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幾秒， 最後還是林遷西先邁腳：“走不走啊，不想帶路你就指一下， 我自己去。”

　秦一冬轉頭，搶了兩步走在他前面，悶聲帶路。

　進了五中的體育器材室，裡面也是只有一張台球桌，上面還堆了好幾樣雜物，顯然五中就沒人打台球，都落灰了。

　“就這兒了。”秦一冬說。

　林遷西把書包放球桌上， 說：“哦， 謝了啊。”

　秦一冬就在門口站著：“你跑我們學校來打台球？”

　“對啊，來蹭你們老師的課。”林遷西把台球桌上的雜物都給拿了，抓著球桌往外用力拖了拖：“馬上就又有比賽了，我這麽牛逼不得再去打一次啊？”

　“狂什麽啊……”秦一冬盯著他咕噥一聲， 出門就走了。

　林遷西看他走了， 轉頭剛才吊兒郎當的面孔就收斂起來， 沒狂，那話是故意告訴他自己就要去打比賽了，這回就不用他想方設法地來提醒自己報名了。

　等了一下， 那位唐老師還不來，林遷西也不能就這麽乾等著，於是打開書包，從裡面拿出英語書， 就著裡頭插的書簽翻開看。

　秦一冬走出去沒多遠， 碰見鄒偉從籃球場那兒跑過來，離得還遠就在叫他：“秦一冬，能不能幫忙去器材室拿個新籃球過來！那破球不好打了！”

　“能， 我去拿，你等著吧。”秦一冬不想他跑來又跟林遷西杠上，轉頭又回器材室。

　一進去，看見林遷西兩條胳膊撐在球桌邊，沒什麽形象地低著頭在看攤在桌上的書，嘴裡還在小聲地念著，好像是在念英語單詞，他覺得這場面特別詭異，忍不住問：“你在幹什麽？”

　林遷西轉頭看到他又回來了，低頭翻一下英語書：“看書啊。”

　秦一冬將信將疑，在筐裡拿了個新籃球，抱在手裡看著他。

　林遷西也沒說什麽，猜他肯定馬上就待不住要走了，手指扒拉一下插在書頁裡的小紙條，接著看。宗城的字真是沒得說，做得這麽快的書簽，字還寫得這麽瀟灑。

　“嘭”的一下，林遷西背上猛地挨了下砸，人往前一傾，兩隻手一把撐住球桌，扭過頭，秦一冬手裡的籃球剛扔出來砸了他，彈著從兩人腳邊滾開。

　“你幹嘛？”他被砸得莫名其妙。

　秦一冬眼神閃一下，可能是覺得剛才砸那一下有點兒重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我看看你是不是出毛病了，你還是林遷西嗎，還會在這兒看書？”

　“……”林遷西一隻手摸了下背，沒摸到被砸的那兒，給氣笑了：“我不是林遷西還能是你爹啊！你他媽不是成年了嗎，能不能成熟點兒！”

　秦一冬板起臉，走過來拿起他書看，看到了裡面插著的小紙條：“這就不是你的字。”

　“不是我字又怎麽了？”林遷西抓住英語書：“我就不能學好了？”

　“你？學好？”秦一冬臉漲紅了，是開始生氣了，還拿著他書不放：“跟我絕交也是學好是吧？”

　林遷西被問得沉默了一下，劈手就奪了英語書：“一碼歸一碼，別他媽扯了。”

　一個人忽然從門外衝進來，隨手抄起一隻乒乓球拍就往林遷西身上招呼：“你他媽橫什麽！”

　林遷西一讓就避開了，才看清是那個板寸頭鄒偉：“操，有病？”

　秦一冬轉身就推鄒偉：“你動手幹什麽？”

　球拍脫了手，掉地上，鄒偉被秦一冬拉開，還瞪著林遷西：“他剛才是不是想打你？八中的敢跑五中來鬧事兒，咱們還怕他嗎？”

