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江初不是沒想過, 他是沒“真的”想過。
就跟他心裡知道自己早晚得結婚,卻沒真的去想過怎麽結跟誰結,婚後生活會如何一樣。
總覺得反正還沒到眼前, 就不需要急著去考慮。
估計也是因為覃最昨天晚上沒在家, 現在突然一提,江初隨之就產生出了種近在眼前的真實感,
梁小佳都拖著行李來了,覃最帶著通知書走還會遠麽?
而且真要是按覃最計劃的考上了八年的本碩博,人生的小十年都撂了過去, 估計頭兩年還能想著他,後面就連放假回家都懶得回了。
又想他趕緊成長能夠獨當一面, 又覺得還是慢一點兒長大吧。
江初忽然就有些理解了老杜那天在溫泉裡的話。
“那能舍得麽, 一天就問點兒廢話。”別的情緒都被取代了, 江初搓了搓覃最的腿, “到時候你生日也不能在家過了。”
他微微眯縫著眼出神地望著電視,不由地開始想象到時候送覃最去上大學, 得給他準備些什麽東西。
他看電視,覃最胳膊肘杵在沙發窩裡撐著腮,就這麽看著江初。
江初剛才衝他一頓上火,覃最其實挺高興的, 他心裡明白江初不是衝他,是衝梁小佳。
他也知道江初舍不得, 江初是真的對他好,也從來不在這種帶著感情的問題上敷衍他,是什麽感覺就說什麽感覺。
只不過這些“好”, 都建立在他是江初的“弟弟”這個基礎上。
這種清晰的認知帶來既酸麻又失落的交織感, 讓覃最從胸口肋骨裡往外發癢。
他現在特別想抱著江初, 想觸碰他,想用力地讓兩個人貼在一塊兒,交纏得緊密又摩挲,想透過皮膚感受江初從呼吸到脈搏的一切反應,也強迫江初去感受他。
又一丁點都不能動。
不敢動。
覃最真不知道以後當他想再問江初要另一個身份時,江初會是什麽反應。
今年覃最的生日正好趕上周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
覃舒曼主動給覃最打了個電話,祝他生日快樂,問他有什麽想要的,倒是沒再提吃飯。
覃最在江初這兒什麽也不缺,也不想過生日,挺禮貌地跟她道了謝,於是覃舒曼給他往卡裡打了六萬塊錢。
江初下班後直接去給覃最買了身衣服。
給男孩兒買禮物這方面他還是挺糙,畢竟也沒正經給哪個男的買過禮物,大奔方子他們生日都是想起來了去吃一頓,想不起來拉倒,真要表達心意那就是發錢。
去年為了安慰覃最,他專門費心思去給他做了個蛋糕,今年沒被“覃醉”刺激著不用哄,他連蛋糕都懶得買。
反倒是大奔看不下去了,去蛋糕房給覃最買了個現成的,還讓店員在賀卡上專門強調一下“你奔哥”。
邊得瑟還邊呲兒江初:“你這哥當得可太好了,去年還送點兒實用的,今年連個蛋糕都不給吃,我看也不用等明年高考,到年底你這愛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衣服還沒飛機杯實用呢?”江初樂了。
“那你得看什麽年齡什麽階段。”大奔一本正經地扯犢子,“咱們弟弟這會兒生龍活虎的,一天在學校裡憋著連個暑假都沒有,衣服還真沒什麽實用。”
“覃最要知道你這麽設身處地為他考慮,將來都得給你養老。”江初點點頭。
“這話說的。”大奔肚皮肉直抖,“那他奔哥說什麽都得給他從手動的換成充氣的。”
“神經病。”江初笑著把蛋糕擱在車後排,去接覃最放學。
二十七中在高三開學後全面收緊,覃最現在每天比平時早走十五分鍾,晚上也多加了一節課。
平時他自己打個車回來,今天江初想著生日不過了,好歹帶他找個不錯的店吃吃飯,正好把梁小佳也叫上。
上回覃最跟他說梁小佳想請他吃飯,江初聽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小孩挺有心的,他這麽大個人了還老在心裡給人挑刺兒。
不過這周師大開始軍訓了,梁小佳過不來,覃最也沒願意,他現在回到家就是學習,嫌出去吃飯耽誤時間。
江初就只能踩著放學的點過去等著接人,努力多表現點兒當哥的對弟弟生日的誠意與重視。
今天覃最出來時身邊就一個人,不是陸瑤和高夏,走到車前了江初才發現竟然是杜苗苗,這孩子瘦了一圈,他差點兒沒認出來。
杜苗苗不僅瘦了,情緒也不太高,平時那個眼珠滴溜轉的機靈勁兒都沒了,眼皮又紅又腫,眼眶底下泛著黑眼圈,眼裡還一圈紅血絲,也不知道是熬夜了還是哭過。
“還頭一回見你倆一塊兒出來。”江初看一眼覃最,覃最朝他很輕地搖了下頭,他就沒問杜苗苗怎麽了,“上車吧,順路送你回家。”
“不用,我叫過車了。”杜苗苗搖搖頭,沒跟江初多說別的,直接道別就轉身走了。
“他怎麽了?”江初問。
覃最看著杜苗苗的背影沒說話,上車坐穩後才開口:“沒什麽,心情不好。”
江初轉臉看他一眼。
什麽心情不好到跟他也不能說?
