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吞月尊者不追來,蠱王也會想辦法把他騙回去。”
陳禾隨手一揮,閃著微光的靈力懸空勾勒出一副地形圖,山川重染,赤紅焰流隔開。將中原分為九塊區域。
釋灃會意,虛空一指,蒼白火焰輕快地覆蓋到地圖上,佔據了大片地盤後立刻分離,竄去另外一個方向,很快一張劃分了九州,上面白焰星羅棋布標注的地圖呈現在眼前。
白焰,象征著交戰最激烈的地方。
因為如今修真界的局勢,已經不能純粹的用正魔兩道來區分。魔道本來就缺乏一個令眾人畏懼信服的魔尊,各自為政。
正道那邊寒明宗站出來發聲,原本能跟寒明宗一較上下的聚合派,連番出事,把面子裡子都跌完了。
河洛派閉門不出,長仙門有樣學樣。
涼千山倒想出頭,奈何中原不買大雪山乾坤觀的帳。
表面上看來,寒明宗撿了個大便宜,沒準能趁勢而起,一躍成為修真界的泰山北鬥,正道第一大宗門。其實他們拿到手裡的,是個十足十的爛攤子。
這場逐漸延綿到整個中原的亂戰,最初便是兩個小門派之間為舊怨挑起。
平常正魔兩道的大人物,根本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然而這個時候,素來不起眼的小宗派就成了交戰主力——以寒明宗聚合派為首的人,根本不想損傷自己的實力,要是有現成的卒子為他們搖旗吶喊,沖鋒陷陣,打生打死,再好不過了。
驅虎相鬥,要擔心被反咬一口。
就算拎兩隻蟋蟀放盅裡,還有不鬥的可能呢。
寒明宗想要驅使那些人剿滅魔修,可是這些小宗派互相之間的仇怨,竟比對魔道的大多了,還沒凝聚出一股像樣的力量,自家先開戰了。
之前各派挖出的臥底,激發了這種惡意。
就算對方派來的人,根本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擱在他們心上,備覺難受。不像前世,有戰火裡共同抗魔的情誼,有盟約,有足夠的利益讓他們站在一邊,即使發現有什麼不對,很快就壓下去了。
魔修與魔修忙著扯皮,正道門派互相拆台,明面上的交戰都是軟綿綿的,虛晃幾招,沒幾個認真的,一轉頭,都在內鬥。
“青州這裡,陰屍宗連著鏟除了四個魔道小勢力,將戰火燒至嶗山。”
陳禾往地圖上某處一指。
白色火焰立刻跟著流動過去。
火焰邊緣起伏吞吐著,透過象征山川大地赤色紅火,仿佛能讓人感覺到,在地圖覆著木中火的地方,每一刻都有修士死去。
“經此一役,修真界將元氣大傷。”
陳禾出神的喃喃︰“低階修士十不存九,只有逃得遠遠的,才能避開這場真正的浩劫。”
“師弟?”釋灃感到陳禾的心緒異常。
“無事。”
陳禾後退幾步,靠在釋灃身上,就這樣看著地圖發怔。
“前次修真界正魔兩道戰爭足足打了四百多年,但小門派都很聰明,不是躲避,就是長期跟著混戰場。金丹元嬰修士,也不會拉下面子去屠戮那些人…除非殺紅了眼,但在那之前,聰明人已經溜了。”
所以他們的死傷並不嚴重,真正倒霉的是散修,無門無派,沒有庇佑,很容易被正道或者魔道當做功績,隨手砍了。
“此番混戰方起,有些小派已經被滅門,戰禍愈演愈烈,他們根本不知道收手,因為這次不是因兩道分歧,而是切身的,長久的積怨與利益。仇恨或許會因為時間流逝消失,可是遇到要自己門派死絕,獨佔地盤與利益的敵人,就只能被迫拚到兩敗俱傷了。”
陳禾想得很遠,他隱約感到了不妙。
“天道在做什麼?嫌天下的修士太多了?”
不等釋灃說話,陳禾很快又說︰“殺凡人得因果,屠戮修士卻沒有,天道秩序的偏頗,昭然若揭。”
釋灃靜靜聽著,末了低聲道︰“不必為我擔心。”
陳禾驀然回首︰“師兄!我怕天上仙人,也成了天道的棋子。北玄天尊順利下界,疑似是南合宗的仙人落下隕石,助空中火出世,天道默許了這一切,到底是仙人鑽了天道的空子,還是他們掉進了天道的陷阱?”
陳禾的惶恐源自——釋灃很快就要面對它。
關心則亂,他連公認無知無覺,只是秩序化身的天道,也質疑起來。
離焰尊者算成功飛升麼?