　“他沒打我，你看錯了。”秦一冬把他往門口推。

　“你們幹什麽？”唐老師終於拿著球杆進來了，看著最像是要動手的鄒偉：“不好好的打你的籃球跑來這兒拉拉扯扯的，打完球就趕緊回去，搗什麽亂呐！”

　鄒偉被訓得閉了嘴，終於被秦一冬推了出去。

　唐老師走到台球桌邊上，對林遷西說：“別管他，那小子我知道，脾氣是爆了點兒，人挺仗義的，不是什麽壞茬兒，要是說了什麽你別太在意。”

　林遷西把自己的英語書收進書包裡，沒頭沒腦問了句：“他不混吧？”只要不混就沒事兒，就算脾氣壞點兒，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壞事兒牽連到秦一冬身上。

　“混？”唐老師看看他，可能是想起了他的“威名”：“不混，這點咱們五中可沒你們八中厲害。”

　林遷西聽懂了，笑笑：“老師，別誤會啊，我現在也不混了。”

　唐老師說：“是嗎？那挺好，打台球可是紳士運動，不混最好。”說著開始擺球，“來先試試。”

　連續打了兩個小時，林遷西拿巧粉擦杆，俯身打出最後一杆，把最後一顆球送進了球袋裡，才算停下來。

　“你剛才那最後兩球打得挺有意思，從哪兒學來的？”唐老師在旁邊看到現在，等他打完了才問。

　“看錄像學的。”林遷西說：“世界排名大師的台球賽錄像，我……同學找給我看的。”

　“不錯啊，看了就能學到。”唐老師點點頭：“你那同學也不錯，快抵半個教練的作用了，我看你們吳老師也沒必要找我。”

　林遷西牽著嘴角笑，聽別人誇宗城，他居然覺得挺得意的。

　課上完了，唐老師讓他先走，自己留下鎖門。

　林遷西拿了書包出去，外面天都黑了，籃球場上居然還有人在“砰砰砰”的打球，他隻遠遠瞥了一眼，也沒在意幾個人，就直接朝校門走了。

　出了五中大門，一眼看到昏黃的路燈下面停著輛自行車，秦一冬就站車旁邊，臉朝著校門，還沒走。

　林遷西動一下肩：“我背還疼著，你留這兒是要給我道歉的？”

　秦一冬繃著臉：“誰理你，趕緊走吧。”

　“走就走，還用你催？”林遷西從他旁邊走了。

　剛走出去一段兒，聽見後面的說話聲：“姓林的溜了？”聽聲音，好像還是那個鄒偉。

　林遷西停一下，又聽見秦一冬的聲音：“都說了我跟他沒打架，回去吧，堵什麽啊，你們這些人一起也堵不住他一個……”

　“操……”林遷西突然笑了聲，怪不得這麽晚還不走，在校門口等著，敢情是在給他擋這群要堵他的貨。

　這就是秦一冬會乾的事兒。

　他踢開腳邊的小石頭，深吸口氣，想起宗城的話，有一瞬間真想回頭去找他了，站著緩了緩，最後還是當做什麽都沒聽到一樣，繼續走了。

　再等等吧，等他和以往區分地更乾淨點兒，腳底下的淤泥再少點兒……

　天氣一涼，天就黑得快，林遷西坐了個公交，下來走了一段路，到了楊銳的店附近，真不早了，除了路燈照的地方，到處都是黑漆漆的。

　手機響了聲，他掏出來，手上一劃，燈塔頭像的對話框跳出來。

　--結束了？

　林遷西一邊打字一邊想這也太準了，掐好了點發來的一樣。

　--結束了，剛結束。

　才回過去就來了下一句。

　--吃飯沒有？

　林遷西被這一提醒就覺得餓了。

　--沒。

　對話框裡跳出來一個位置。

　--到這兒來，一起吃。

　位置離這兒也不遠，林遷西走過去才花了五分鍾，是家賣砂鍋粉絲的店。

　還沒進門，已經看見裡面坐在塑料凳子上穿深色外套的身影，屈著長腿，不是宗城是誰。

　等林遷西進去，才發現原來不止他一個，王肖居然也在，就坐他對面。

　宗城的眼睛已經看過來，把旁邊的塑料凳子拖出來，看一眼對面的人：“剛好在這兒遇上了。”

