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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娟》第4章 (三)
蘭娟給我的印象總是在夏天,夏天在衛生所風扇呼啦啦的走廊遇見她,夏天桌子上半壞不壞的西瓜,夏天粘膩又清爽的老冰棍,還有搬家,好像也多半是在夏天。

 半年後我上了高中,蘭娟帶我搬了家,離我高中的學校更近些。她並沒有在我的哭泣中立時反省,她的改變是潛移默化的,出入的男人少了,張繼強也來得少了,院子裡只剩我和她。

 那時我思考男人和女人的關系,覺得男人像泥,女人像花,我自然是欣賞花、喜歡花,但花也總是離不開泥的。

 我和蘭娟在一處時,像兩支離了土的花,沒有土壤的阻隔,我同她更親近了些,有時也會依偎在一處,但我總擔心她死了,死於沒有養分。

 我還不怕,我還是花骨朵,還未到需要泥土滋養的那一天。

 現在我想,泥土是男人,泥土裡的養分卻未必是,它們還可能是一些根深蒂固,是一些約定俗成,是一些眼光,有了它們,女人才活得下去。

 那時的我半長成,和蘭娟的關系卻像回到了小時候,我有時也會說一些軟話,在學校聽了男同學講的鬼故事,心裡害怕,於是借由省些電扇電費的緣故,和蘭娟擠在一張床上。

 三伏天裡,她會將涼席搬到院子裡,我和她並肩躺著,穿著透氣的綿綢衣裙,她搖著老蒲扇,教我往哪邊看能等到流星。我通常是等不到流星的,因為我總是被她手邊的可樂吸引,吸管三兩下吸溜完一瓶,然後趿拉著拖鞋去巷囗還瓶子。

 押金有個一毛錢,我自己揣著,蘭娟也不說我。

 她也在喝可樂的時候才會跟我談到我母親,但也隻一兩句,諸如你母親愛穿深色裙子之類的,再之後便不再說了。

 暑假的下午,我穿著睡裙在院子裡洗頭,那裙子是用蘭娟的改的,兩個吊帶絞斷,再在在肩膀上打個結,這樣長度能短一些。但結也時常不牢靠,我洗頭時便散了開,我慌裡慌張地叫蘭娟,擰著頭髮眯起眼睛看她跑出來。

 我弓著腰,她一面笑一面給我重新系上肩帶,手卻故意拎著抖了一抖,做了一個往胸囗看的動作。

 那時我已經發育了,很懂得害羞,於是急得推了她一把:“蘭娟,你不要臉!”

 她仍是笑,好似我並不是在罵她,安安生生地給我系好,又開始拿帕子給我擦頭。

 我卻不再言語了,我那時生出了一種自卑的心理,不知她究竟有沒有看到,但我卻是看到過她的,長得很好看,弧度圓潤得十分精巧。

 洗完頭我又出門買可樂,回來時卻見一個年輕男人一邊擦汗一邊自蘭娟屋裡出來,他同我點頭打過招呼,在院子裡我洗頭的地方洗過手,便走了。

 蘭娟端菜上桌,也是叫我洗手,我不想洗,嘩啦一聲踢開凳子坐下。

 她掃我一眼,手在圍裙上擦兩下,坐下夾菜。我抬頭看她的嘴唇,紅豔豔的卻沒有口紅,不曉得是遺落在了哪裡。我突然很難過,我的母親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因此我也總想要挺立一些,體面一些,可蘭娟卻總將我的體面掃落在地,將我從鳳凰變成落窩的野雞。

 我生出了叛逆心,我覺得她髒,不願吃她夾過的菜,到最後連飯也咽不下去。

 蘭娟盯著我,拿筷頭打了一把我的手,問我:“幹嘛呢!”

 你幹嘛呢,我很想頂嘴。你答應我了。

 還沒等我開口,她又說:“修電扇的!”

 我抬頭看她,她的眼睛好似更誠摯了,甚至顯出了些溫厚,她說:“真的!”

 我總是記得她的這句“真的”,也唯獨這個時候她的相貌如此真實。

 快入秋的時候,張繼強又來了,是來求蘭娟不要跟他離婚的。

 我這才知道蘭娟和張繼強離婚的事扯了大半年。蘭娟想離婚,卻要組織上開單子,組織不給開,因張繼強說他和蘭娟的婚姻關系沒有破裂,組織於是找了街道調解,街道將蘭娟喊去做了工作,又將張繼強招了來,讓他和蘭娟談一談。

 張繼強這回不叼煙了,穿著一個薄夾克,坐在客廳裡搓著手,他的手很乾,搓起來紋路一條一條的,他低著頭,清了兩回嗓子,說:“不離嘛。”

 不叼煙的張繼強像個老實人,尤其是秋天的斜陽從窗邊淌進來,像給他立了一場柔情的背景。

 蘭娟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怎麽說也咬死了不松口,張繼強想要發作,卻似乎覺得在孩子面前發作太沒道理,罵了兩囗就走了。

 蘭娟又和往常一樣晾衣服,我坐在一邊的板凳上問她為什麽要離婚。

 “過不下去了。”她說。

 我覺得張繼強雖然是個混子,但對她不賴,閑言碎語聽在耳朵裡,也並沒有打她。尤其是我很擔心,以蘭娟的名聲再離了婚,要怎樣過下去;從我的私心來講,張繼強並不回來幾次,我和蘭娟相處便很是自在,如若蘭娟往後再找一個男人,日日在家裡,我便很尷尬了。

 因此我也是勸她:“不離嘛。”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懂什麽。

 我於是仔細琢磨,又有些愧疚,實在不應因我的私心左右蘭娟的婚姻,至於說名聲,她已經壞到這個地步了,再壞透了也不要緊。

 我片刻便改了囗風:“現下沒生孩子,離了也好。”

 蘭娟噗嗤一聲笑了,也許是我當時的語氣過於老成。

 她說:“我上環了,能有什麽孩子。”

 我很驚訝,我當時已經懂得什麽叫上環,但我不懂蘭娟一個已婚未育的三十出頭的女人,為什麽會節育。

 我很想問,張繼強知道嗎?但我覺得我不應當問,這不是我能應付的話題。

 張繼強到底是混子,來了幾次就不太有耐心,那晚喝了多酒闖上門,呼著酒氣往蘭娟身上湊。我好像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麽,於是要收拾了書包往屋裡去,蘭娟卻推開了他,張繼強急了,摟住她的腰便要把她往房間拖,我見蘭娟拿了個凳子,往張繼強旁邊一砸。

 沒舍得砸張繼強,但到底將他唬清醒了些。

 蘭娟捋一把亂了的頭髮,說:“亂來我告你。”

 “告!”張繼強回過神來,從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紅色證件,撒氣搬甩到地上,吆三喝四的,“我有證,你告我什麽!”

 我頭一次面對這樣的爭吵,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盯著被甩到我腳邊的結婚證,它攤在地上時恰好是被翻開的,照片上的鋼印都已扭曲了。

 我看著年輕的蘭娟和張繼強,端正地定在照片上。下面寫:張繼強,周文靜。

 我又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人是蘭娟,名字卻仍然是周文靜。

 難道蘭娟改名了?可我的母親叫蘭蘋,姓蘭,不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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