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澤一行人是第二天深夜到的睢淮城外, 這一月沿途過來還沒發覺不同,甚至昨日之前也只是覺得洪水造成的災情影響不小。
可從今日一早開始漸行漸近,都是近兩個月前洪水過後留下的滿目瘡痍, 斷垣殘壁,水退後的各種狼藉到此刻也沒清理乾淨。
這還是柴大人他們帶著糧食提前趕來已經解了幾日的燃眉之急, 大概睢淮城的管事知曉他們要過來, 提前整理一番, 至少沒瞧見難民。
只是到處都是帳篷, 勉強還能遮風擋雨。
謝明澤從看到這些情景一直在沉默, 突然慶幸自己從謝二叔那裡坑了二十萬。
雖然不多, 卻至少能幫上一二。
睢淮城以及周鄰幾萬人, 褚寅帝撥下來的一百萬兩顯然不夠,更何況,隨之而來的疫情怕是需要很多藥草。
他們雖然得到消息就拚命趕來, 可到底離洪水發生已經過了近兩個月, 怕是……已經有了。
因為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四周寂靜一片。
知府早一步得到消息候在那裡,褚厲一行人剛停下,馬車外傳來知府李大人恭敬的聲音:“下官見過厲王爺,見過謝公子。”因為謝明澤這次前來隱了身份,對外都隻稱是謝公子,不過李大人早就被提點過, 知曉謝明澤的身份。
謝明澤隨著褚厲下馬車,四周灰蒙蒙的, 瞧不出周邊情況。
府城倒是影響不太大,他們一行人是直接被帶到李大人府上。
謝明澤看了眼這位知府,面白無須, 穿著官服,四五十歲的年紀,模樣周正。他身後倒是跟著一群人,在前的是幾個女眷男眷,看樣子是這位知府的家眷。
李大人也不敢多看,一直低著頭,倒是知府的家眷偷偷看過來,對上謝明澤的目光趕緊頭垂得低低的。
謝明澤打了個哈欠,這會兒估計要到午夜子時了,系統扣生命值的聲音估計也要響了。
果然,他這邊剛想罷,123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謝明澤困得很,他明日一大早要跟著兩個禦醫抓緊去瞧瞧周邊的情況,至少先將預防瘟疫的湯藥給熬上,再一一排查已經染上瘟疫的。
接下來有的忙。
李大人已經與褚厲攀談上幾句,引著褚厲往府裡走,邊走邊輕聲道:“知曉王爺與公子要來,已經提前讓人備了上房,也讓人備了宴席,為王爺與公子以及諸位大人接風洗塵。”
謝明澤瞧了眼李大人,沒吭聲。
許是第一日,這李大人有意討好褚厲這個欽差大臣也說得過去。
只是等看到所謂的宴席,饒是謝明澤也愣住了,是完全按照往日宴請貴客的規格來的,甚至不比京中低調多少。
這若是京中無人說別的,可這是睢淮。
謝明澤去看褚厲,果然,褚厲眼神沉了下來。
兩個禦醫幾個大人這一路跟過來也吃了不少苦頭,乍然見到這頓豐盛至極的宴席也愣住了,畢竟連在京中都不常見。
李大人一直怕這位京中來的厲王爺不滿意偷偷拿眼神偷瞄,一看這,心裡咯噔一下:“王爺?可是……有何不妥?”
褚厲隻深深看了眼李大人:“本王與諸位大人是來睢淮賑災的,這頓也就算了,日後李大人按照爾等平時的吃食來招待即可。本王不會怪你。至於這頓算在本王身上,厲四,稍後將這頓膳銀結給李大人。”
李大人頓時臉一紅,張嘴想說他哪裡敢要厲王的銀錢?可褚厲壓根沒理他,徑直帶著謝明澤坐上首位,掃了眼還愣著的眾人:“都還愣著作甚?還不用膳?用完早些歇息,明日有你們忙的。”
幾人清醒過來,趕緊低著頭匆匆去用膳。
這一路別說厲王拿氣勢嚇人,光是那位謝公子就讓他們不敢得罪。
否則,柴大人就是下場。
他們這一個月趕來都累得面色慘淡,柴大人要拐去別處置辦糧草,再提前趕到這裡,路程是他們一倍還多,卻提前幾日到,他們沒見到柴大人都已經想到柴大人行銷脫骨的淒慘模樣。
慘啊。
他們這一路明白一個道理,得罪王爺頂多就是哢嚓一下;得罪九皇子妃,那是生不如死。
這一頓美味佳肴眾人吃得味同嚼蠟,吃完匆匆就去歇息。
李大人還當真從厲四手裡拿到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頓時臉色慘白,怕這位厲王是不是覺得他鋪張浪費了?
