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這句話的威力更大, 還是覃最的眼神兒威力更大。
江初心裡一陣蟄得慌。
“我?”他定神笑了笑,“我當然是想你好啊。”
這話是真顯得敷衍,要是換個人說這句話, 比如覃舒曼或者江連天,覃最連聽都不想聽,笑笑就過去了。
但是江初這麽說, 覃最就隻覺得心情複雜。
——他知道江初在裝傻, 也知道江初說的是真心話。
被江初暗示“兄弟關系永遠不會變”的時候, 覃最是真難受。除了跟江初拉開一切可能讓他胡思亂想的距離, 他沒有別的辦法讓自己更有分寸,保持冷靜。
可是江初每次對他的疏遠有反應,他心裡上火的同時又忍不住有點兒翻湧, 一邊幻想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一邊明白江初是真把他當弟弟。
江初既站在哥哥的角度在不爽,也是站在哥哥的角度真的想讓他“好”。
這兩種狀態像神經病一樣整天拉扯著他, 然而高考在即,心裡再翻湧他也必須繼續壓製, 繞回到保持分寸的冷靜狀態裡。
但是這些都敵不上看見江初真難受了的心情。
“你想要我哪種好?”覃最繼續問。
“那肯定是各個方面都好。”江初有些糾結地擰了下眉頭。
“你跟我說實話,覃最。”他不想再繼續“好不好”的話題, 太亂了, 他顧不上考慮別的,隻想先解決眼前的事兒,“你到底是真想去住校,還是為了住校去住校?”
覃最覺得這時候他如果選擇後一個答案, 一定能看見江初更多的反應。
“是真要去住。”他還是對江初實話實說, “高考是我這個階段最要緊的事兒, 其他的……”
江初看著他。
“我還不至於拿高考跟你賭氣。”覃最笑了笑。
如果覃最一直跟他頂著來, 江初估計也就憋一肚子煩悶這麽著下去了。
他是真不能看覃最跟他來軟的。
覃最一軟乎,他就跟被小手攥著心似的,覺得覃最又懂事又有點兒可憐。
“都要去住校了,現在讓摸了麽?”江初試著刮刮覃最的臉,“小狗。”
覃最真想問他你到底想沒想過你為什麽這麽喜歡衝我摸摸搭搭的?
想了想他沒問,他感覺自己咂摸出江初的路子了,跟江初來軟的還是比硬的好使。
而且比起江初想“摸”他,他絕對比江初更懷念兩個人能隨意親近的日子。
江初這種態度,覃最覺得自己還是得掙扎一下。
“哥,答應我個事兒。”覃最說。
“什麽?”江初把住宿申請單的字兒簽了。
“別在我不在的時候談戀愛。”他直直盯著江初,眼都不眨地說。
陽台傳來周騰扒拉貓砂的動靜,兩個人之間又陷入微妙的沉默。
江初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很久才歎了口氣,耷下眼皮給筆扣上筆蓋。
“之前不說過一遍了麽,三十歲之前不會結婚,”他把筆往桌上輕輕一拋,給覃最喂了顆定心丸,“老問。要衝刺你就一門心思好好衝。”
二十七中的宿舍就像是專門為屆屆高三準備的,隻滿足學習和休息這兩項條件。
上下鋪的六人間,一個小小的獨立衛浴,地板還是水泥的。
江初記得從前他上學那會兒就是這麽個破樓,這麽些年一點兒沒變。
到了高三有不少學生專門來住校,覃最是下學期的最後一批,安排的宿舍人沒住滿,加上他還剩一個床位,被大家用來堆書了。
這是覃最第一次集體生活,也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跟外人每天一塊兒吃住。
大家也都是衝著複習來的,相處得不冷不熱,距離剛好。
前兩天覃最有點兒不適應,不是因為別的,就是早上睜開眼他總覺得還在家裡,江初就在隔壁。
隨著一模逼近,他留給江初的心思也全都暫時攏起來,像江初說得那樣,一門心思的複習。
江初在覃最住校的頭半個月也不太適應。
家裡突然就少了個人,白天的時候還沒什麽,平時他去公司的時間跟覃最也是錯開的,匆匆忙忙收拾完自己就走了。
在家的時候也還行,潛意識裡想著覃最就在兩站路外的二十七中上晚自習,也沒覺得兩人離得多遠。
最鮮明感受很神奇地出現在傍晚,他忙活一天,腦力被榨乾的時候。
有幾次快到下班,他習慣性地想著今天買點兒什麽回去給覃最吃,想到半截才反應過來覃最住校了,不在家。
這一瞬間他會生出空落落的感覺。
而且也沒那麽急著回家了,反正家裡沒飯也沒菜,只有周騰每天雷打不動製造出的大量貓屎。
“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學會自己鏟。”江初鏟屎的時候就跟周騰說無聊話。
