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極所做實驗的主要原理是以坎貝爾大公對龍蛋化石的熱愛為媒介,形成能量去撞擊它身上的保護魔法陣組,這個陣組可能自帶了以愛為媒介的能量組成部分,相似物之間的互相撞擊會讓陣組出現一點點縫隙,使得魔法陣的魔法波動被捕捉到。
而只要斯萊瑟成功捕捉到了這些魔法波動,他就能判斷出龍蛋上大約存在什麼魔法陣,都具有什麼功能,從而推斷出在過去的無數的年月中,龍蛋都經歷了什麼。
也就是說,沈星極所做的實驗是“以小博大”,並不會破壞龍蛋原本的結構。畢竟他們的目的不是“孵化”,而是搞清楚龍蛋上可能存在的秘密,就好像考古學家終於發現了一個極富有價值的古墓遺址,每一寸土都需要仔細研究,自然怎麼謹慎怎麼來。
歌聲持續了一段時間,歌詞應該是重複的,那個成年男聲在反覆唱誦。
沈星極不敢貿然地加大力度,不能對龍蛋上的保護魔法陣組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當坎貝爾大公心中的愛意被“抽空”,實驗用魔法陣立刻停止運轉,一個個構成魔法陣的線條和字元瞬間熄滅,呈現出一種彷佛褪了色的陳舊彩墨的質感。龍蛋的保護魔法陣組中被坎貝爾大公的愛意所撬開的縫隙瞬間合攏,陣組又嚴絲合縫地封閉了。
屋子裡立刻安靜了下來,歌聲消失了。
“剛剛……那是什麼?”坎貝爾大公咽了咽口水,好奇而又謹慎地問。
龍蛋化石安靜地立在與她相對的陣心位置,之前逸散出來的魔法波動徹底消失了,在這個由沈星極創建出來的魔法陣停止工作的一瞬間,它又變成了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好似什麼都沒發生,好似剛剛那一陣粗獷而又悲涼的歌聲都是人們的錯覺。
“像是一首敘事詩。”斯萊瑟若有所思地說。
“敘事詩?我把歌詞的發音記了個七七八八,回頭問一下小智吧。”沈星極說。他的速記能力十分不錯,哪怕剛剛那陣歌聲使用了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語言,他根本不知道龍蛋在唱什麼,但他依然記住了整首歌大致的發音,現在就可以把它複述出來。
斯萊瑟輕笑著解釋了一句:“有一個充滿了浪漫和冒險傳奇色彩的職業曾經繁榮過,但現在已經消失于歷史長河之中了,那就是遊吟詩人。敘事詩是他們創造出來的一種詩歌……”最常見的曲子就那麼幾種,不同時期會流行不同的曲子,它們富有鮮明的時代特色。遊吟詩人會按照這些曲子的韻律臨時編造歌詞,把他們的冒險經歷吟唱出來。當然,也有那種在音樂方面非常有天賦的遊吟詩人,連曲帶詞都是新編的。
斯萊瑟精通音律。他也喜歡這些。上古時期留下來的一些敘事詩,有些品質實屬上乘,他都是反覆欣賞過的。龍蛋上傳來的那個歌聲,雖然歌詞聽不懂,但它的曲子很像某類在這片大陸上很是流行過的敘事詩的曲調,在原曲基礎上做了一些改編。
“這首敘事詩會是誰留下的呢?龍蛋的父母嗎?還是別的什麼親人?”沈星極說。
斯萊瑟和坎貝爾大公都沒給人當過父母親,他們小時候也沒有享受過什麼正兒八經的父愛母愛,斯萊瑟就不用說了,坎貝爾大公有一對標準的貴族式父母,他們只重視長子,十分吝嗇對其他孩子表達關愛之情。他們對於父愛母愛是沒什麼理解的。但艾格尼斯公爵就不一樣,當他沉入坎貝爾大公的記憶中,聽到這首曲子時,他毫不遲疑地說:“唱歌的人肯定很愛這顆龍蛋,就算不是它的父親,也是它要緊的長輩。”
事實是不是這樣?大家只能寄希望于智慧之書。
智慧之書哼唧了兩聲:“這確實是龍族的語言,我應該是知道龍語的,但是相關的知識似乎被封印了。”它應該對這片大陸極為瞭解。雖然當它擁有記憶後和第一任主人簽訂契約時,異族就已經從這片大陸上消失了,但它莫名就有一種感覺,它知道異族曾經真實存在過,它甚至還知道精靈之森和龍島的具體位置。奇怪的是,關於異族到底是怎麼消失的,為什麼它們沒在世間留下痕跡,這些卻從它的認知裡消失了。
聽到龍蛋上傳來的歌聲,智慧之書能夠肯定這就是龍語,但每一句歌詞都說了什麼,它卻不知道要如何去翻譯,就好像有某種力量粗暴地擦去了它對龍語的理解。
沈星極沖著智慧之書伸出手,小智乖乖地飛進他的懷裡。他輕輕摩挲著小智的封皮和書脊:“說起來,之前我們一直把你當做是一件還未徹底完成的煉金產品,這種解釋似乎是對的。但是煉金產品應該有一個創造者,你究竟是誰煉製出來的呢?”
