天跟她說合適麽?”高夏跟覃最撐在包間露台的欄杆上,手裡攥雞脖子一樣攥著個啤酒瓶。
他想今天跟陸瑤告白,現在整個人都有點兒緊張。
“說唄。”覃最看他這樣就笑了笑,“一句話的事兒。”
“你當然輕巧!張嘴的又不是你。”高夏橫著胳膊撞他一下,“她還追過你,操。”
“哎。”覃最懶得搭理他這句,輕輕歎了口氣,他抬起手腕灌了口啤酒。
“其實我能感覺出來,她對我應該也有意思,”高夏抓抓頭髮,“就是我覺得什麽吧,我跟她肯定去不了一個學校,這就很煩。”
“煩什麽?”覃最問。
“異地啊。”高夏嘴角無奈地扯了扯,“現在跟她說,肯定十有是能成。但是之後呢?暑假談上兩個月,九月份各奔各的上學去了……你聽說過幾個異地能談久的啊。”
高夏的琢磨覃最能明白。
陸瑤的成績跟他不在一個區間裡,一直掛在二本線晃蕩,就算發揮超常了,跟高夏也肯定擠不進一個學校裡。
學校都其次,高夏就發愁這個距離。
見覃最沒說話,高夏又用胳膊懟了他一下:“哎,要換你呢?”
“我什麽?”覃最問。
“你要是想跟誰在一塊兒,能不在意這些?”高夏瞪著他。
覃最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對了兩秒,竟然忍不住有點兒想笑:“之前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麽理性。”
“揍你啊,”高夏也沒憋住笑,“我一向只在勸別人談戀愛的時候當衝動派。”
理性派還是衝動派,對於江初來說都不好使。
高夏的問題覃最沒法回答。
如果他與江初之間需要去跨越的僅僅只是距離,覃最在考場上都能笑出來。
之前覃最把高考當成他目標的一個大節點,至少先擺脫高中生這個身份,才剛剛有資格跟江初說別點兒的。
現在他是考完了,但江初的取向又不可能因為高考而轉變。
對覃最而言是終於跨過了成長裡最沒法避免的一步,對江初來說,卻只是從六月份的8號過到9號而已。
“問你自己,別問我。”覃最彈了彈剛才落在欄杆上的一小片煙灰。
“你這人能不處了到底!”高夏愁死了。
“你要是真在意,誰都勸不動。”覃最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給高夏聽,還是在總結江初和他,“真喜歡也沒誰能攔住。”
江初晚上到家倒頭就睡,一直睡到半夜三點半,被一陣細細簌簌的動靜吵醒了,像是周騰在亂跑抽瘋。
其實說不上吵,要平時他睡著了都不會聽見。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事兒睡眠淺,夢做得一個疊一個死累,還能聽見外界的聲音一直往耳朵裡鑽。
而且尿意跟著耳朵一塊兒清醒了。
江初皺著眉毛起來撒尿。
從臥室出去,迎頭就看見有人從衛生間出來。
“……操。”江初嚇得冒出一句。
要不是腦子這會兒太遲緩轉不動,他估計能摟不住尿出來。
覃最黑暗裡一回頭多個人,也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吵醒你了?”他輕聲問。
“沒,你怎麽半夜回來了?”江初推開他進去撒尿。
覃最剛洗完澡,衛生間沁著水汽,還有沐浴露的清爽味道。
“困了就回來了。”覃最沒回房間,江初洗完手出去就被他拉住胳膊,貼著太陽穴聞了聞。
“你喝酒了?”覃最聲音還輕著。
帶著熱度與清爽的肌膚氣息直挨過來,奇妙的壓迫感從江初的眉心直透後腦杓,帶著每一根頭髮絲的毛囊都在縮緊。
“啊。”江初應了句,趕緊偏開腦袋往屋裡走,胡亂拍了拍覃最的側腰,“晚上跟方子他們吃飯喝了點兒。你困了就趕緊睡。”
覃最沒說話,跟著他走到臥室門口。
“嗯?”江初警惕地回頭看他。
“跟你一塊兒睡。”覃最從後面抱過來,耍賴一樣直接拱上江初的脖子,“就今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