兩個人又有小秘密了?
“不是因為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吧,”江初認真地問,“他網貸了?”
杜苗苗狀態明顯不太對,要是又跟他叔吵架了就算了,要是因為別的,他必須得跟老杜說一聲。
“沒有,”覃最都被他說笑了,“你怎麽那麽能想。”
扭頭看見車裡的蛋糕,他直接把話題岔開:“還是買蛋糕了?”
“大奔給你買的。”江初朝後視鏡裡裝衣服的紙袋抬抬下巴,“還嫌我隻給你買衣服,一點兒不疼你。”
“疼,誰說不疼。”覃最拽過袋子往裡看,“你就是扯二尺布給我都高興。”
“高夏他倆今天怎麽沒跟你一塊兒。”江初問。
“陸瑤不舒服,高夏送她回家了。”覃最說。
“這倆有情況啊。”江初“喲”一聲笑了,“不追你了?”
覃最看他一眼:“你怎麽看著這麽高興。”
“替陸瑤高興啊,”江初覺得高夏跟陸瑤站一塊兒的樣子還真挺合適,“挺好的小姑娘,追你能追出個什麽來。”
“唉。”覃最笑笑,配合著歎了口氣。
“錯過女神的下場就是女神永遠不缺人,”江初逗他,“記住這個教訓,小最哥。”
回到家收拾收拾洗完澡,等兩人把小菜擺好蛋糕點上,已經快十一點了。
“你這生日都快過去了。”江初扣開兩聽啤酒,自己舉著一杯跟江初碰了碰,“生日快樂,小狗。”
“你能喝麽?”覃最對江初那個量永遠保持警惕,怕他明天再沒睜眼睡過過去。
“一罐啤酒不至於。”江初覺得自己跟覃最住一起熏陶著,酒量也有那麽點兒提升的意思,白酒還是不行,啤酒喝個一瓶基本上可以當飲料。
覃最夾了粒花生米在嘴裡嚼著,看著江初沒說話,腦子裡全是去年那場由江初喝啤酒引發的親了吐。
大奔挑的蛋糕太甜了,江初嫌膩沒吃,戳了一叉子奶油意思意思。
覃最也沒吃多少,桌上的小菜基本沒動,隻就著啤酒把盤子裡蛋糕硬給消滅完。
“我去刷題,你早點兒睡,桌上吃完擱著就行,我寫完了出來收拾。”他從江初煙盒裡抽了根出來,起身往自己屋裡走。
走到門口了,又停下腳步頓了頓,轉回來從椅子背後抱了一下江初:“謝謝哥。”
真就是一下,多一秒都沒有。
江初“啊”地應了聲,都沒來及抬手往他腦袋上搓一把,覃最已經松開手進屋了。
他搓了個空,看著覃最的房門愣了愣。
要沒有這一下,江初還沒覺得有什麽。
有了這個連摟都算不上的擁抱,他突然就覺得今天的覃最不太對。
一開始江初沒想出來,邊收拾桌子邊分析,這會兒確實該是覃最做題的時間,平時也這樣,開學後覃最就不怎麽花時間在客廳裡閑待著。
突然抱他也正常,覃最這半年沒再衝他犯渾,但是時不時會跟他膩歪一下,他已經直接都當撒嬌給免疫……
“膩歪”這個詞兒蹦出來,江初一下子捕捉到了“不對”在哪兒。
——覃最今天沒跟他起膩。
沒蹭脖子,沒埋肩膀,也沒勒著不放,跟他多燙手似的圈了一下就走,這就不是覃最抱他的風格。
想通這一點,江初收桌子的節奏卡了一拍,他瞪了會兒桌上的鴨鎖骨,有些想皺眉。
感覺這個東西,從本能裡冒出來的瞬間是不受人為控制的。
感覺好吃就是好吃。
感覺難吃就是難吃。
街上迎面過來一個人,感覺好看想多看他一眼就會多看一眼。
想明白他覺得覃最奇怪竟然是因為覃最沒有跟他膩歪的那一刻,江初感覺自己其實挺喜歡覃最那些帶著莽勁的磨蹭和親近,就是真的喜歡。
他的腦子從來沒認真想過為什麽會一次次縱容覃最,他的本能卻一直在毫無抗拒地接受來自於覃最的接觸,並且形成習慣,在缺失的時候,立馬覺得“少了什麽”。
江初把客廳收拾完,筷子碗也刷了,洗漱完回臥室前,他還去看看周騰的碗裡有沒有糧和水。
他正常該幹嘛幹嘛,但是直到關了燈躺在床上,他頭腦裡仍停不下來地一直在亂轉,轉出覃最抽過的那些瘋,那些動作和力道。
感官像是在黑洞洞的臥室裡被放大了。
江初想起覃最咬在他後背上的那一口,一股酸麻直直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