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間濃霧逐漸散去,天幕日月均分,各種靈草靈木受靈氣滋養,破土而出。
這是一年裡最好的時節,仙人們總免不了要出去采摘一些靈藥,尋點靈石重新煉製法寶,爭鬥矛盾也跟著發生,誰讓好東西不挑地方長呢?
同樣一座山峰,可能今年北坡的玉露靈芝多得撿不完,明年整座山峰只能找到三四株,狂風暴雪將靈藥的種子吹得四處飛,沒個定性。
看中了全靠搶,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這日,雲欒山裡,一株生在石縫裡的三葉香苓引發了一場混亂。
此地不屬於任何一位仙君的地盤,山勢奇險,地域狹窄,但是妖獸眾多,到這裡撞運氣的仙人都是三五成群,對周圍的風吹草動都十分警覺。
三葉香苓放到仙界,並不是特別稀罕的東西,但是困陣裡的靈藥很少能存活過一年,它們熬不過嚴寒酷暑暴雨狂風,這導致在昆侖或者白鹿山隨便交換的三葉香苓,變得異常珍貴。
這株青瑩瑩,招人喜愛的靈草,受狂暴靈氣的催生,三十天就能長成平常三百年的氣候,而且生機勃勃,僅僅站在它的旁邊,就能讓人感到一陣神清氣寧,妙不可言。
困陣日久,沒有盡頭,最需要的就是這種寧神功效的靈草。
率先發現三葉香苓的,是幾個原本同行的仙人,他們搶得焦頭爛額時,斜底裡一隻妖獸衝出來,敏捷的叼住靈藥就跑。
仙人們立刻放下怨隙,怒而直追,各種術法,光輝絢爛,打得那隻妖獸連滾帶跑,凶戾的吼叫不止。
就在兩方纏鬥之際,一團黑霧飄過來,內裡白骨森森,砸得妖獸口鼻冒血,牙斷靈草落地。
一個魔修站在遠處懸崖上,接住被黑霧卷來的靈草,得意的遁光而去。
然而他沒有跑出去多遠,當頭一張大網灑下來,魔修大驚,左顧右盼,想殺出一條生路,迎面來了身姿綽約的女子,二話不說,掄起纏繞陰魂的方天畫戟,揮出幾十道銀月般的弧光刃。
魔修措手不及,抖出白骨塔法器作為屏障。
方天畫戟最上面的格勾,卡在骨塔頂部,強悍的靈力對撞,震蕩四周。
魔修還沒來得及換方向逃跑,只聽哢嚓連響,白骨塔身出現裂縫,頃刻間就在方天畫戟之下化為碎片,骨塔本身粹煉的魂珠,直接飛起,融進方天畫戟裡。
失了最重要的法寶,魔修驚怒不已,咬破舌尖,霎時血光大盛,他要借機遁逃。
結果懸浮在頭頂上的羅網,毫不留情的扣了下來,網上銀光閃爍,碰觸到黑霧血光,立刻發出油入火中的滋滋聲響。
魔修慘叫著倒在地上,一隻腳死死壓在他的脊背上。
“拿來吧。”
白蜈掂了掂這株三葉香苓,抬頭正瞧見一隻滿口鮮血妖獸,一群滿身煞氣的仙人,衝了過來。
“將靈草留下!”
“哦?”白蜈倒提方天畫戟,饒有興趣的看對面的仙人。
都是玄仙,或許可以練練手。
她腳下的魔修趁亂要逃,被白蜈一腳踩進土裡:“老實點,想活還是死?”
後面一句白蜈說得輕快悅耳,手腕與腳踝上的銀鏈一陣響。
她沒有穿鞋,赤腳踩在布滿血汙與骨塔碎片的地上,伸手一撩,將羅網扣了個死結,一步步走向那些仙人。
“誰來?”
那隻牙斷的妖獸,悄悄的轉頭,跑了。
在困陣裡依舊生存了六百年,靠得絕對不是僥幸。它雖然不認識白蜈,但是感到了一絲不安,於是果斷溜走。
一刻鍾後,白蜈將方天畫戟上的淡金色血珠甩了下來。
腳邊,是一地的法寶碎片。
那些仙人並沒有死,只是橫躺在地,艱難掙扎著想把自己支撐起來。
“嘖,沒意思,你給這件新兵器上加了什麽?”
“尊者…哦不,仙君的火。”羅靜姝坐在山岩邊,手持一管碧玉筆,看一眼白蜈後,匯聚真元在玉簡上寫著什麽,口裡補充了一句,“上次石中火下棋時,腦袋冒出的火焰,我將它半封印了加在這件武器裡,只要催動真元,它就會消耗靈氣,常人無法使用,你嘛!”
她頓了頓,若無其事的說:“我覺得你應該不缺靈氣用。”
衝鋒陷陣,以一抵十,別人用來格擋白蜈的法寶,豈不是最佳的靈氣消耗對象?
白蜈搖搖頭:“不好使!”