從覃最來了以後他就沒再弄過這些,覃最搬去學校後第三天,他聞著家裡味兒不太對,才反應過來這幾天貓屎都沒鏟。
周騰不搭理他,蹲在旁邊聞來聞去。
江初本來還想接著逗它,說不然你就憋著,等過三個月你最哥回來了你再放松自己。
話到嘴邊,他想到覃最高考完沒倆月就得去上大學,那股空落落的感覺就又有些升騰。
好在這種心情也沒出現幾回,覃最每周回家一天,江初一天忙忙叨叨的,到周末歇下來,正好就去接覃最。
不過一周一趟的頻率隻保持到四月份,到了後來,覃最有時候兩周才回去一天。
江初都怕這他複習得走火入魔,想見他了,還得自己跑一趟二十七中,給覃最送點兒吃的喝的。
一個月一共就四周,來回跑了兩趟,六月份就到了。
學校六月四號停課,覃最從寢室搬回家裡複習,周騰繞著他轉了好幾圈。
江初買了湯在鍋裡熱著,聽著覃最在家裡走來走去的動靜,他都有點兒恍惚,覺得今年的高考莫名的快,說來就來了。
時間仿佛在被狗攆。
“這兩天就不用熬夜複習了,保持作息。”江初給他盛了碗湯,靠在椅背上踩著椅子沿看覃最吃飯。
“你不吃?”覃最問。
“不太餓。”江初點了根煙叼著。
“緊張啊?”覃最樂了。
“緊張倒還真沒有。”江初笑笑,認真感受了一下,只針對高考這件事,他還挺平靜的,“你在我心裡一直沒問題。”
覃最已經把他該做的努力都做夠了。
江初看著覃最想。
他就該順順利利,考個滿意的分數,去想去的大學,一丁點兒意外都不該再安排給他承受。
江初在那兒默默地祝福,覃最的重點卻全在那句“你在我心裡一直沒問題”上。
這就是句很順嘴的套話,跟“你在我心裡一直是個好人”一個意思。
但是聽在覃最耳朵裡,他對江初壓抑了整個學期的感情,就禁不住有些發脹。
不過江初的平靜也沒能維持到底。
六號跟覃最一起去看考場時,江初感受到了久違的高考氛圍,就跟考前綜合征似的開始緊張起來,想象出了起碼二十多種可能導致高考失利的畫面。
包括且不限於起晚了遲到被攔在考點門外,以及那個流傳在代代考生之間,崩潰考生撕爛半個考場考卷的考場傳說。
他再看覃最,覃最來的時候什麽樣回去就什麽樣兒,非常從容。
一直到晚上,覃最還能跟他一塊兒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整個人心如止水的。
江初反倒有種明天要上考場的人是他的錯覺,板板正正盤在沙發上,老忍不住盯著時間看。
“你明天要用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江初問。
“好了。“覃最說。
“準考證裝好了?”江初問。
“嗯,都裝了。”覃最說。
“身份證呢?”江初問。
“你不是不緊張麽?”覃最“哎”一聲打斷他,“念四遍了,沒完了?”
“看你一點兒不緊張,我只能替你緊張緊張。”江初看著新聞裡關於明天高考的各種準備報道,捏了捏覃最的胳膊,“怎麽說也是高考,該有的氛圍還是得有一點兒。”
“是,掐我胳膊就有氛圍了。”覃最伸著胳膊隨他捏,整個人悠悠閑閑地往後靠下去。
“那是外在表現,內在主要靠心跳。”江初隨口說。
覃最沒說話,江初等了幾秒,還以為他睡著了。
他正要回頭看,覃最的胳膊突然從身後搭了過來,胸膛牢牢貼上他的背,另一隻手則從他肋下側伸過來,掌心實實在在地捂在他左邊胸口上。
江初愣愣。
“幹嘛呢?”他沒敢扭頭,感覺到覃最溫暖的呼吸就輕輕打在後肩,掃得他耳朵根兒發緊。
“感受一下內在的心跳。”覃最說。
“神經病。”江初笑笑。
覃最的手心帶著溫度,並且觸感越來越鮮明,江初莫名覺得他的心跳好像在逐漸往覃最掌心裡蹦,有點兒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以前覃最突然抱他一下,他還能順手夾塊牛腩吃。
現在隻覺得動也不對,不動也不對。
好在覃最只是抱了短短一會兒,江初還在發愣,他已經收回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去睡了哥。”覃最跟他打個招呼。
“啊,去吧。”江初掃見他起身時褲子隱約的撐起,太陽穴條件反射地抻了一下,本來還要接一句“別蹬被”,話到喉嚨口硬是噎了回去。
覃最都走到臥室門口推開門了,江初才忍不住又說了句:“你就直接睡,別那什麽了。”
“什麽?”覃最隻轉過頭看他。
江初換了個姿勢坐著,也不看覃最,叼了根煙偏著頭點,邊點邊含含糊糊地說:“保存精力。”
覃最保持壓著門把手的姿勢站了半天,最後笑著“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