　林遷西坐下：“哦。”

　“巧啊西哥，不出來吃東西都不知道你跟城爺約了吃飯呢。”王肖忙著從面前的砂鍋裡撈菜，先送他碗裡來。

　林遷西說：“你不是喜歡吃燒烤嗎？”好好的跑來吃什麽砂鍋啊。

　“所以說巧啊，這就碰上了。”

　“……”林遷西瞄一眼宗城，端了紙杯喝口水。

　宗城也看他一眼，沒表現出來被打擾的樣子，拿了雙筷子給他：“今天吳川帶你去哪兒練球了，怎麽才回來？”

　“算早了，也就練了兩三個小時。”林遷西停頓一下，才接著說：“去了五中。”

　宗城看他：“這麽巧？”

　“嗯。”林遷西拿了筷子去撈砂鍋裡的粉絲。

　王肖也看過來：“秦一冬在的那個五中啊？”

　“對，秦一冬在的那個五中。”林遷西一邊撈，一邊重重點一下頭。

　宗城看見他背後的外套上沾了點兒灰，隨口問王肖：“還有別的菜什麽時候來？”

　王肖在這時候最活絡，起來說：“我去催催老板，放心，我跟這兒老板熟著呢。”說完就跑去後面了。

　看他走了，宗城拿手拍了兩下林遷西的背後。

　林遷西回頭看他：“怎麽了？”

　“有灰，”他問：“怎麽搞的？”

　林遷西想起來，肯定是秦一冬那一下籃球給砸的，往嘴裡塞一口粉絲，含糊不清地說：“沒事兒，在哪兒蹭的吧。”

　“沒碰到秦一冬？”

　“碰到了……”

　“然後？”

　“然後他發現我在學習，以為我換了個人。”林遷西把粉絲咽下去：“媽的智障。”

　宗城又問：“就這樣？”

　“就這樣。”林遷西心想總不能說差點跟人打起來。

　宗城沒再問了，從砂鍋裡撈了一筷子菜出來：“下次別讓我看見你再帶著灰回來。”

　“？”林遷西扭頭，看他臉上沒有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總感覺他有點兒不高興，笑了聲：“幹嘛啊，真沒事兒。”

　“不是被打了就沒事兒。”宗城放下筷子。

　“……”日了，人精。林遷西看他側臉，看著看著又看到他搭在腿上的手。

　這人的手是真好看，除了手指長，骨節分明，還看著特別有力，光是一隻手都能看出爺們兒味兒。林遷西往他那兒坐近點兒，左手伸出去，在他右手的手指上勾了一下，然後抓住了。

　宗城眼睛看向他，又看一眼被他抓著的手。

　林遷西痞笑，手指在他手心裡刮了一下：“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我跟你說我可不會哄人啊，就別太為難我了。”

　宗城那條斷眉都忍不住挑了一下，嘴角也揚了起來，低聲說：“你哄我？別鬧了。”反手就把他的手給抓了。

　可能是剛靠近過砂鍋，宗城的掌心很熱，林遷西的手被他抓著，手背上都是熱的，緊接著指縫裡就被他的手指擠了進來，下意識瞄他側臉，心想怎麽回事兒，居然被他抓一下手都覺得心跳不對。

　剛好瞄見王肖過來了，林遷西若無其事地往外抽手，沒抽出來，是他抓緊了。

　“菜來了。”王肖回來說。

　宗城人往前坐了點兒，抓著林遷西的手按在腿上，左手拿起筷子：“嗯。”

　王肖看到驚訝：“牛逼啊城爺，你還能左手吃飯？”

　“能提高智商，你可以試試。”宗城淡淡說。

　“真的假的。”王肖還真抓著筷子試了幾次，乖乖換回右手：“算了，不行，西哥要不你試試？”

　林遷西左手還被抓著呢，手底下就壓著他的腿，又瞄一眼宗城，右手拿起筷子：“試個球，傻子才試呢。”