有這團火在,陰魂都無法發揮它們的能力。
“那就分開來有所取舍,你考慮一下。”羅靜姝抬了下眼,“你有上古魔宗百瘴門的傳承,但那是功法,我再給你煉製一件適合使用法器,比如葫蘆怎麽樣?到時候你想直接劈死人就用這杆方天畫戟,想用毒用蠱就使那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專門等人掉坑。”
白蜈摸了摸下頜,覺得這主意聽起來很誘人:“葫蘆太費事了,給方天畫戟掛一束紅纓墜子吧。”
“看不出內有乾坤的那種?這比較麻煩,缺很多材料。”羅靜姝低頭列單子。
“咱們都在仙界了,主上又成了仙君,你還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羅靜姝不動聲色的踩了白蜈一腳:“你就省省吧,這麽多年我們相伴不離,我都快成了你的專屬煉器師了。”
“咦,現在不也是?”白蜈有意裝傻。
“…仙君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去做。”羅靜姝頭痛的捏了捏眉心。
白蜈笑嘻嘻的說:“能有什麽大事?這些仙人困在這裡,憂心忡忡,忙忙碌碌,可什麽事也辦不了。”
“他們不是你。”羅靜姝瞟了同伴一眼,“這地方再糟,你也樂在其中。”
有人能揍,有實力提升的空間,有老東家做靠山後盾,不愁法器靈藥,白蜈當然覺得這裡不錯。
上次仙君們擺著排場來,滿腹心事的離開。
他們談話沒有瞞著人,沒多久,大多數仙人都聽聞了“噩耗”,欠袁清彌人情債的仙人一個個面色蒼白。
不是被這件事嚇到,而是後怕:一腳踩入陷阱被扣上一道鐵鏈還無知無覺的溜達,現在被提醒了,低頭一看才發現,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
惱怒,憤恨,後怕,不甘……這些複雜情緒輪換走了一遍後,只剩下無可奈何。
如果沒有袁清彌那時的人情,這些仙人不敢肯定自己現在還能不能站在這裡。
事實既定,追溯無用,他們清醒的意識到,所謂選擇,已經不存在了。不管元承天尊做過什麽,他們都失去了反對的實力,這一肚子憋屈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白蜈羅靜姝冷眼旁觀,將這些仙人的反應看得真真切切。
能欠袁清彌人情的,都是有天賦,很了不得的仙人。
他們心情不好,他們的徒弟、門人、屬下又怎麽能幸免?
三萬裡山脈,隨處可見心緒不寧,或者一臉陰沉的仙人。
“這株三葉香苓的行情,肯定比以往好!”白蜈打趣。
“算了吧。”羅靜姝忍不住說,“我看某人,跟你一樣,完全不急,讓他繼續在這裡待到天荒地老都沒問題。”
這個某人,當然是指陳禾。
讓羅靜姝這樣稱職的屬下都開始腹誹,原因自然是陳禾漫不經心。
白蜈還想說什麽,忽見遠處掠來一層青雲,有個羅天上仙帶著幾十個仙人,氣勢洶洶的按落雲頭。
那些躺在地上的仙人,立刻精神一振,看來正是他們之前放出去傳訊符召來的援手。
“三葉香苓在那個女魔修手裡,殺了她!”
白蜈的實力境界,別人一看就知。
趕來的仙人們,有的心裡暗笑,就這麽個對手,還打得橫躺在地,太沒用了吧?
“這個女人一身蠻力,法器都被她撞碎了!”先前一敗塗地的人趕緊辯解。
白蜈冷哼一聲,什麽蠻力?她又沒有單手舉銅鼎來跟他們打鬥。
“這世道,就是人多管用,人少吃虧。”白蜈將方天畫戟插在地上,笑吟吟的一拍手,銀飾清越的響著,整個雲欒山的樹叢、岩石後、山洞裡忽然冒出黑壓壓一片妖獸魔修。
這些家夥沉默無聲的站出來刷了下存在感,有的鼻青臉腫,模樣可笑。
前來奪靈草的仙人們呆滯了。
“諸位感覺不到異樣,也是尋常,因為吾家仙君,正在雲欒山駐足盤桓。”羅靜姝站起來,從容出聲,“要不,各位另尋他處?”
“正要請教是哪位仙君?”那個羅天上仙板著臉問。
這麽多妖獸撲上來,雖說妖獸實力都是普通,但也夠喝一壺的了,他自忖不能全身而退。
“誰,誰家仙君會收留這麽多妖獸?”
“魔修妖獸,合該誅之!”
這個說錯話的仙人,被同行者狠狠瞪了一眼,好漢不吃眼前虧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何必要口出狂言?
“焚心仙君,爾等不會不知吧?”白蜈別有深意的注視他們。
有點可惜,不能試手。
這下眾仙的臉色徹底變了,陳禾那團青火到底是什麽,就是仙君都說不清,但是它出現的那一刻,每個仙人都感覺到仙核異動,心生危兆。
“既然這般,吾等魯莽了,告辭!”那個羅天上仙頭也不回的走了。
望著他們絕塵而去的背影,羅靜姝歎了口氣:“這下所有仙人都要議論雲欒山是不是有奇寶,引來了新晉仙君的陳禾。”
白蜈哈哈笑了。
什麽都沒有,就是有一眼熱泉。
說陳禾感悟地脈可以,說他到這裡來跟釋灃親近也行,反正都是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