智慧之書:“???”
這是一個好問題,萬物都應該有一個起源,它也不是天生天養的,應該有一個明確的來歷才對,但為什麼它之前從未考慮過這一點呢?它並不知道自己的創造者。
坎貝爾大公在一旁小聲說:“在我們慣有的認知裡,智慧之書是神造之物。”但這種說法到底對不對,誰也不敢肯定。現在的魔法師距離眾神時代太遠太遠了,傳說就真的成了傳說,魔法師們經常會把一些超出他們能力範圍的東西歸結為“神明之功”。
明明神明已經沉睡了無數年,還將繼續沉睡下去。
書本是沒有五官的,自然也無法演繹表情,但沈星極莫名覺得小智此時有些難過。他連忙說:“是我不好,我們不想這些了。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機甲是怎麼造出來的嗎,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大致講講。機甲上運用到的知識原理有很多很多,前幾天拿出來的機甲是生物機甲,採用了最新的生物接駁技術,我給你講講生物接駁吧……”
還是沈星極瞭解智慧之書,它立馬就開心了,嘩啦啦地翻著書頁:“好啊好啊!”開心過後,它又噗噗噗地往外吐了好多金幣。斯萊瑟拿起一枚看了看,挑了挑眉毛。
坎貝爾大公又去和平平無奇的龍蛋聯絡感情了,她為龍蛋做了黃金底座,用了許多昂貴的珠寶作為裝點。艾格尼斯公爵則兢兢業業地學習《魔法基礎理論一》。沈星極給了斯萊瑟一個詢問的眼神,這枚金幣怎麼了?你臉上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對啊。
“這是禮洛爾王后。”斯萊瑟指著金幣上那個人物頭像剪影說,“這枚金幣的發行日期距今有兩千多年了。”小智連兩千多年前的金幣都吐出來了,它的家底快空了。
沈星極:“……”
沈星極兩輩子都沒有缺過錢。什麼錢不錢的,其實從來都不被他看在眼裡。這會兒意識到自己快把“小孩子”辛辛苦苦攢的零花錢清空了——小智應該算小孩吧——他多少有些尷尬。他看向智慧之書問:“還有多少金幣啊?要不然把這些收起來?”
小智很有原則:“它們已經屬於你了。”
沈星極實在喜歡智慧之書,這種喜歡是身為導師對那種一點就透的得意門徒的喜歡。他溫和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換一種交換方式了,你平時要幫我計算資料,也幫了我不少忙,我教你新知識都是你用勞動自己爭取來的,金幣我就不收了吧?”
沈星極說不收,智慧之書反而急了:“不行不行,這些都是你的。”
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快拿走。
斯萊瑟沖著沈星極眨了眨眼睛,沈星極恍然大悟。智慧之書作為一件煉金半成品,儘管平日裡表現得非常靈活,就好像這本書裡真的存在一個完整的靈魂一樣,但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它依然像其他煉金產物一樣嚴格遵循著“等價交換”的原則。
它從沈星極這裡拿到新知識,沈星極就必須收下它的金幣。
沈星極無奈地說:“那好吧,等你一枚金幣都沒有了,你不許哭鼻子。”
“我沒有鼻子。”智慧之書驕傲地說。
“……”
這倒也是,一本書哪來的鼻子。沈星極想了想,又問:“那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把所有的金幣都給我了,自己一枚都不剩下了,你再想要從我這裡學習新知識時,你用什麼交換呢?”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那智慧之書豈不是過些日子就不能再學了?
沈星極實在喜歡這個學生,求助般地看向斯萊瑟。
斯萊瑟卻盯著智慧之書,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讓它繼續吐。”斯萊瑟忽然說,“星極,從現在開始,別的事情暫時都停一停,你就負責教智慧之書,讓它每天都往外吐金幣……”直到它那裡一枚金幣都沒有了。
沈星極多瞭解斯萊瑟啊,他們早已互為骨中骨、肉中肉。雖然斯萊瑟平日裡很喜歡“欺負”智慧之書,但那種欺負是建立在把智慧之書當自己人……啊不是,當自己書的基礎上,故意逗它玩呢。此時斯萊瑟讓沈星極把智慧之書的金幣全部榨幹,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或者猜到了什麼,絕不是惡趣味發作想要把智慧之書欺負到哭出來。
沈星極忍不住打量起了智慧之書,小智身上好像也隱藏著一個大秘密啊。
智慧之書未曾察覺這些複雜的念頭,嘩啦啦地翻著書頁,大聲說:“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學習了!金幣都給星極!”雖然金幣也很棒,但為了學習,金幣算什麼呢?
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有新知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