厲四提前查過這位李大人,說不上功績如何,卻也不算貪官,無功無過,否則王爺也不會輕饒他,提點一二:“李大人不必擔心,王爺既然沒追究今晚的事,那這事就過了。只是明日開始,王爺怎麽吩咐,李大人怎麽做就好。”
說罷,不等李大人反應,拱手轉身離開。
李大人這才抹了額頭上的冷汗,至少這尊閻羅王算是今晚上先送走了。
一回頭就看到自己的長女正盯著厲四離開的方向出神,注意到他的目光,李大娘子垂下眼,柔聲道:“爹爹真的不必擔心,女兒瞧著這位厲王爺不像傳聞那般凶殘暴戾,反倒挺好相處。”
至少就像那位屬下說的,要是厲王真的找茬,當場就爆發了,也沒必要拖後。
李大人想想也是,這才放下心。
謝明澤回到房間,累得不輕,雖然坐馬車不用做別的,可顛簸的也著實讓他受不住,他寧願多治幾個病患,好在還能得生命值。
他洗漱後把自己卷進被衾裡,褚厲則是繼續去吩咐明日的行程,等回來的時候謝明澤已經要睡著了,冰冷的被窩也被暖得熱乎乎的。
褚厲躺進來的時候,謝明澤迷迷糊糊間,忍不住嘟囔一句。
褚厲一開始沒聽清,等後知後覺意識到是什麽,忍不住望著謝明澤靜止的眉眼無聲笑了。
謝明澤剛剛說的是:怎麽真的像是暖床的了……
……
謝明澤第二天醒來時,躺在那裡的時候隱約想起這句,忍不住耳根一紅,搓了搓臉,看外頭天色已經快亮了,他趕緊爬起來。
因為心頭存了早起,謝明澤今日醒得格外的早。
他早,褚厲卻比他更早。
謝明澤穿戴整齊打開門,頓時一股冷意襲來,凍得他打了個哆嗦,將披風攏好,徹底清醒了。
抬頭看到不遠處正吩咐什麽的褚厲。
褚厲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是謝明澤,大概詫異他醒得這般早,又囑咐兩三句,這才揮揮手讓禦醫臣子開始去忙。
謝明澤看到兩個禦醫要走,趕緊喊了聲,“朱禦醫,楊禦醫,你們等一下,我跟你們一起去。”
兩個禦醫愣了下,可想到謝公子是被神醫教過幾招的,眼睛頓時亮了,難道謝公子還有別的高招?
褚厲看到謝明澤這畏寒的模樣,本張嘴想說什麽,可望著他堅定灼亮的雙目,到底沒阻止。
只是眼神放得更輕柔:“要是著實忙不過來就讓旁人來做。外頭不太安全,我讓厲四他們跟著你,需要動手的事盡管吩咐他們。”
謝明澤無奈:“我就動動嘴皮子?”
兩個禦醫趕緊頜首:“當然當然,這裡有我們,哪裡用得著謝公子動手?”
謝明澤知道褚厲怕他吃不了苦頭擔心他,心裡莫名暖暖的,乖巧應了,只是等到了地方看情況就是了。
左右褚厲也不跟著他們,他這邊還有更多的事要處理。
厲四跟著謝明澤他們走之前,被褚厲又囑咐一通,這才隨著離開。
褚厲昨晚已經先一步安排好府城所有的大夫一大早到李府外集合,謝明澤一行人到的時候,已經有十幾位大夫在那裡待命。
十幾個大夫還是頭一次見到禦醫,畢竟是平時給皇上娘娘們看病的,醫術自然也高明。
恭敬而又畏懼。
至於謝明澤,他們隻當成兩個禦醫的徒弟,卻也覺得是他們得罪不起的。
兩個禦醫今日的任務是先去查看府城城池裡的情況,再根據情況的緩急制定出一個方案。
帶謝明澤以及一群大夫去病患營帳的是李大人手下的典史,自從洪水退了後,李大人將這段時日身體不適患病的全部都挪到城外旁臨時搭建的營帳裡。
謝明澤跟著兩個禦醫先去了城門。
他們昨晚上進城時已經是半夜,黑漆漆的瞧不清楚,這時天大亮,一出城門就看到到處都是營帳,只是離城門有百米遠,隱藏在鬱鬱蔥蔥的林子裡,昨夜天黑一時倒是沒察覺到。
謝明澤跟著兩個禦醫以及十幾個大夫過去時,十幾個營帳裡靜得出奇,每個營帳外還有兩三個衙役守著。
兩個禦醫先去了最近的一處營帳。
衙役一瞧見十幾個大夫跟著,就知曉為首的是京裡來的禦醫,態度恭敬不少,行禮後,打開營帳,頓時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鼻而來,再往裡頭看去,營帳很大,裡面擺著幾十個地鋪,上頭每個都規規矩矩躺著人。
瞧見來人,這些人哎呦哎呦開始痛呼起來,時不時伴隨著咳嗽,面色潮紅,觀面相的確是病了,只是……
謝明澤皺著眉,果然當禦醫以及大夫瞧過,就是尋常的風寒或者別的病症,瞧著精神也不錯。
第一個營帳如此,接下來的這些都是如此,有的嚴重一些,卻也是早就留下的舊疾,別說可能有疫情,連個嚴重點的病都沒有。
兩個禦醫來的時候原本如臨大敵,結果就這?就這?
他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謝明澤一直沒說話,等看完這些營帳,眉頭緊鎖,一個可能有瘟疫發病的都沒有?可這怎麽可能?
除非……這裡壓根就不是真正有嚴重病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