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澤的臉色不太好看, 只是因為他被誤認為是兩個禦醫的徒弟,所以那十幾個大夫以及病患們只是偷覷兩個禦醫的神色,倒是沒太注意到謝明澤這個過分模樣俊俏的年輕人。
兩個禦醫可不敢再謝明澤面前托大, 謝公子那可是神醫親自教導過的,就算尋常的醫術不如他們, 可疑難雜症關鍵救命卻是一個頂兩。兩個禦醫以謝明澤馬首是瞻, 敬重得不要不要的, 看到面前這情況, 也一時犯了難:“謝公子你看, 這裡……好像沒有我們用武之地啊。”
兩個禦醫府上都是醫藥世家, 他們是繼承的祖業。
自小就跟著府上修習醫術, 到了年紀就接班進了太醫院任職,醫術比尋常的大夫高上不少,卻同樣因為身處宮裡, 對外界的疾苦知曉的不多, 頂多稍有耳聞。
所以雖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情景與藥籍上記載不同,卻也沒多想,以為這些時日已經治理得差不多。
謝明澤沒說話,反而看向那十幾個大夫:“病患就這一處?”
十幾個大夫原本一直睨著兩個禦醫,瞧見兩人對這個年輕徒弟竟是格外恭敬,心裡沒了底, 難道看錯了,這位其實是厲王派來的親信?頓時神色也警惕不少, 對視一眼,垂眼頜首,口風統一:“這是自然。睢淮城中就這一處, 因為提前隔離,加上李大人治理有方,災後提前預防,愛民如子,早早就將府裡萬貫家財買了藥草給城中百姓,是以城中百姓是受災最輕的。”
“哦?那下頭這些臨縣以及村子裡呢?”
“這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哎,畢竟大人一人能力有限,雖說有心卻也無力救這麽多,只能盡全力管一城百姓,可這已經是李大人能做到的最多的了。”十幾個大夫說法皆是一致,甚至連半個字都沒改。
口風如此一模一樣,不是提前排練過無數次的謝明澤都不信。
他嘴角彎了彎,眼神裡帶了嘲弄,一己之力,只能救治一座城池的百姓,所以下頭的縣內村子都有縣令裡正管轄,如何就是下頭這些官不夠處理,皆與他無關。
謝明澤心裡罵了一句李大人可真是好父母官。
怕是這段時日他們沒來之前,心底都放在怎麽維持住自己的父母官形象,好讓來的欽差大臣知道他的功績而不是治理得一團糟?
這些營帳裡的人還當真都是惹了風寒,可並不嚴重,反而更像是這兩日臨時凍出的病症再躺在這裡,畢竟從面色上來看,哪裡有半點久病的病容?
謝明澤臉色不好看,抿著唇冷下臉顯得有些陰沉,好在這些大夫心虛不敢抬頭多看並未發現,兩個禦醫在一旁瞥見卻是心裡沒底,不知謝公子怎麽好好的突然生氣了?
正在兩個禦醫想詢問一二時,謝明澤一改剛剛的陰鬱,揚唇溫和笑了:“沒想到李大人是這般的好父母官,稍後我在王爺面前,可要好好、誇、讚、他幾句。”
十幾個大夫松口氣,營帳裡的“病患們”也松口氣。
謝明澤知曉既然李大人有意安排,他想從這些人嘴裡撬出話來不容易,不過以王爺這般的縝密心思,必然也能發現端倪,或者說已經開始著手去查。
他不動聲色,先穩下這些人去回稟李大人,讓他們覺得自己被糊弄過去,只等褚厲的人盡快查到真正藏著病患的地方。
厲四那些人畢竟也不是吃素的。
十幾個大夫自然是高興的,偷偷松了口氣,等出了營帳,與守著營帳的衙役打了個眼色,有衙役偷偷去回稟:這關過了。
謝明澤出了營帳,看了眼厲四他們,厲四也看到剛剛那些情況,大概提前被告知過,此刻心裡有了底,因為不放心謝明澤的安危,所以並未任何動作。
謝明澤看向兩個禦醫:“朱禦醫、楊禦醫,我瞧著這邊你們也能應付,這次李大人這麽辛苦我得先回府一趟好好誇一誇李大人,這裡就暫時交給你們了。”
兩個禦醫卻是察覺到不對勁,畢竟謝公子剛剛那般生氣,不可能突然氣就消了。
這會兒不敢多問,謝公子讓他們做甚,他們都沒意見。
厲四等人護著謝明澤回城。
等上了馬車,謝明澤上馬車前看了眼厲四,壓低聲音:“讓人去問問王爺去了何處?告訴王爺我先回李府。”相信褚厲若是發現不對勁會來通知他,他回李府候著。
厲四招來一人去打探,他攜著眾人護送謝明澤回李府。
李府裡,李大人並沒在府中,他身為知府,是要跟著褚厲一起巡視何處,分配糧草,所以府裡只有李夫人坐鎮。
李夫人得到大夫遞過來的消息,松了口氣,打賞前來報信的人,揮退後,看了眼一旁坐著喝著茶水的大娘子:“還是雲娘你有辦法,若是當真讓這位厲王看到那般慘烈的情況,你父親這父母官,估計也不用當了。”想到之前屍橫遍野的模樣,因為房子倒塌糧食被毀,災民遍布,睢淮城裡的存糧也不多,剛開始撐著還好,可半個月後就不行了,眼瞧著情況越來越嚴重,只能硬著頭皮舍棄一部分百姓。
可這些事隨著欽差大臣即將到來的消息讓李大人慌了神,畢竟如果讓上頭知曉他壓根沒有能力處理這種情況,代表他壓根不勝任這個官職,到時候降了職可怎麽辦?甚至烏紗帽也保不住,於是,在這一個月內,他們做了一個決定,這才清理出這幅盛世太平的模樣給欽差大人看。
等他們放下賑災銀兩以及藥草離開,只需要再撐幾日,等哄著他們離開後,到時候李大人想著再補救即可。
李大娘子眉眼彎彎,依偎過去,有意無意提醒道:“可萬一有落網之魚跑出來到王爺面前泄露一二,怕也是……”
李夫人犯了難:“那雲娘你說怎麽辦?為娘著實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也犯難。”原本隻想好好當個官家夫人,結果怎麽就偏偏這麽倒霉遇到這種事?
