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合仙君一回到自己的地盤，立刻傳喚人過來商議。

　“元承天尊不在陣法內，他們很快就要打楊宗主的主意！”清合仙君心裡煩躁，諸多事情，都比不上他今天探知的這點真相重要。

　他的屬下卻沒能領會到這層意思，迷惑的想了想：“仙君稍安勿躁，會不會……”

　“元承天尊從來不是那種孤注一擲的人，我早該想到才對！我以為他留著靈貅在外面接應，做一個退路，沒想到袁清彌他竟然是——”

　清合憤憤一甩袖子，跌坐在椅上。

　事情很好猜測，元承天尊不可能讓手中所有力量都陷在陣法內，伴生仙器自然要常隨身邊，袁清彌的身份一曝光，所有仙君同時明悟，兩個選擇其實是假象。

　不用商議，也不必再說什麽了。

　所以那時幾位仙君各自散去，不再多言。

　“要是我不在，他們還能說點什麽。”清合仙君連冷笑的力氣都沒了。

　他很清楚，仙君這個身份，他會一直到死的維持，沒有晉境的任何希望。

　這跟實力無關，就算僥幸得到小世界的氣運，清合終究不會成為天尊的，因為他有心結。

　——當年南合宗的敗亡，楊心嶽的突然死去，這就是清合仙君的心結。

　修士說著要成仙，就該忘情離俗，淡漠世情，不是沒有道理。貪嗔憎怨，都是心結，清合身為凡人時，對南合宗的感情太深，他不能接受這一切發生，心結自生，又無法化解困境，最終將他絆倒在成為天尊的路上。

　所以南顯成了天尊，清合只能來投效北玄天尊。

　“一個永遠的失敗者，正該輸得一塌糊塗，被人嘲笑。”清合仙君自言自語。

　他身邊的仙人十分焦急，想安慰卻又不知說什麽才好。

　正團團轉的時候，楊心嶽來了。

　他是聽說清合仙君回來，才過來等著聽消息的。

　在曾經這位宗主面前，清合仙君迅速收斂了沮喪與怒意，楊心嶽看出一些端倪，但沒有追問。

　比起外面許多人急切的想要拿他祭刀，楊心嶽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閑庭信步，時不時將賴在懷裡蹭動的胖頭鯨揪著尾巴拽出一截，讓它安分點。

　眾仙悄悄看那條小鯨，眼底是遮不住的失望。

　——這可是燭龍！也不用恢復到全盛時期，就之前帶著妖獸衝擊仙界的氣勢就成，養了六百年，還是一條只能當枕頭的肉乎乎小東西，這是要鬧哪樣？

　這次連清合仙君都忍不住試探：“它是伴生仙器，能否變回真身？”

　楊心嶽一頓，用衣袍將小吞雲鯨，搖了搖頭：“嚴格來說，我與他已經死在上個仙界潰散的時候，尚留神魂，乃是因為存身的仙界並沒有真正消失。”

　“一直不知，宗主是如何力挽狂瀾，阻止仙界消亡的？”清合仙君原本以為這是個驚天秘密，只是元承天尊好像對這事一無興趣，不由猜測這種辦法可以不可再。

　“說來並無稀奇之處，無非是發現得早，它又傻。”楊心嶽露出苦笑的神情。

　燭龍（吞海獸）的一百零一招，都是同樣，把主人吞進肚子裡。

　龐大強悍的軀體，抵禦著地脈膨脹的吞噬，燭龍神魂義無反顧的衝入地脈，跟著部分離散的混沌元氣一起，混在新生仙界的雛形裡。

　“推動還沒有徹底成型的清聖元氣與陰彌濁氣，使它們提前相撞。”

　明光乍現，舊的仙界之力被盡數吸往新的世界。

　燭龍神魂跟著剩下的混沌元氣，逃到光輝照耀不到的地方，後來那裡變成了蒼劫原。

　“行事莽撞，沒有計劃。”楊心嶽嫌棄又煩惱的將吞雲鯨的腦袋再次按回懷裡，“我不得不醒來，用全部力量壓製住曾經的仙界地脈，跟它們陷入僵持之中。”

　數年，數百年，新的仙界已經形成，沒有地脈就意味著還是一團氣而已，太多的靈氣衝入其中，開始演化萬物，需要承載萬物，於是仙界出現了新的地脈。

　楊心嶽最終死去，死在那個原本會潰散的世界裡，神魂得以留存。

　傻乎乎衝上去的燭龍，卻回不來了，它丟棄了真身，但是又憑借仙界的有利條件，締造了一個龐大的新身軀。

　比不上原來的，也無法變回伴生仙器的真正模樣。

　——失去了主人，做一件武器也沒有意義。

　地脈沒有徹底抽離，它們沉寂下來，直到今天，仍然存在。

　“即使元承天尊沒有百般謀劃，到最後，變故還是要發生。”楊心嶽提到元承時，輕描淡寫，沒有任何過多的情緒。

　背負天命而生。

　神仙跟人類一樣，即使手握無邊強悍之力，唯一不能選擇的，就是出身。

　“你失了方寸，究竟發生何事？”楊心嶽一眼看出清合仙君心神不寧。

　“靈貅仙君袁清彌，就是元承天尊的伴生仙器！”清合仙君用手壓住額頭，他克制不住心底的暴躁，“袁清彌不僅僅是一件仙器，他身上有大因果。

　“很多仙人，許多天賦出眾之人，都欠袁清彌的恩情！”