不算。
一個從前的失敗者,這一生算是成功麼?目前看來,是算的。如果釋灃不能平安渡劫飛升,陳禾必然要入魔。
“你想得太深。”釋灃俯頭,“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無論做什麼,也阻止不了這一切。”
釋灃隨時都會進入渡劫期,他當然想過壓製修為,推遲渡劫時間的事,只是冥冥之中,他感到了一股強橫的力量在積蓄,那就是他的天劫。
到時候,無論他怎麼隱藏,天劫都會降下。
“我留在世間的時日不多,但這不是我們僅剩的日子,不是我們的全部時光。”釋灃發現陳禾修為越深,實力越高,憂心忡忡的事反而變多了。
一些連他都沒想到的事,陳禾考慮得清清楚楚。
或許終有一天,連師父帶自己都可以高枕無憂,靠陳禾養著就行了。
釋灃忍著笑意,以此打趣師弟。
陳禾一聽惱了。
他不會對釋灃發脾氣,就板著臉,自己生悶氣。
意中人近在咫尺,又因諸事紛擾,數月沒有親近。
釋灃心裡一動,伸手攬住,挨著陳禾逐漸變得緋紅的耳根,輕輕撫摸。
氣息纏綿。
天光微明,石中火跑到外面晃了一大圈,手裡還拎著不知道從哪裡摸來的魚,魚身上散發著恰到好處的香氣,烤得酥酥透透,魚鱗也揭得乾淨,興沖沖的過來敲門。
“砰。”
胖墩抱著條魚,順著台階滾成了葫蘆。
它愣愣的摸著腦門,望向亮起青色光芒的門扉。
哼,沒有門,它走窗!
石中火把魚往脖頸上一掛,像戴一條圍巾似的,然後嗖地一聲爬起來,大大咧咧的往窗戶上一撞——摔了個倒仰!
魚也飛了。
掉下來,準準的落在石中火滿是肉的肚皮上,還彈了一下,魚尾恰好蓋住胖墩的臉。
石中火躺在地上,忽然覺得自己很傻,房內明明有它的力量存在,幹嘛非要進去呢,想辦法把那縷火焰騙出來不就行了嗎?騙不出來,應該也能察覺到裡面的情形。
它憋紅了臉,沖天辮直冒煙。
半晌,石中火才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什麼,而且有一層蒼白火焰,壓在它身上,石中火不滿的扭動了一下,孰料木中火也無意識的跟著它挪動。
——搞什麼,在我頭上跑來跑去?
石中火惱怒地往前一撞,白火沒有散開,反而頑固地將它裹住,試圖將石中火壓在什麼地方似的。
木中火沒有靈智,它只是在維持地圖,可惜某個胖墩不知道。
胖墩氣鼓鼓的——被那個人恐嚇欺負,還要被他的火欺負嗎?天下沒有這等道理!
它鍥而不舍鬧出的動靜,終於讓陳禾察覺到了。
陳禾衣衫凌亂,領口被扯開了,露出大片肌膚,其上紅痕宛然,左手的衣袖已經被褪到手肘,裡面的單衣也皺得不成樣。
皺眉沖窗外望了一眼,陳禾像是忽然一驚,竟開始掙扎起來。
釋灃一頓,任由師弟掙脫後竄到旁邊。
“怎麼?”
陳禾面上熱潮沒有褪去,從臉龐到脖頸都泛著淺淺的紅,他努力調勻呼吸,壓下心底的妄念與身體的沖動,尷尬的看釋灃︰“師兄,我們…我們不能雙修。”
釋灃有些莫名,陳禾破天荒的拒絕,他仍然耐著性子問︰“為何?”
陳禾神情僵硬,一副不知怎麼開口的模樣。
釋灃對師弟了解甚深,知道陳禾不是因為石中火搗亂才反常,他定定神,仔細琢磨了下,隱約感到自己猜出了答案。
他不禁失笑,將慌亂著穿衣裳的陳禾拽到懷裡,牢牢禁錮住他手足。
“雙修乃是鞏固心境,提升修為,有此一道以來,世間從未聽說有人能憑借這法門成仙的。”釋灃附在陳禾耳邊低聲說,“放心罷,只要時間未到,你我就是雙修一百次,渡劫這事也不會提前來。”
被揭穿心裡所想的陳禾更尷尬了,硬著頭皮說︰“也不盡然罷,我聽聞師父說,古荒尚未破碎時,有人間帝王,那個…禦女百數,白日飛升…”
“……”
如果曲鴻在眼前,釋灃肯定又要找他麻煩去了。
“那是以訛傳訛,人間帝王,受天道束縛最重,別說飛升,就連修士也做不了。”釋灃隨手就將陳禾剛才拉上去的衣服又松脫了,“不然,浣劍尊者為什麼能有恃無恐,做國師三百年,皇室血脈眾多,浣劍就不怕瞧他不順眼的修士收其中一個當徒弟,揭穿他的把戲?”
衣衫半褪,氣息曖昧,長長的發絲糾纏在一起。
釋灃無奈,在這種時候提到曲鴻不算,又再提其他人。
“訛傳的房中之術,只不過是凡人縱情聲色的借口。”
陳禾福至心靈,脫口而出︰“師兄現在的借口是什麼?”
“……”
氣氛沉滯,陳禾窘迫的又要掙脫,眼神移開︰“我,我就是…隨便問問。”
他耳邊聽得一聲笑,轉瞬眼前天翻地覆,被壓在熟悉的軀體下。
“無他,只是想念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