李大娘子雙頰酡紅,眼神帶了一抹勢在必得的熱烈:“其實女兒有個主意,只是不知母親可否願意?”
“哦?”李夫人看過去,可這一眼卻在瞧見如花似玉面色如霞的大女兒時愣了下,隨即腦海裡閃過厲王那張如玉的俊榮,怔愣後,皺著眉,“你莫不是要說見厲王拉攏到我們這邊?不行,你瘋了不成?那厲王娶了男妻,好男風,不會真心對你的。”
李大娘子卻是早就打探的清楚,她本就不甘心隻當一個知府千金,就是來日嫁人,因為離京城太遠,也無非是嫁給睢淮這邊。可這邊最大的官卻是她父親,她不甘心下嫁,她想嫁入高門嫡府,如今這位欽差可是王爺,她昨夜見過那位謝公子,也不過爾爾。
“母親,女兒已經打探清楚,那厲王的事早就傳到咱們睢淮,聽說男妻是因為卦象說他能衝喜讓厲王醒來才娶的,厲王與他並沒有感情可言。更何況,這位所謂的男妻並不能生,女兒若是能入了厲王的眼,即使只是側妃的名頭嫁過去,可一旦生下小皇孫,母憑子貴,一個男妻,哪裡還能與女兒爭?到時候我成了厲王妃,你即使當朝親王的嶽母,父親調入京中為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李大娘子循循善誘,自從知曉厲王這位王爺要來睢淮,這近一個月她一直在想這事,加上父親犯下的這些事,不如破釜沉舟一博。
李夫人聽著李大娘子分析的話傻了眼,她怔愣許久才靜靜望著李大娘子,望著嬌豔如花一般的李大娘子,腦海裡被她剛剛話裡的場景給蠱惑到。
京城啊,那是皇城,如果老爺能去京裡當官,如果女兒真的成了王妃,到時候他們李府別說擔心被遷怒,一切豈不是都有王爺替他們擺平?
“可你確定厲王能看上你?京中那麽多的貴女……”李夫人還是覺得不太靠譜,厲王性子傳聞暴戾,她怕萬一不成反倒是讓女兒吃了虧。
李大娘子眼底帶著勢在必得的光:“母親放心,女兒會先去試探一番,如果當真不成,不是還有兄長?他們的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如果厲王當真不好女色,那府裡犧牲一位公子也不是不行。”
李夫人張大嘴:“這絕對不行!”女眷還有子嗣傍身,可若是犧牲男眷,那與那位謝公子有何區別?更何況,那位謝公子的姿容的確讓人驚豔,雖然不想承認,可自己的兩個公子絕對不如他們。
李大娘子看李夫人一眼:“母親,誰說要讓兩個兄長去?後院不還有庶出的公子嗎?”只是昨晚見客他們沒資格出來而已。
李夫人聞言情緒穩了些,想到後院的狐媚子,冷哼一聲:“那怎麽不先讓你那幾個庶妹先去試試?”
李大娘子哼笑一聲:“若是成了,豈不是便宜她們?母親就不怕到時候她們因為女兒得寵反而壓了母親你一頭?”
李夫人想想也是,可還是覺得這事太過冒險,可如今……
李大娘子最後道:“母親你可想清楚,要是等厲王先一步發現父親做的事,再去接觸厲王可就會讓他警醒,如今女兒還有機會,錯過這個機會,到時候……”
李夫人被這麽一激,打了個寒顫,最終還是同意了。
而另一邊,謝明澤剛回到李府為他和褚厲準備的苑子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嘟囔一聲:誰念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