　這份債務，可以無限期延長，甚至不還，但是到了生死關頭，欠債的那方，無法拿起兵刃法器對著袁清彌。

　在他們接受那份援手時，一切就注定了。

　不能對袁清彌動手，就是不能對手持仙器的元承天尊動手！

　“禹仙君不能！他是所有仙君裡實力最強的，寒松似乎也…陸翱那邊我不知曉。”清合仙君閉上眼睛，重重的歎了口氣，“我不知道還有誰不能。”

　“陳禾。”楊心嶽面無表情的補上一句。

　“啊？”

　清合仙君驚愕睜眼。

　“焚心之火，毀滅之炎，正常情況下，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的東西。”楊心嶽若有所思，“那個叫陳禾的北玄派後輩，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運氣糟。”

　如果不是被困在這裡，就算陳禾成為仙君，也無法化出焚心火。

　“之前陳禾與他的師兄在蒼劫原？”楊心嶽挑眉道，“那麽不用懷疑了，他們必定也接受了袁清彌的‘好意幫助’。”

　清合仙君周身氣息一凝，腳下哢嚓哢嚓裂出去十幾道猙獰縫隙。

　“仙君息怒！”隨侍仙人嚇得趕緊出聲。

　就這麽點家當了啊仙君！這裡不是暴雨狂風就是嚴寒酷暑，能充作居住的飛舟本來就不多，舒適又符合身份的，只有這一個了！

　“難道本君要眼睜睜看著南合宗敗亡的宿命，再次發生？”

　見拉不住清合仙君，仙人們又怨又怒的衝楊心嶽瞪眼睛：說句話啊，誰點的火誰負責！

　清合仙君的手下，對楊心嶽沒有多少歸屬心，他們還站在這裡，也是因為自家仙君，跟楊心嶽沒有半點關系。

　這番喧鬧，驚動了吞雲鯨，它伸出腦袋，好奇的衝那邊張望。

　楊心嶽撫摸著它粗糙的皮膚，吞雲鯨周身裹著極為精粹的，薄薄水層，這讓它感到非常舒服，時不時搖晃腦袋，讓後腦杓的氣孔吐出泡泡，穿過水層透個氣。

　小小的水柱，顯得格外滑稽。

　楊心嶽就著逗弄吞雲鯨的動作，漫不經心的說：“元承天尊不在陣法內，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還能回來？”

　“這還用說？”清合仙君脫口而出，“他必定鎖死了這裡，將我們牢牢困住，避免宗主你找到出去的路。”

　“既然如此，誰不能對袁清彌動手，暫時沒有什麽關系啊。”

　“這……”

　“還有，如果我是元承天尊，清楚的知道我伴生仙器，具有這樣的優勢，為什麽我不佔據主動？”楊心嶽慢悠悠的說，“在明知道對手的伴生仙器不能使用的情況下，親自動手，解決後患，並不算難。”

　清合先是揪緊了眉，隨後他聽明白了意思：“宗主，你是說？”

　“要不，你知道的消息是假的，袁清彌並不是元承天尊的伴生仙器，要不然，元承天尊的這件伴生仙器，不太聽使喚。”

　清合仙君張嘴，又徒勞無力的閉上，因為他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低頭看自己的親信，眾仙眼神裡都是一個意思：仙君，我們還是太天真，懂得太少了！

　清合精疲力竭的一指某個白須仙人：“算一算吧。”

　“呃。”這位河洛派的仙人感到壓力倍增，“仙君想知道什麽？”

　沉默了一陣，清合仙君念出了一個名字：

　“陳禾。”

　許多變數，都出現在這個人身上。

　如果清合仙君仔細看過陳禾走過的路，就會知道，這些變數都是各種災厄造成的陰差陽錯，陳禾既沒有顯赫的前生，也沒有了不得的來歷，唯一特殊點的地方，可能就是出身浮初小世界。

　每個從浮初飛升的仙人，天生就比其他三千世界的仙人更具優勢。

　這是根源上的優越性，看現在仙界的天尊仙君金仙裡面，有多少來自浮初世界就知道了，那絕不是一個正常的比例。

　但這種優勢，也不算稀奇，仙界可以扒拉出幾百個，會這麽少，還是浩劫之戰後的惡果。

　白須仙人認認真真的掐算了一遍，忽然樂呵呵的笑起來：“仙君不必憂心，雖然看不清楚，但他不會與仙君為敵。”

　“當真？”清合仙君追問。

　“不錯。”白須仙人稟告，“其實他的命數，很難看清，但他身邊有一個人，正是因為她，仙君將不會煩惱與陳禾為敵。”

　“此人是誰？”

　“這個不知道，好像是個女仙。”

　清合仙君與眾仙面面相覷，到底是什麽女仙，還能影響到這麽大的事？

　只有楊心嶽，慢慢的擰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